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海》君兹生

5、讨封的狐狸

　　　　意识到情况不对，封刃当机立断转身就往山神庙外的台阶走去。
　　他区区一介手无寸铁还有伤在身的凡人，惹不起总该试着躲一躲吧。
　　……然而沿着台阶往下走了半小时，又看到那座熟悉的山神庙时，封刃沉默了。
　　惹不起，好像也躲不起。
　　大佬呢？？？我的大佬呢？？？大佬救一下啊！！
　　当然，任封刃内心捶胸顿足长啸不止，大佬的声音也没有沉稳而充满安全感地出现，回应他的唯有风声和愈发嘈杂的虫鸣。
　　眼见着逃是逃不掉了，封刃也只好整一整着装，认命地硬着头皮走向那红漆鲜艳，分明端庄却无端显得阴森的山神庙。
　　门外光线充足，门内却依旧是黑洞洞的。
　　一迈过门槛，一股浓郁的腥臭味顿时扑了封刃满脸。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干呕一声，眼睛都被刺激得一片泪花，然后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那股臭味不同于他以前闻到过的任何臭味，不是排泄物的味道，也不是什么过期食物的臭味，这是一种刺激性的、极富特征性的、只要闻过这一次估计余生都很难忘掉的，几乎让人窒息的味道。
　　封刃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他的视线终于恢复过来的时候，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一大片黑褐色的污渍，夹杂着早已凝固在地上的可疑细小碎屑，赫然横陈在大堂中央。
　　封刃抬头看去，只见那彩漆的神像竟然也变得斑驳不堪，鲜艳的色彩都蒙上了陈朽的气息。身后的墙角蜘蛛网悬挂着灰尘，颈部之上空空如也，竟是不知为何断裂了。而他左右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神像的脑袋。
　　妈的，事情变得更让人害怕了。
　　封刃深吸……捂着口鼻尽可能地吸了口气，另一只手摸到裤兜里，捏了捏那块石头才稍微有些安心。即使初见时大佬差点在梦里砸扁他，即使现在大佬不在他身边，但大佬的存在还是他内心的依靠……
　　大佬啊救救孩子吧！！！孩子只是个普普通通人生第一次见鬼不是，见山海界的大学生啊！！！
　　封刃在内心鬼哭狼嚎，面上却是颇为镇定地检查起了整座山神庙。平日嬉皮笑脸的神色收敛了起来，那张本就赏心悦目的脸庞，在面无表情时居然显得有不少威慑力。
　　封刃在庙内不少地方都发现了血迹。
　　有喷溅状的，也有不规则的。事故发生之后应当从没有人清理过，也似乎几乎没有什么破坏过现场，可那些血迹的氧化程度或者说仅剩的残骸——是的，他发现了一些破碎的骨头——却又表明尸体应该已经腐烂很久很久了。
　　实话说，这些血迹的形状，以及他之前在山腰遇见的“彘”……很难不给他一种不妙的联想。
　　猜测着当时发生了什么，以及思考着这些线索与破除鬼打墙的关联，封刃绕到了后院，也就是那庞大树冠伸展出来的地方。
　　满树的红纸飘飘荡荡，颜色陈旧得褪色泛黄。
　　这里是许愿的地方。
　　而封刃看着许愿树下那个安静站立的身影，几乎有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到来，那道纤瘦的身影转过身，伸出两只粘连着腐烂血肉的枯骨手臂，用那连接着人骨的兽爪，似乎款款地整理了一番身上土黄干瘪的毛皮。
　　最初的震惊后，封刃已经在往后退了，力图在那个诡异的东西接近自己之前跑到安全距离。然而他似乎是听到了一串清脆的女子笑声，不夸张地说，银铃一般，却在这个情境下显得格外阴冷。
　　等封刃从恍惚中回过神时，顿时瞳孔一缩。
　　那高度腐烂的、仿佛兽和人类拼接而成的怪物，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那歪斜的属于神像的脑袋上彩漆斑驳，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封刃，几乎凑到他鼻尖。
　　而后，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去。
　　露出后脑上，那张腐烂残缺的，狐狸的脸。
　　“你看，我像人吗？”
　　女子娇俏的嗓音，冰冷而僵硬地，从那缺损得露出獠牙的狐吻中吐出。
　　一遍一遍，机械地重复。
　　“你看，我像人吗？”
　　“你看，我像人吗？”
　　“你看，我……”
　　“像人吗？”
　　……
　　像你个大头娃娃菜啊！！
　　封刃本能地一拳挥出去之前，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你丫就算讨封也请敬业一点，不要嚯嚯小爷的眼睛。
　　“嘭！”
　　结结实实的一下。
　　仿若慢镜头，那本就连接不稳的神像脑袋在清脆的撞击声中脱离了身体，狐脸的嘴巴张开了在尖叫，飞起的那一刹那，封刃眼中的天空竟也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
　　一只巨大的，挤满了整个天空的眼睛。
　　不，那并不是眼睛。根根雪白毛发纤毫毕露，微微摆荡，血红的异类汇聚成一只竖眼——那是那只白虎头上，眼睛一般的纹路！
　　在那缝隙不断扩大，而目纹下的双眼马上就要进入裂缝范围的时候，封刃不知为何汗毛直竖，当机立断闭上了双眼。
　　而也就在他闭眼的下一秒，一双血色浓郁的蛇类竖瞳已经出现在天空，冰冷地环视一周，最后将视线锁定在那人类青年面前、失去脑袋后僵硬呆板地抬起双手的躯壳上。
　　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整个世界都开始崩碎开来。
　　……
　　“卧槽！”
　　封刃猛地睁开了眼，惊魂未定地喘息几口。
　　紧接着又是呼吸一滞。
　　然而这次并非是因为惊恐——事实上，他面前不到半米处长身玉立的白衫公子有一张相当俊美的面容，却双眼紧闭，白发披散，眉心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竖眼，眼下也蔓延着血红纹路——不是那位神仙又是何人？
　　邪归邪，但俊也真的是太俊了。
　　形如妖异公子的神仙这次倒不用老虎模样了，此刻正沉默地“打量”着眼前脚下残破的尸体。看了两眼，又抬头“看”向那倒伏破碎的神像。
　　也不知发生过什么，那趴在地上软绵绵的尸体既有狐狸的残肢又有人类的尸骨。而那高台之上的神像更是惨不忍睹，不仅脑袋落地，身体也七零八落。
　　“刚才发生了什么？”封刃等了两秒，见那人实在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忍不住开口询问。
　　“裂隙。”公子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封刃是抓心挠肺地好奇，但还是耐着性子，不愿打断对方思绪。
　　他等到的是一声叹息。
　　公子只说是需要见一见他们现在的首领。在封刃表明他们平头百姓接触不到，估计只能见到这片区域的执法者后，公子则微微蹙了蹙眉。
　　封刃懂，毕竟首领这个层次必然会对异常情况有所了解，但普通的执法者还真不一定，尤其是这还是一个主张走近科学破除封建迷信的世界，解释起来估计有够麻烦的。
　　想到这里，封刃试探性地问出声：“那要不……等借到手机了，我让家里人问问局长？”
　　他家里还是有点关系的。
　　他是一个快乐的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