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渺》春风轻柳絮

1、加冕仪式

　　据紫缈年历上说，禾苏公主慕初禾出生的那一天那一分那一秒，不多不少刚好处在第一纪元与第二纪元相交的那个时间点上。
　　后来，有很多命理学家说这叫天降异象，合该她是天生成为公主的命。
　　然而事实是，慕初禾出生的时间点比年历上记载的还要晚几分钟。
　　但一个神话的身份需要一个神圣的时间节点来加以支撑，因此这种“以讹传讹”也就被默许了。
　　不过那天，确实发生了两件百年不遇的大事。
　　一是沉睡了几百年的火凤苏醒了。
　　二是象征着帝国公主身份的星川石离奇失踪。
　　一吉一凶，连一向沉稳的国师都面露难色，最后卜出来的卦象上显示了两个字，一为禾，一为苏。
　　禾苏公主的名号就这么定了下来。
　　慕初禾长到五岁那年，有一天，宫殿里有一名仆人不小心被刀割到了手。
　　刀是龙骨削薄制成的，锋利无比，血丝当即便渗了出来，顺着那人的手一路流到了光洁的地面上。
　　众人手忙脚乱地处理着这一突发情况，生怕血腥会让小公主不舒服。因此，没有人发现一向面无表情的小公主脸上出现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后来的种种迹象显示，这位从一出生就没了星川石的公主言行举止都与常人不同。
　　她常年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既不会笑，也不会哭，只有在看到有人受罚时眼神中才会流露出浓浓的兴味。
　　国王和皇后对这个女儿很疼爱，但也颇为头疼。
　　诚然，任谁看到慕初禾的第一眼都不会质疑她的身份，她站在那里，就是帝国的光荣与象征，最为耀眼的星河在她面前也只能沦为陪衬。
　　但每一位有幸见过禾苏公主的人心中都不由得涌上一股诡异之感。
　　她看着你的时候，你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眼中的寒光比万年不化的冰川还要冷上几分。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
　　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和万年不变的红色长裙让她看起来仿佛一个精致的人偶，你直视她的时候，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眼里空无一物。
　　国王和皇后是在同一年逝世的，那年慕初禾十五岁。
　　整个紫渺帝国和环绕着帝国的十二星都笼罩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然而慕初禾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沉睡在水晶棺里的父母，眼里既无悲恸，也无其他多余的情绪，好像躺在那里的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般。
　　自小照顾她的宫人们都有些恐惧地看着她，但也在她淡然无波的神情下找到了些许安慰。
　　每个人心下都在揣测，帝国的未来交到这位不寻常的公主手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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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还发生了一件事。
　　在年迈的国师向整个帝国发出禾苏公主继任的公告后，他便请求辞去国师一职，并向慕初禾推荐了下一任国师的人选，紫渺历的继承人，帝国五大世家之一容氏一族的长子——容珏。
　　慕初禾对此并没有任何意见。
　　对她而言，谁是国师并不重要，只要不妨碍她看美人就好。
　　是的，这位性情诡异的公主还是一名重度颜控。
　　她爱美人，且性别不限，无论是浓墨重彩的妖艳系美人，还是俊逸出尘的清冷系美人，只要长得好看，她都喜欢。
　　有时，宫人们见她紧盯着某位传闻中姿容姝丽的人看时，心下都会腹诽，公主殿下还不如照镜子。
　　十六岁那年，慕初禾的加冕仪式到了，根据紫渺历上给出来的预兆，大典将在一个月后举行。
　　那日，慕初禾正打算骑马绕庄园跑一圈。
　　这座庄园是她在皇宫外待得最多的地方，只有一位世代侍奉帝国皇室的管家在那里。
　　皇宫里却突然传来消息，国师到了。
　　慕初禾任性惯了，也不在乎国师是否在等她，依旧上马跑了一圈，将皇宫里的众人晾了半个时辰才姗姗来迟。
　　她进殿时，宫人们都自动屏退了，只有一个一袭白衣、清冷出尘的背影站在那里。
　　是个美人，慕初禾这样想着，一步一步上前，越过那道背影，站上台阶。
　　“公主殿下。”容珏看着那个倨傲的红色背影，微微蹙眉，这位禾苏公主当真如他叔父所言一般，生性顽劣。
　　慕初禾被他温润的嗓音念得心下一动，慢慢转过身来，那张脸也当真没让她失望。
　　于是神色颇为愉悦地点了点头，语气中也多了几分难得真情实感，朝他微微颔首道：“国师。”
　　容珏不紧不慢地将加冕仪式的流程说了一遍，期间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好像并无不耐烦，反倒还颇为赞同地听着。
　　若是宫人们在场，便会知道他们的公主殿下又开始看美人了。
　　换做平时，她必定会挥手打断这些无聊的发言。
　　慕初禾以仪式中有部分细节需要加以商讨为名，留下了容珏。
　　夜晚，禾风殿里仍时不时地传来交谈声。
　　“公主殿下还有何事不明？”容珏温声应对着慕初禾的问题。
　　慕初禾原本也是借故想多看几眼美人罢了，眼下夜已有些深了，只好先放人去休息：“并无，多谢国师指点。”
　　容珏离开后，她第一次发觉偌大的皇宫里有些许冷清。
　　她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才唤来宫人。
　　慕初禾不喜欢太多人围着她，因此平日侍奉她的人不多，都是从小便在她身边的几位。
　　靖祝便是其中资历最老的那个。
　　“公主今日的兴致倒比往日好了许多。”靖祝一面梳理着她及腰的长发，一面说道。
　　慕初禾闲闲地靠在软塌上，面上并无半点困倦之色。
　　夜明珠外罩了一层纱，原本刺眼的光线淡了，映着她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靖祝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国师真乃仙人之姿。”
　　禾风殿内安静了一瞬，靖祝又笑道：“不过公主的容貌也分毫不差。”
　　慕初禾没有接话，缓缓闭上了双眼，在脑海里清晰地描摹出容珏的面容。
　　她几乎是有些恶意地想要在他那张清心寡欲的脸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表情。
　　如果，把他藏起来，他会嗔怒地盯着她，还是依旧面无表情地反抗？
　　这晚，慕初禾难得地做了个好梦，醒来时仍记得一些画面。
　　在梦里，她好像真的把容珏关了起来。
　　第二天，容珏一早便进宫着手准备加冕仪式。
　　他站在辰风楼上俯瞰整个帝国，零零星星的高楼大厦自点成线，在他眼底蔓延开来。
　　忽然，大片的风景失去了色彩，帝国的光芒一点一点地凝聚在了一个人身上。
　　慕初禾站在禾风殿的观景台前，与容珏隔着数十米的距离相望着。
　　她眼中的风景是风吹起时容珏飘起的衣袂和半束着的黑色长发。
　　而容珏眼里的风景则是红衣如血般地铺开来，颜色艳丽得能夺走整个星际的光彩，又隐隐透出些许不祥之兆。
　　他不自觉地蹙眉，脑海里出现的是昨夜的占卜结果。
　　血色蔓延，大凶之兆。
　　“国师。”在开满了紫鸢的花园里，慕初禾主动向他打了招呼。
　　容珏颔首行礼道：“公主殿下。”
　　“国师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加冕仪式还有诸多事宜要处理，公主有何吩咐？”
　　慕初禾随手摘下一朵紫鸢花，原本萦绕在花朵上的水汽瞬间化作露水，显得娇嫩欲滴。
　　她将花递给容珏：“国师的风采，唯有紫鸢才可相配。”
　　容珏接过那朵蓝紫色的紫鸢花，垂眸道：“承蒙公主抬爱。”
　　慕初禾走后，容珏取了一片花瓣收进袖中，然后将那朵紫鸢放回了原本的根茎之上，将一瓶隐隐透着绿光的药水倒在了褐色的土壤里。
　　不过须臾，原本含苞待放的紫鸢都舒展开来，皇宫里绽放出一道蓝紫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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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冕仪式举行那天，整个帝国都处于庄严肃穆的氛围之中。
　　这是紫渺帝国最为盛大的一场典礼，每个人都十分虔诚地对着皇宫最高的塔楼方向祈祷，祈愿帝国的光辉能绵延不绝。
　　而接收了整个帝国祝福的慕初禾面上并无丝毫波动，依旧维持着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
　　当四面八方的风汇集而来时，她站在由一团紫色纱雾围绕而成的星球的正中央，帝国最高的摘星阁上。
　　她伸出手指在虚空中轻点了一下，数十道光芒破尘而出，化做长风，飘向整个帝国。
　　霎时间，民众的欢呼声一阵阵地传出，盛会就此拉开序幕。
　　按照惯例，加冕仪式通常要举行一个星期，并非步骤有多复杂，更多是因为仪式的繁琐。
　　那是历朝历代的国师们定下的规矩，以往，从未有人质疑过这一切，但慕初禾却没有这个耐心。
　　当天正午，她便在容珏的护送下，到达了她的姑姑慕婉歌所居住的射手星。
　　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出门也不讲究什么排场，此举虽然也招致了诸多议论，但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这次，却被容珏拦下了。
　　“于礼不合？”慕初禾倒也没有生气，挑了挑眉反问道。
　　容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念咒似的背着紫渺历上记载的法规，原本清清冷冷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催眠。
　　一旁的宫人都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两人的对峙，连呼吸声都压得很低。
　　慕初禾站在那里听他背完了整整二十四条法规，才拍手笑道：“国师果然好记性。”
　　容珏神色平静地回：“国法不可违，望公主见谅。”
　　慕初禾能忍他到现在完全是占了那张脸的便宜，换做别人，早被扔出去了。
　　她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若是我非要去呢？”
　　靖祝站在她身后已经默默攥紧了拳头，心下盘算着，若是一会公主要对国师动手，她一定要拦住公主，毕竟国师一副仙风道骨、弱不禁风的模样，看起来就很不经打。
　　但下一秒，她就听见容珏淡声答道：“那我便与公主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