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借晨曦隐没》江月千里

11、失控

　　“你怎么进来的？”盛寻的眼底泛起一点血色。
　　阿尔槿还是那副悲哀的神情，她看了看外边的金蔷薇，道：“有人进了慈母之心，我想应该是凌薇姑娘。等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路还没来得及关上……”
　　不等她说完，盛寻沉着脸一摔门，打断她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现在你都可以离开了。”
　　阿尔槿小心翼翼的护着怀中的孩子，低着头轻声道：“谦儿，她要是把一切都记起来了，你怎么办？”
　　“母亲，你这是在警告我吗？”
　　听见“母亲”这两个字，阿尔槿蓦的抬起头来，眼中有了些神采。但很快那神采就又黯淡了下去。
　　“母亲只想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没有你，我活的可比现在好多了。今天我明白的和你说清楚。”盛寻顿了顿，继续道，“我不在乎我会有什么下场，只希望在我彻底忘记之前，能在她的回忆里留下些什么。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
　　阿尔槿皱着眉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却看见盛寻攥着门框的手指节泛白，意识到他要抑制不住他的情绪，于是不敢再刺激他，只好闭了嘴。
　　阿尔槿走后，盛寻缓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他能感觉到凌薇出现后他失控的次数越来越多，也明白阿尔槿的顾虑是什么。但他恨阿尔槿，无论是作为盛寻的他，还是作为阿尔谦的他，都无比痛恨阿尔槿。
　　所以他偏不遂阿尔槿的愿，哪怕是死，对于他来说也算是解脱了。
　　更何况，如今那些人把凌薇送到了他的身边。他从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死之前能最后再看一眼凌薇，没想到这心愿竟如此轻易的就实现了。所以，哪怕要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他也认了。
　　他定了定神，隔着衣袖准确无误的找到那道刀伤，按了下去。血渗了出来，钝痛让他清醒了一些。他循着那伤口的指引往慈母之心走去。
　　这道伤是在慈母之心初见时，凌薇划出来的。他一直控制着不让它自愈，原是想着这也许是他能留住的唯一与她有关的东西，如今却有了大用处。他自嘲的笑了笑，随后跳入了碧蓝的海子中。
　　慈母海之所以是禁地，是因为慈母之心连接着另一个时空。
　　盛寻艰难的与自己对抗，维持着一线清明，终于在万千混沌中见到了新都医院。他感觉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飞速抽出刀来劈开混沌闯进医院，见到凌薇的那一刻手抖的几乎要拿不住刀。
　　凌薇被锁在病床上，窗外惨白的阳光像蛛丝一样死死黏着她。她不知被困在了哪段记忆中，不断皱眉挣扎着。
　　新都医院的人都怕盛寻，不等他开口，锁链就自动脱落，护士们早躲的无影无踪了。
　　殷蓿退到了门外，警觉的看着他，半晌才故作镇定的开口道：“你……你要是把她带走了，外边的人还会再送她来的。而且，而且你自己也不好过呀……”
　　盛寻朝她笑了一下：“小姑娘，你不懂。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
　　殷蓿像是被他温和的语气吓到了似的，眼泪夺眶而出。盛寻没有理会她，横抱起凌薇离开了。
　　凌薇又梦到了高中的事，一件一件里全有盛寻的身影。等她从梦中脱身，首先感觉浑身一轻，折磨人的灼痛感也随之消失了。
　　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了盛寻的背影。
　　“醒了？”听见动静，盛寻立刻转过身来，问道，“还有没有不舒服？”
　　凌薇摇了摇头，只看着盛寻不说话。盛寻以为她还难受，坐到了床边上，伸手想去触碰她的额头测一□□温。凌薇却注意到了他手臂上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她记得那道伤，那是她亲手划出来的。
　　梦中种种浮现在眼前，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突然充斥了她的内心。她躲开盛寻的手，坐起身来，在盛寻疑惑的眼神中一把抱住了他。
　　“你是真的盛寻吗？”她的声音很低，但盛寻听的很清楚，“还是梦？”
　　盛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不是梦，真的是我。”
　　温暖的阳光透进来，洒在他们的身上。凌薇终于清晰的认识到这不是梦，不是记忆中的一粒芥子，而她已经逃离了新都医院，回到这个人身边了。
　　晚饭后，盛寻进了房间再没出来。凌薇想去借几本书看看，却发现房门被锁住了。
　　看见门把手上有血，她察觉到不对，立刻拍门问道：“盛寻？盛寻你还好吗？”
　　半晌，她听见门后有了动静。盛寻的呼吸声很沉重，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门后传来：“……我没事，你回房间去……好好休息……”
　　凌薇还是不放心，道：“盛寻你把门打开，你到底怎么了？”
　　盛寻的语速有些快：“回去……不要靠近这里，听话。”
　　凌薇没办法，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追问下去，只好叹了口气，准备回房间。突然，她看见有什么东西从门下渗出来。竟是血！
　　她顿时慌了，四处巡视一圈，拿了刀来准备撬开门锁。盛寻急了，大声道：“听我说，回房间去……再不走你会很危险！”
　　凌薇听见盛寻似乎离开了门后，很快就没了声音。门锁的质量倒是很好，她废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撬开了。
　　刚一进去，她便被门口触目惊心的血迹刺了一下。她摸索着打开了灯，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盛寻。
　　盛寻正拿着刀准备往手臂上划，此时被光刺的闭上了眼睛，凌薇快步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半边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划出来的伤口很快愈合，只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凌薇叫了他好几声，他才睁开通红的眼睛。
　　他似乎是认出了凌薇，一直把她往外推，免得自己误伤了她。但很快他就再度失控，举起刀来指着凌薇。
　　这是凌薇第一次看见他完全失控的样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又怕自己反击会伤了他，一片混乱中，突然被他划伤了手。血珠溅到盛寻的手上，他突然安静下来，扔了刀将手放在鼻下细细嗅着。
　　凌薇意识到了什么，将刀踢远了些，缓缓靠近他，用划伤的手抚上了他的脸。
　　盛寻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他一把握住凌薇的手臂将她拉的更近了些，闭上眼感受着熟悉的温度。
　　等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凌薇把他扔到了床上，转身准备收拾这一屋狼藉。盛寻握住她的手依然没有松开，凌薇叹了口气，只好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
　　“你看，你照顾完我，就该我我照顾你了。我们这还真是……”
　　没等凌薇感叹完，就听见盛寻说了句什么。他似乎还在睡梦中，双眼紧闭着，声音很模糊。
　　凌薇靠近了些，终于听清了他的梦话：
　　“……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趁我还记得你，趁我的血还对你有用……等哪一天我的血流尽了，我们就一起……一起长眠在那棵开满花的树下边……好不好……”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全世界都安静了，凌薇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