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代码》凯特道格

4、进入迷雾前一夜

　　两人走向为陈临时租的房子所在的小区。
　　一路上无言，但两人内心在想同一件事。
　　翠看到自己对着墙角说话时那副错愕的样子，在林晨的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翠看不见中正。
　　一个想法突然冒出来：自己对于他而言是一个重要的存在，所以中正只能被她感受和触摸，他的返回也和她有关。意识到这个想法后的喜悦带着罪恶感，因为中正一定感到孤独无助。一个失去了原因的、不知为何返回的人，亲人也不一定能看见自己。
　　中正沉默着。十五厘米的距离变成十九、二十厘米，他们在彼此远离。
　　“快到小区了，你就送我到这边吧。”中正停下，向林晨挥挥手，“还有，真的很谢谢你。”
　　“我会帮助你到事情结束，不，会帮助你到问题解决以前。”林晨回应。
　　她驻足看着陈中正的背影，走到更远的地方后，不知道是不是林晨眼花，他的背影突然消失了。

　　林晨试图完成课程作业。三小时写出三百字，她很清楚自己的心完全不在此处，也许她对这个专业只是擅长，没有感情。课程内容中的“死锁”二字让她一个激灵，她现在对死这个字很敏感了，可无论怎么转移注意力，那些河底的尖石，始终隐藏在欢快的急流下，纹丝不动。总有一天那些尖石会浮出水面，将人划伤。
　　她关闭界面，走到窗前，外面挂着苍白的太阳。
　　向外界寻求帮助，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翠出门了，屋内只听见外面施工队叮哐的响声。林晨重回电脑前。她在搜索引擎打下“查死亡证明的方法”“去世后复活案例”“精神类疾病导致的视觉异常”“隐形人”……无论采取什么搜索方式，恐怖小说、都市怪谈、网络名医和低级期刊都充斥着界面，没有有效信息，林晨哑然失笑。
　　林晨切换了一种检索方式，但并不觉得后者方法更优。她登录数字图书馆网站，在分类中选择“历史类图书-纪实文学”，以“异常”为检索关键词，在一番搜索后，一本似乎不该出现在这个分类里的图书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本出版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英文书籍，书名译名《迷雾》，看简介却像一本诗歌集。点击免费试读后，出现的内容非常晦涩，若使用机器翻译，显示部分破碎不堪。
　　她发现这部书线下存在纸质资源，地点离她所在的城区不远，于是将这本书和其他可能存在线索的书籍一并加入预约列表。
　　在获得书之前，她还有一件陈中正拜托她的事情要做。

　　调酒师将一杯金汤力酒放到她面前的圆桌，冰块令杯壁渗出冷汗。在经历一整天的学习和社交后，交谈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必要的东西，尤其是与生人交谈。林晨大口喝下，希望酒精能缓解与陌生人交流的尴尬感与烦躁。几分钟后，一位身材微胖的男生在她面前坐下。
　　虽然从未见面，林晨早就多次听过这个男生的名字：赵秋亮。自然是从陈中正口中听说。赵秋亮是陈中正初中同学，也是要好的兄弟，陈中正托林晨给赵带一件东西。自从那天翠看不见陈中正的事件发生，中正对于是否要暴露在熟人面前这件事，发生了一些态度上的转变。
　　“你喝点什么？”
　　“鲜啤，谢谢。”
　　赵秋亮开口：“我知道你也是陈中正的朋友，对于他去世，相信你也和我一样陷入悲伤。人生中重要的人的离去谁也没有办法预料，不知道你是不是想找我聊天排解，我们可以一起走出消沉。”
　　“感谢你，但我这次来的主要原因是别的，”林晨从包中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递给赵秋亮，“他的物品……遗物。”
　　“这里面是什么呢？”
　　“我没亲眼看过，但是应该保存着你们初中一起打游戏时刻录的视频。不知怎么的，就落在我的家里了，我想想还是把这个给你。”
　　赵秋亮接过盒子，露出狐疑的眼神。不谈赵秋亮，林晨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这个盒子虽然轻，但怎么可能装的只是一段古早的游戏视频？这东西真有那么重要，以至于成为陈中正复活（有些诡异的用词）后第一件要办的事情？陈中正是否在盒子内容这件事上欺骗她了？
　　鲜啤上桌，她们彼此干杯，把所有的疑虑强行咽下肚。
　　秋亮的酒量并不好，三巡后，他眼神迷离起来，面色红润。“其实，我也有一件关于陈中正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和林晨你分享。”
　　无论是该或不该，一般来说一个秘密一旦从一个人口中露出一角，就再也无法强行塞回去，更何况这里有大量的酒精。林晨示意赵秋亮大胆地说。
　　“陈中正上高中后，我们还继续联系。有一次他告诉我，他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漂亮、果断又勇敢，总是在他的黑暗时刻，包容他，鼓励他。她姓林，我认为他喜欢那个林同学。
　　后来我帮陈中正策划了无数种对林同学的表白方案，他还买了戒指，觉得高中生买这个实在太傻，又退掉了。我们把浪漫的话记下来，可是最终这些浪漫的话还是没有从他口中说出。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觉得他内心始终是有些自卑的，可能是家庭原因。可惜，假如当时能多一些勇气，假如再有一次机会……该死，我真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东西。”

　　林晨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她企盼自己能一直走到撞到什么东西为止，或者直接走到世界尽头，走到生与死的边界模糊的地方，走到忘记陈中正未成形的表白。过去的她也许漂亮果敢，可如今她混乱又疲惫，手里捧着一份礼物，一拆开，是过季的大衣、腐烂的苹果、落灰的玻璃杯。
　　也许她应该找陈中正聊聊，可是又该说些什么呢？

　　那些借阅来的书籍被她放在门口鞋架上，林晨一口气全都抱起，摇晃着走进房间。直接去做吧，在酒醒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荒唐的侦探之前。
　　林晨拿出英文字典，纸张，铅笔，然后打开“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