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天下尊》玛丽家的苏

6、第 6 章

　　春寒料峭远，草长莺飞时，往日里平静的当阳城忽而又喧嚣起来。
　　“今年你第一次去这包碎银子先拿着，便是护卫大人不收，你也可用来打点关系好从别人那儿得些消息。”说话的妇人将一个鼓囊的棉布包塞进了青年背筐的最下层，而后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鼓励道：“我听隔壁的说此次春招设了比往年更多的差事，以我儿的本事定是能谋到一个位置的！便是没能选上也不打紧，今年还有秋招呢，再不行等明年……”
　　“娘放心，这银钱也不用给我，用来给家里添置些急用的物件才是。”青年边将棉布包还给妇人，边道：“这次春招我已与杨六哥说好了一起去，他连着两年都被选中过知道步骤也有相熟的管事，我自问力气也不小必是能选上的！”
　　“可是村头老杨家？”听到儿子肯定的回答，妇人脸上更是带上了笑意，“那真是太好了，改明儿我送篮子鸡蛋去谢谢人家。”
　　青年点了点头，还不待再说什么，就听到门口有人叫他，想来是叫他一起走了。于是他也不再耽搁，忙背起装着工具的背篓，与妇人道过别后就匆匆跟着出门了。
　　这样的青年在这个村中并不少见，或者说在这个卒家领地里比比皆是。身强力壮的青年们赶在太阳初升的时候就从家里出发，有些路程远的甚至早一晚上就开始赶路，只为了能在卒家开始正式招工的时候谋得一二差事。
　　“这儿这儿！”杨六郎带着青年轻车熟路的入城，片刻就找到了登记的地方。青年还是头一次进这当阳城，自是什么都感到惊叹，甚至有些愣神，还好那杨六郎记着约定一把抓着人手腕就拉进了人堆里。他倒没有朝着人最多的队伍去排，反而带着青年绕到了后面，远远便看到一个穿着身蓝灰色法袍的老者正坐在大树下喝茶。
　　“六郎今年也来了。”说话的正是与他相熟的管事。
　　凡人事宜一贯由族中多个管事处理，而后整理造册由主管事审查后再统一交给家主夫人过目。凡人接触多了，他们自然也愿意给那些淳朴勤劳的人一点便利。
　　“欸，今年也承蒙您提拔。”杨六郎质朴的脸上带上了笑，顺势将青年也拉了过来，“刘管事，这是我们村上最年轻气壮的小伙儿。从小就有一把子力气，也劳您看看能否给务个差事……”
　　“哦？”刘管事摸了摸胡须，眯成缝的眼睛对着青年上下打量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家中又有几人？”
　　“我、我叫陈大牛。”他咽了口唾沫，才道：“家中还有爹娘和三个弟妹。”
　　“嗯……”刘管事点了点头，而后从袖中拿出了两张空白的纸出来，对着二人道：“你们各自按下手印即可。”
　　杨六郎应了声，率先拿了张纸铺在地上，将整个手掌盖了上去。虽不解其意，但陈大牛见状有样学样，在白纸上按下了印子。
　　刘管事拿了两人按过的白纸，就这么轻轻一抖，就见原本空白的纸上密密麻麻将二人的生平详细都列了出来，便是家中几口是否婚配也是一清二楚。他一目十行的扫了一些关键的地方，这才满意道：“不错。”说着他又将纸递给了二人，只瞬间那纸上的字便消失了。
　　“你二人现在就带着东西到前面挂着‘院工’牌子的院子里吧，那儿自有人接应你们。”
　　“多谢刘管事！”二人闻言忙鞠躬致谢，待对方摆了摆手又喝起了茶，这才带着兴奋的心情和笑意离开。
　　院子离他们并不远，片刻功夫二人就到了。见大门开着，他们也没急着进，先各自理了理有些陈旧的衣服，这才攥着纸走了进去。
　　他们倒也不是第一个到的，院子里此时已经零零散散站了几十个人，院子的台阶上则站着一位穿着身深灰色劲装的男人，对方眉毛高挑入鬓，显得十分硬朗。
　　想来他便是这次的主事人了。
　　二人不敢耽搁，忙上前将手中的白纸交给了男人，道：“是刘管事让我们来的。”
　　“嗯。”男人收了纸同样抖了抖看了眼上面的内容，确认无误后才将纸收在了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然后又从中拿出了两块刻有他们名字的银色小牌子递给了他们，“这两块牌子就是你们在这里做工的证明，里面包含一份契书、四套换洗的衣服和能保你们安全的阵法，工期结束你们也要凭银牌结算工钱，万不可丢知道了么！”
　　“是。”二人应下后便拿着牌子站到了院子的一角，等着下一个步骤。
　　陈大牛头一次见这修士用的东西，眼睛不停的左右瞧着稀罕的不行。就是他一介凡人，可怎么用啊……想到这里陈大牛忙问身边的人，道：“六哥，这银牌子要怎么用啊？”
　　“这上面有法阵，我们只要把手指按上去，想着要里面什么东西就出来了。”说着杨六郎还当面演示了一遍，“想要再收回去，只要把东西贴在牌子上自己就进去了。只不过这银牌只能收放东家的东西，咱们自己的是放不了的。”
　　陈大牛睁大了眼睛看着，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只对着牌子忍不住一阵惊叹。自己随后又学着拿放了一次牌子里的东西，一时更是啧啧称奇。
　　见着如今的陈大牛，杨六郎想起自己当初也是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时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那男人倒是没有嫌累，每一个来的他都将之前跟他们说过的内容再重复了一遍，且并未有一丝烦躁。而先前站在院子里的人若是见到没见过的面孔就会上前告知对方怎么使用这个牌子，身旁的杨六郎也是如此。想来要不是自己问的急，估计杨六郎马上也就要告诉他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渐渐站满了人，粗粗看去都有近千人了。男人看着乱中有序的场面暗自点了点头，这才大喊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吸引了过去。
　　“我名叫成安，是这次的总管事，你们叫我成管事就好。众位来到这里便已是为我卒家所雇，此次工时与旁的情况不同，为期三年。每月可回家两次、年节会有五天休息可各自返家，契书上都有写明，你们回头可以再仔细看看。”说到这里他先顿了顿，待众人理解后，才接着道：“这次我们卒家招工一是为了春耕种植、二是为了给少主置院建屋，你们这批就是分在了第二件差事上。一会儿会有人带你们去住的地方，那人以后会负责你们住食上的问题，你们有事尽可找他。明日卯时我会来你们住的院子，再带你们去做工的地方。可还有什么疑问？”
　　见底下人都没有再提问，他才再次重申道：“银牌的用法你们也都知道了，我再强调一遍——银牌不可丢!”
　　“是。”闻言众人揣着银牌的手都紧了紧，连回话声都大了些。
　　成安见状点了点头后，便兀自离开了。
　　等待的时候，陈大牛忍不住低声问道：“他就不怕有人干着干着跑了吗？”
　　“哈，你是不是傻。”杨六郎笑着回道：“本来进东家做工就不容易，若是能进来谁还想要走？除非家中真的有了急事，那直接与东家说便是，东家会同意提前结算工钱的。不过要是那种偷奸耍滑的，只怕这当阳城也是再呆不下去了。”
　　“嗐，说的也是。”
　　这日众人吃饱喝足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成安便按约定带着他们往做工的地方去。不过与众人料想中会在卒府内兴建不同，男人竟是直接以阵法带着他们去了云层中的一处浮空平台！
　　“娘嘞，当真是仙家手段……”
　　“爹娘！儿子上天嘞！”
　　“这、这真在天上啊，真真是吓人啊……”
　　“哎呀！底下是不是当阳城？！离得太远都看不清哩！”
　　他们哪儿见过这种场面，甫一站定，他们就被眼前云雾缭绕的景象所震撼。远远还能看到有瀑布从翠色仙山上迸流而下汇流湖泊，不知名的花草树木点缀其间，偶有飞鹤落于如翡玉般晶翠剔透的湖面上……
　　可能这里唯一煞风景的，就是不远处空地上堆放的用于建造的各种材料了。
　　“这次活儿做完，我能吹一辈子！”也不知谁说了一句，众人听到纷纷点头附和。
　　他们心中又惊又喜，隐隐还有些敬畏和惶恐——这便是修仙世家的能耐吗？有胆子大的更是频繁探头往平台下面看去，像是要辨认一下自己家的方向在哪儿。
　　成安与有荣焉的挺了挺胸膛，这等手段不说东州，便是整个无须界除了老祖都无一人可以做到。
　　没错，这场所正是卒家化神老祖的神通手段。此处本身乃是一芥子所化，以聚灵阵为依托悬浮于云层中，位置正是在当阳城的正上方高空之上，只有用专属的阵法可以往来。别说这些凡人，便是卒家的族长和族老们都是没见过的，早先他们就带着成安上来见识过，这才让成安没有在这些人面前失态。不过不论看过几次，不管是谁都还是会为老祖的通天手段折服。
　　待众人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成安就从乾坤袋里将前些时日族老委匠师描画的院落图纸拿了出来，又挑了几个经验最多且看得懂图纸的工匠出来，让他们到时与其他人讲解和安排各项差事。
　　毕竟成安并不懂造房建屋的事情，他在这里一是为了督工、二则是为了接送他们来回，专业的事情还是要让他们自己来的，等竣工后那几个工匠自是能比别人多拿些酬劳。在场众人多少也知道其中关窍都很配合，在围着商议一番后，便就四散开来忙活了起来。
　　顿时原本宛如仙境一般的地方便就热闹了起来，中气十足的呼号声此起彼伏，倒是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
　　而在众人如火如荼的建造时，终于能跑能跳的卒祷开始了对整个当阳城的探索。他尚且不知道就在他带着锦鲤和仆从丫鬟们在街道上穿梭的时候，云层之上的平台上，自己未来的住所正在慢慢成型。
　　……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整个无须界各世家和家族最为企盼的世家大比就要开始了。虽叫世家大比，但实际上无须界里各个小家族修士和散修亦是可以参与。
　　大比时期，日日都会统计出一百名往前的排名更新在《风云榜》上。该榜单张贴在城中最中心处，凡人和修士可共同观看。若是能在榜单上占有一席之地，且一直保持到大比结束，无论是谁出自何方那都可在当代扬名，若是能排到五十往前，那更可称得上一句天骄！
　　修士们皆知榜上有名的修士除了可以在这无须界一鸣惊人，更是可以获得不菲的资源，尤其是对于那些小家族和散修来说，这笔资源才是更为重要的东西。而且若是上榜的修士被那些大世家看中收用，那更是连带着家族也能一飞冲天！
　　而对于世家来说参加世家大比，不仅可以提一提自家在世家中的排位，以图在往后秘境和资源的分配上更有话语权，更能趁此机会招揽一些有天赋的修士和家族，也是为家族扩充了势力。当然他们也怀有一些攀比的心思，毕竟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的家族有拿得出手的后辈，这证明了他们后继有人，家族还能兴盛下去，且他们面上也会更加光彩一些。
　　是以参加世家大比的修士们怀揣着不同的想法和目的从各地赶到了望月城，这让平日里名声不显的城池，成为了整个无须界的焦点。一时望月城的街头巷尾间，挤满了各处而来的修士和想趁此机会大赚一笔的商人，竟是比年节都要热闹一些。
　　彼时站在城头望着城门外排队等待入城的众人，刘家主不由叹息出声：这次的大比他刘家注定要泯然于各个世家之中了。毕竟他们后辈修士中已没有可以和其他世家较量的存在。若非卒家的帮忙，城池外大比擂台的搭建和布置都能让刘家焦头烂额，更何况如今刘家连城内外能制止修士在大比擂台外徇私打斗的人都没有，想想何其可悲。
　　其实早先他没有与卒父说过，玄鸟产子便是意味着它将要陨落，后代乃是作为传承诞生——这是他们刘家除族长与他外无一人知道的秘辛。若是刘家后继有人那么为了家族在东州的地位，必是要继续与幼鸟签订护道契约的，可如今刘家的情况，再养着未长成的玄鸟反而可能招来灾祸……这也是他说服族长的理由。
　　且有了赠护道玄鸟的情谊在，便是日后自己不在，卒家也会看在往昔的情面上对刘家照顾一二，如此留下血脉总是比怀璧其罪要好的。因着这点，刘家这次大比的事情上对卒家大开方便之门，基本上除了套了个名头，其余皆是以卒家唯命是从。这其中自也隐含了自己为了家族传承，而算计了老友的歉意。
　　正在此时原本井然有序的城门口竟是有些吵嚷，原是远处传来妖兽的嘶叫声，这些人便以为有妖兽发狂欲伤人，因着这里是东州与其他各州交界的地方时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才让他们都紧张了起来。刘家主定睛一看，原是有妖兽拉着车舆往这边赶来。为防众人恐慌，他忙掐了法诀将声音扩大，告知了他们情况，城门口这才复又稳定下来。
　　待车舆近了，陈家主这才看清车帘上挂了个玉牌，其上正刻了个“卒”字。他忙让身边的仆从去通知卒家二老，而后自己则是直接下了城头等在了门口。
　　“祷儿一路上可有什么不适？”虽说车舆上早以布好了阵法，并不会跟普通的马车一样感到颠簸，但是毕竟这次是年仅三岁的卒祷第一次出远门。虽然卒家二老早两年就与他们夫妻二人商讨过途中的安排，但是终归怕卒祷不适应。
　　“这辆车舆可是我坐过的最豪华舒适的了，能有什么不舒服的~”截胡了卒祷的回话，岑灵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滔滔不绝的讲起了秘境里发生的大事小事。
　　仇宴儿和卒祷母子两无奈对视了一眼，心知秘境两年多把岑灵憋坏了，只得按下各自心思听着对方讲话，间或附和一二。
　　那天刚好从秘境回来的岑灵倒是赶了巧，正好遇上他们要出发，她当即连已经率先进去面见族老的卒霄华都不管了，直接坐到了卒霄杨他们的车舆上，把卒霄杨弄的脸色铁青。对方以“再准备一辆车舆太浪费时间了，怕赶不上大比，她就与大嫂挤挤即可”为由，给赶去了另一辆车舆与弟弟卒霄叶坐到了一起。
　　路上走了一天后，得了信儿的卒霄华也匆匆赶了上来。这下可好，有着年龄差的兄弟三人在这车舆里头一次体验了抵足而眠，卒家二老听闻怕是能相当欣慰。只是就算是亲兄弟，三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实在算不得什么好的体验，更何况这车舆本来就只准备了卒霄叶一人的位置空间！
　　眼见着卒霄杨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卒霄华也只能苦哈哈的替自家媳妇赔礼道歉。更是在早上亲自驾车，以图加快速度赶到望月城。
　　于是原本要五天的路程，硬是给压缩到了三天，连是拉车的妖兽都累得够呛，好在望月城近在眼前，很快它们也能脱离苦海了。
　　“卒家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远远就已见到刘家主的卒霄杨，自是亲自下车与他见礼。“刘家主客气了。”卒霄杨抱拳回礼后，随即问道：“不知家父家母可在城中？”
　　“卒家主放心，我已派人去通知了，想必一会儿他们便赶过来了。”
　　果然刘家主话音未落，就听到两声破空声响，卒家二老立时出现在了卒霄杨面前。只是当着刘家主的面，第一句话便是：“祷儿可来了？”
　　一时卒霄杨想要向二老问好的话语被堵在了喉间，笑容都有点僵硬了。虽然心知会有此一问，但是没想到父母竟是对眼前的自己熟视无睹。他话都还没回呢，他们就兀自去了后面大的那辆车舆接人了。
　　哎……一路上本就因为与妻儿分离心有苦闷的卒霄杨，见状更是欲哭无泪。
　　刘家主摇了摇头倒是了解二人脾性，他笑着摸了摸胡子上前与卒霄杨说了两句场面话。缓解了气氛后，就带着卒霄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城里面去，路上也跟他细细说了城内外的各个事项，以及他们这一行的住行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