《地府一级功务员》饭宝六

39、小酌

　　“很久以前就消失了？”齐天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辛丑说：“我也不知道……就是以前不记得，现在又突然记得了。”

　　“他抹去了你的记忆。”

　　齐天转过头，风青隐放下酒杯，继续说：“他私自去人间，改变一个人的命数，这是要罚下地狱的重罪。而且，作为一司之长，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辛丑闻言，脸色顿时一白：“这么严重么……”

　　“隐私铁律，不容私情。”

　　辛丑浑身一颤：“那、那他会怎么样？”

　　“看他救你的样子这样娴熟，恐怕还不止一次。”风青隐说，“要细细查过才知道。”

　　齐天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他想问辛丑一个问题，却碍于风青隐在场，问不出口。风青隐见他鬼鬼祟祟地左瞄右看，奇怪道：“你怎么了？”

　　齐天顿时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背瞬间挺直了：“那个……他对你的态度好奇怪啊，好、好暧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辛丑满面通红。

　　他出生的时代，是一个比较开放的时代，异性可以相爱，同性也可以，并且不会再被人扣上“畸形”的帽子。齐天上大学时，曾见到两个男同学整日手牵手出现在食堂里，起初只是以为他们感情好，后来才发现人家是一对早已出柜的恋人。

　　同性恋多多少少能出外表看出些蛛丝马迹，可是，齐天红着脸想，那位铁面无情的判官大人，根本不像是会、会搞同性恋的人啊！而且，辛丑道长也不像，齐天摸着下巴，一眼严肃地看着辛丑道长，虽然他长得比一般男子瘦小，可面部线条却很坚毅，有棱有角，想来是长久做着捉妖辟邪的工作，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正派，唯独一双眼睛格外水润，总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辛丑不习惯别人这样专注的打量，怪别扭的，“干什么这样看着我？”他嘀咕，看着齐天的眼神渐渐带了些许防备。

　　齐天咬了咬牙，觉得有必要提醒这像小白兔一样的傻道长：“你不觉得宋大人很奇怪啊！”

　　辛丑疑惑地看着他：“不觉得。哪里奇怪了？”

　　“他、他，”齐天难以启齿，“他调戏你！把你当成女人那样对待，还说要娶你……这，这是流氓才会做的事呀！”

　　辛丑一下子沉默了。

　　齐天咽了咽口水，正好觉得口渴了，于是拿过旁边的水杯，没想到忘了里面盛的是酒，顿时被辛辣的酒给呛得不住咳嗽：“咳咳、咳，咳咳……”

　　风青隐找了找，没找到干净的手帕，便拿了一块平时不用的丝帕出来，齐天接过一看，是很素净的雪白色，他用手帕擦了擦嘴，然后顺手把它揣进自己兜里了。

　　辛丑这时候却又像脑袋短路了一样，忘记他们刚刚在聊什么了，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我感觉头好痛。”

　　一听这话，齐天立刻紧张地站起来，围着辛丑不停地转圈：“怎么了？为什么会头疼？”要命，不会是师父的法器有副作用吧！

　　辛丑双手抱着自己的后脑勺，疼得浑身都在颤抖，好痛，像是有人拿着小刀在剜他的头盖骨一样，怎么会那么痛！

　　齐天慌了，想碰他，又怕越碰他越疼：“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

　　此时一直在旁边冷静观察的风青隐出声了：“是固魂器在收紧他的灵魂，不碍事。”说着，他抬起手，仔细看的话能看出他指尖缠绕着一些朦胧的雾气，他把这些雾气注入辛丑的太阳穴，很快，辛丑像睡着了一样倒在桌子上。

　　察觉到齐天诧异的眼神，风青隐解释道：“只是睡着了。”

　　“哦。”齐天松了一口气，“那把他搬到床上去吧！”

　　“我这没有床。”

　　“……”齐天愣了一下，差点忘了这件事，不过，“为什么没有床？”他很好奇。

　　“因为，我不睡床。”

　　齐天觉得对话是自然而然进行的：“为什么不睡床？那你睡什么？”

　　风青隐抬起头，漫不经心指着山崖边一朵柔软的云雾：“我睡那里。”

　　齐天吃了一惊：“那地方能睡人吗？”不过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齐天啊齐天，你可真笨，既然他能驾驭云雾，怎么不能把云雾变成床来睡呢！

　　“当然。”风青隐端起玉石铸的酒杯，喝了一小口，这酒不知道是哪位朋友送的，辣中带柔，柔中又颇有劲，喝一口唇齿留香，咽下去温暖脾胃，令人说不出的舒爽快乐。

　　喝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齐天不说话了，这和他平时呱噪的性格有些不符。风青隐抬起头，发现齐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顿了顿，放下酒杯：“看着我做什么？”

　　齐天欲言又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问吧，似乎在以下犯上，可不问吧，以后他每次看见风青隐都会有相同的疑惑，难保不会在不合时宜的场合将这个疑问问出来……

　　算了吧，师父这么温柔，怎么会介意爱徒问他私人问题！齐天把心一横，豁出去了：“师父，你是人吗？”

　　沉默。

　　在这如霜冻结一般的沉默里，齐天开始感到惊慌，他不会……生气了吧。小心地观察风青隐的表情，齐天又挫败地发现，他根本看不懂风青隐是不是在生气，那张如玉般冰冷的脸上很少会出现令人看穿的破绽。即使他再会察言观色，有时候都琢磨不准风青隐的情绪，真是糟糕，齐天郁闷地想。

　　“算是吧。”

　　就在他以为风青隐不会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时，风青隐忽然说。

　　齐天震惊地抬起头：“算是……？”

　　风青隐点点头，表情还算是温和。山顶上会刮风，云层在他们周围流动，风青隐坐得离悬崖边很近，他的身后就是山峰和云海，一些流云在他身边涌动，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圣洁和高不可攀：“没错，一半是人。”毕竟他以人形行走于尘世数千年，他自认自己是人……起码一半吧。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不告诉你。”风青隐说。

　　齐天差点又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对你来说是秘密吗？是秘密的话那我以后就不问了。”他善解人意地说。

　　“是。”

　　“哦。”好吧，这世上从此又多了一个让他抓心挠肝想知道的秘密。

　　早知道就不多嘴问了。

　　不是人……那会是什么？齐天捧着酒杯，假装在喝酒，实则偷偷用眼睛在瞄着风青隐。师父的气质，人世间少有，非要用物品来形容的话，齐天一时还真想不到，莲花？不，太俗。白鹤？不，比鹤，师父明显是更胜一筹。那还有什么？齐天看着山崖间涌动的云雾发呆，非要说的话，师父就像这山间的雾，缥缈自在，乘风化雨，只有在很高的高处才难能一见。

　　“咚”地一声，齐天吓了一跳，原来是辛丑道长迷糊间翻了个身，头磕在桌子上了！

　　齐天心虚地把辛丑道长扶正，在心里说：真是委屈你了道长，不过这地方没有比这张桌子更好的安眠处了，还是继续委屈你吧！

　　“你对自己的前世感兴趣吗？”

　　风青隐忽然出声，齐天猝不及防地往后仰了仰：“前世？还好吧，不感兴趣。”这是真的，在他做地府魂官以前，他甚至不相信鬼神，是个纯正的无神论者。只是偶尔被命运折磨得奄奄一息时，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上天才罚他这辈子受尽苦楚。

　　即便真的有前世今生，那齐天也不感兴趣，他害怕前世的自己是个大魔头，杀人不眨眼，害怕上辈子造的孽这辈子没还完，下辈子还要继续……

　　那也太惨了点。

　　“我听说，人都很重情，人世间不能白头的爱侣，都会相约下辈子再续前缘，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可把齐天难住了。他、他没谈过恋爱啊！齐天看着风青隐的脸，傻傻地说：“要是很爱很爱，可能会做出这样的誓言。不过我认为，这都是自欺欺人，人死了，那上辈子的情缘也就终结了，下辈子有下辈子的爱人，能不能再度相遇都还是个问题呢。”

　　“不错。”风青隐赞许地点头，没想到这个傻小子还有这样的觉悟，“他若能想通，也就不会犯下如此大错了。”

　　“谁？”齐天眨了眨眼，“宋大人？”

　　“嗯。”

　　既然说回宋大人，齐天心里那诡异的感觉又来了，“师父，他们都是男的……”

　　风青隐淡定地看着他：“是又怎么了？”

　　“男的和男的，那、那不是很奇怪吗？”齐天的脸又红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师父说这个怪怪的，师父还总是那么严肃，好像下一秒就要批评他思想不单纯了。

　　“男女既然能相爱，男男为何不可？”风青隐不以为然，他从前无聊时，也会飞去人间玩耍，那些话本里演的不止有痴男怨女，也有痴男怨男，同性相爱自古有之，不限于人，动物也会，只是两颗寂寞的心相互吸引罢了，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倒是他感到不解，齐天这么一个现代人，身处开放的现代社会之中，竟然也会有古代人的封建思想。

　　“是……”齐天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一眼风青隐，又撇下去，“是很正常，我以前的同学就是呢！”

　　“哦。”是不是的，风青隐也不感兴趣，“找到寄生魂之后，你带辛丑回轮回司，问他想不想轮回转世，固魂器种在他的身上，可以随他一并转世。不过他的灵魂受损厉害，下辈子八成是个傻子，智力有缺陷，也许转个几世就好了，也许永远也不会好，你让他自己选。”

　　齐天的心随着风青隐的话越来越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风青隐说，“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也是无奈。齐天心想，谁让他这么倒霉呢。

　　可就在此时，齐天的心里灵光一闪，不，也许不是倒霉，而是辛丑的命就该如此，人在投胎转世前这辈子的命运就是写好了的，辛丑注定短命，不过因为宋英昭出手相助，让他多活了几年而已。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便拥有了也还是会再度失去。

　　齐天把心中所想与风青隐说了，风青隐点头道：“没错。他若不救，辛丑顶多就是短命。可他救了，命运被扭转，两个人都要付出代价。”

　　“那宋大人……会怎么样？”

　　“剥去官职，投入地狱，斩断与辛丑的情缘，永世不得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