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径之径》冀潇

1、废墟之上

　　黑暗被撕碎，红蓝光在眼前交替，扭曲着四周场景。耳边嗡嗡，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吵得我头痛欲裂。

　　“快了，就快了！”

　　一道寒风于我面上掠过，心底升起的恐惧划破眼前的氤氲，视野骤然清晰。

　　我循风望去，带血的手术刀直指我的小腹，一寸一寸逼近……

　　不，不是，不行！！！

　　我剧烈地挣扎，拼命想要远离那骇人的锋利刀刃，但固定我手脚的皮带没有给我挣脱的机会。轻微的刺痛从我腹部传来，我闭紧双眼，祈求快点解脱。

　　“砰！”一股热流冲击我的侧身。

　　“警报，警报，自动手术机被损害，无法检查患者身体状况！”

　　“警报，警报，6号维生仓已关闭！”

　　“警报，警报，‘凯希亚’生命值正在降低！”

　　……

　　警报声在我耳边叫嚣，嗜血的手术刀没有继续深入我的腹部。

　　“凯希亚！！！”沙哑粘稠黏稠的男声嘶吼，盖过警报声的尖叫。没人应答，LLK冲锋□□子弹爆裂声尤为刺耳。

　　我缓缓睁开眼，红光和蓝光依然在交替闪烁，我花了好久才让眼睛适应周围的环境。

　　刺眼的手术灯熄灭，小腹微微刺痛，那把差点让我开肠破肚的手术刀被一只手从自动医疗机器人手里卸下，放在床边的架子上。

　　“还活着一个！”一个男声在我旁边闷闷响起，接着，禁锢我的皮带被松开，手腕处传来阵阵麻意。一件白色的大褂从天而降，覆盖着我的身体。

　　“好可惜，凯希亚死了。”另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语气里夹杂了些悲伤，我把视线转向声音的主人，她正端详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缸…那个玻璃缸里是有个人吗？

　　我正准备仔细观察那个玻璃缸里面的物体，却看到那个女人回头，朝着我的方向走来，一边问道：“格雷戈，确定只有她还活着吗？”

　　我没有听见那个叫格雷戈的男人回应，或许他点头以作答复了？

　　女人站在我眼前，仔细地打量着我…我或许该做点什么？

　　“你要带她？”格雷戈皱着眉问道。

　　“为什么不？”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从中解读出友好。

　　“砰！！！”巨响炸起，格雷戈没来得及接话。激烈的枪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尖叫，子弹疯狂地撕扯着它们能碰到的任何东西。

　　“弗利达！顶不住啦！跑！！！”枪声里掺杂着女声高呼。

　　爆破带来的冲击把我撞下手术床，后背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地方传来难以忍受的阵痛。我挣扎着抬起头，还没看清格雷戈从包里掏出什么东西扔向门口，便被弗利达猛地拽进背面的小门。

　　我被甩进一条走廊，接着看到弗利达把刚才盖在我身上的白色大褂扔到我身边，我迅速捡起来套在身上。

　　我面前站着举着两支LLK冲锋□□弗利达，朝着门外扫射。子弹和炮仗肆虐的声音震得我头晕眼花，我浑身发软，缩在弗利达身后静观其变。

　　“希里！！！”弗利达高呼，格雷戈蹲在门口，借着翻倒的手术床做掩体，从背包里掏出个R-33进攻型手榴，猛地扔出去。

　　一阵巨响，枪声暂时被掩盖。

　　浓烟里冲过来一个身影，以迅雷之势飞进走廊，蹲在我身侧哼哧喘着粗气。格雷戈又扔了一枚手榴，在巨响之前闪身进入走廊，弗利达用枪托狠狠砸向小门左侧的控制器，控制器被砸成碎片，门随之猛然关上，隔绝了房间里的爆裂巨响。

　　“嘿！你就是‘凯希亚’？”希里把她手上的铁具手套摘放到身边，脱下最外层的皮革外套盖在我身上，外套有些沉，大概有防弹功能？她的上半身只剩下一件军绿色吊带，漂亮的肌肉线条彰显着力量，右手小臂上缠着带血的绷带，短发根沾满沙粒和汗珠。希里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凯希亚？什么凯希亚？

　　我茫然地盯着她。

　　“凯希亚死了。”弗利达蹲在走廊另一侧替我答道，一边低着头在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哦。”希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笑着帮我拽了拽衣角，“突然很期待看到，那群天杀的‘信徒’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的反应呢！”

　　“那群疯子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觉得找到‘凯希亚’就是取得最终胜利的关键。”弗利达掏出三瓶蓝色的液体，自己喝了一瓶，把另外两瓶递给希里和格雷戈。

　　希里拧开盖子，仰头灌了几口，那液体三两下见了底，而她脸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当然了，ALL型治疗药水的愈伤能力可是最强的！

　　“我倒是不相信他们真的寄托希望于‘凯希亚’身上。”希里倒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们只是想找个说服其他帮派服从他们的理由罢了。即便‘凯希亚’死了，他们肯定还有别的计划。”

　　“我们最好赶在他们的其他疯狂计划实施前离开。”弗利达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格雷戈刚才一直捣鼓着什么，末了，退后两步，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安在门上的A-10型炸弹，良久才满意地点点头，对着希里说：“走了！”又拧开那瓶液体，边喝着，一手拎起背包走朝前面。

　　“走啦，小家伙！”希里拽着我跟上格雷戈和弗利达。

　　走廊顶上的灯光忽闪忽闪的，晃得我头晕眼花，但好在不再是疯狂的红蓝光交相侵扰，我尚且可以辨别障碍物并及时躲闪。希里拽着我狂奔，眼看着快到走廊尽头了，脚步声却在我耳边模糊起来，我使劲摇晃脑袋也听不真切，眼前一片氤氲。

　　一声闷响在身后炸开，炽热推搡着我们几人朝前扑去。我狠狠跌落在地，随即腹部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是刚才手术刀切出来的伤口吗？不是，我敢肯定手术刀带来的疼痛感肯定不及现在的千分之一。接着，我的肩膀、大腿、手臂相继传来剧痛。我深吸几口气，视线终于重新变得清晰，谢天谢地。弗利达拽着我的大腿把我拖到一张桌子后面。希里的脸上挂了彩，腰部的衣服裂开一道大口子，几个触目惊心的弹孔镶嵌其中，血液染黑了她的军绿色吊带，看起来格外骇人。她架着一把AJ-01型冲锋枪，指着左上方疯狂开火。我朝着枪口方向看去，一个大号自动炮塔正对着我们的掩体倾泻子弹，掩体看起来快撑不住了。

　　弗利达架着一台OR-1型反器材步枪，朝着右边的三个小型炮塔点射，三两下让那几个该死的炮塔停止了运行。

　　格雷戈呢？

　　弗利达解决完小炮塔，掩体也几近分崩离析。她一把将我的脑袋按低，大吼了一声：“格雷戈！！”随后又是熟悉的爆裂巨响，朝着我们倾泻子弹的那座大炮塔被炸成了碎片。

　　四周静了下来。

　　格雷戈鬼魅般地出现在我身后，朝着弗利达笃定地点了点头。

　　弗利达拉着我慢慢后退，格雷戈紧随其后，希里此刻在走廊出口的右边，正在戴她的那副铁具手套，手套关节处有四根粗短的尖刺，我敢保证，谁要挨上铁具手套打一拳，小命绝对保不住。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从我们刚才逃跑的走廊里传来？像是AN.750型的机器人移动时的声音，并且不止一台。

　　弗利达敲了敲手腕上的一块精致的黑色小手表，手表表面发出绿幽幽的光亮，她盯着发光的小屏幕看了几秒，对格雷戈和希里分别比了“八”、“二”、“十”的手势。格雷戈掏出两个M-N31防守型手榴扔给希里，后者稳稳接住，他自己则拿了一个MK42防守型手榴和一个R-33进攻型手榴。弗利达架上她的反器材步枪，聚精会神地盯着走廊口。

　　约莫二十秒后，机器人的移动声音近在咫尺，格雷戈猛地蹬了一下墙壁，借助推力滑向走廊的另一侧。恰到走廊正前方时，他扔出R-33进攻型手榴。

　　手榴爆裂的光亮从走廊里炸出，随后AN.750型机器人接连冲出走廊。它们还未找到攻击目标，弗利达已经连射了三发子弹。12.7mm的□□不是闹着玩的，第一个机器人直接被爆头。然而还没待我们喘口气，第二个、第三个机器人的加特林手臂已经对准我们的脑袋。我死死闭上双眼，完蛋了！只听见一声钢铁碰撞的声音，随后是一阵子弹的尖叫声，子弹撕扯着我的右肩，让我痛到几乎喘不上气。接着，我感觉自己被猛地拽起。

　　我慌乱睁眼，弗利达把我抛到掩体的后方，自己也紧随其后翻过来。我抬头看去，被当做掩体的桌子上有个机器人脑袋，脖颈处被暴力拔断的电线还冒着火花。再朝那颗脑袋后看去，希里趴在一台AN.750机器人背上，捏着拳头一拳拳砸在机器人的头顶，被砸的地方立刻陷下一个骇人的坑，没几拳的功夫，机器人便倒在地上彻底报废。希里没有停歇，拧身向后，一脚踹在正准备朝格雷戈开火的机器人侧腰，借力飞身窜到机器人胸前，对着机器人胸口处的指示灯就是一拳。我还没看清那个机器人是怎样倒下的，格雷戈身后的三台机器人接连爆炸，火光刺得我睁不开双眼。

　　弗利达连射两枪，彻底解决掉最后一台机器人。

　　结束了。

　　“都解决完了吗？”弗利达站起身。

　　“后面估计还有大家伙！大概在往走廊里挤，我们没时间。”希里摘下铁具手套，手上全是血，但她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只是随意擦在背包上。她继续回答道，“信徒们给我们提供的一整只机械军队可是一个都没剩呢！”

　　她接过弗利达递来的一瓶ALL型治疗药水，拧开仰头灌下去，腰间的伤口看起来不是很骇人了。弗利达也递了一瓶给我，但我不敢接。

　　希里替我接下，拧开递到我面前，说：“喝一点就不疼了！”

　　我盯着她的眼睛观察了好久，确定找不到半点恶意以后，终于接过来喝了几口，苦涩的味道让我几乎呕吐，但中枪的地方的确减轻了疼痛。

　　“我们估计顶不住再一轮攻击了，得赶紧去找阿丽娅。”弗利达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到右前方的一扇小门上。

　　弗利达走过去，从腰间掏出一把精巧的军用小刀，把小门旁边的控制器的外盖撬开扔到一边，又用她的手表表面贴在输入密码的屏幕上，不过两秒，门便徐徐打开。弗利达掏出一把LLK冲锋手枪，朝门内开了几枪，确认安全以后才走进去。

　　希里拉着我紧随其后，格雷戈沉默地跟在我们后面，手里还捏着一个MK42手榴。

　　小门后面十几米处是一台自动电梯，我们接连走上去。但弗利达摇了好几次摇杆，电梯都没有移动半分。“叮！”的一声脆响，我这才注意到电梯的一侧栏杆上镶嵌着一个小屏幕，发着绿幽幽的光，“请输入管理员密码！”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响起。

　　弗利达走过去，皱着眉端详着那个小屏幕，在上面戳来戳去。

　　唔…密码？我的头有点疼，眼前闪出了一个男人模糊的身影，他的声音很轻，几不可闻：“……娜，这里的密码都…了系…通用…”

　　“嘟！”一声电子音打散了那个身影。弗利达把她黑色小表的表面贴在屏幕上。我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看，弗利达聚精会神地盯着小屏幕，她的眼睛发着和屏幕一样的绿幽幽的光，只是极其微弱。好酷！

　　弗利达猛地回头，看向身后来的那个小门，眼中满是警惕。希里看到她的架势，立刻架起弗利达刚才用的反器材步枪，以最快的速度装入□□，将枪口对准门口。

　　一个特大号加特林枪口缓缓伸进来，对准我们的方向便开始倾泻子弹。希里射出四发子弹，但没能阻挡加特林的攻势。格雷戈正准备扔出他的手榴，弗利达却阻止了他的动作，欠身跑到电梯开口处，拉动拉杆，电梯终于开始缓缓移动。

　　电梯往上移动了好久，看到的都是灰蒙蒙的废弃楼层。偶尔有几台机器人漫无目的地踱步，看到我们便冲上来开几枪，但构不成威胁。

　　估摸过了十来分钟，上方开始有了光亮。我抬头，花了好大的功夫才适应刺眼的光亮。

　　完全进入光明区域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明亮的环境。电梯缓缓停下，几个□□枪口指着我们的脑袋。

　　“欢迎回来，弗利达小姐！”一声甜美的女声传来，语气里无不透露着和善和友好，和眼前的场景反差极大。

　　“哇唔，很特别的欢迎仪式，谢谢！”希里挡在我身前，语气里全是轻蔑。

　　那帮用□□对着我的人的身后，立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她的卷曲长发散在身后，卡其色腰带款风衣尽显优雅，深邃的五官尤其漂亮，像是精美的艺术品。她脸上的笑容里找不到半点恶意，手里还抱着一只洁白优雅的猫，慵懒地盯着我们的方向。

　　“不用谢，亲爱的希里小姐。”那个女生回答，“三位下去一趟辛苦啦，教父有请！”

　　我看到身侧的弗利达微微眯了眯眼睛，希里不动声色地重新带上她的铁具手套，格雷戈手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两个MK42防守型炸弹。一时没人说话，气氛剑拔弩张。

　　不妙……

　　那个漂亮温柔的女生显然嗅到了空气里的硝烟味，连忙解释：“三位不用担心！我们委托三位寻找‘凯希亚’小姐，三位完成得很好！只需要把她带去见教父，我们自然会如约付予报酬，并送三位离开！”她顿了顿，朝着我眯眼笑了笑，又看向弗利达，“而且，阿丽娅小姐也在等着三位呢！”

　　我看见弗利达眉头紧皱，放下她握在手里的LLK冲锋手枪，站起身怒视那位优雅的小姐。

　　希里也拽着我和格雷戈一起起身。那几把该死的□□寸步不离地追随我们的脑袋。

　　***

　　我们跟着那个女生走出了大楼。

　　外面的世界一片荒芜，没有半点植被的焦土被炽热的阳光烤得滚烫，我没穿鞋，坑坑洼洼的路很硌脚。天上万里无云，苍白的太阳耷拉在天空西边，凝望着远处的黑色的几栋大楼。

　　周围人来人往，大多的穿着和那群拿着□□的人很相似，都是鲜绿和黑色交织，的防弹衣，看起来硬邦邦的，总之很丑。

　　“那些是‘信徒’。”希里悄悄给我耳语，又伸手指了指另一群衣衫褴褛的人，“那些是奴隶，‘信徒’们称他们为‘建设者’。”

　　除了那些穿着差不多的“信徒”以外，大批大批的奴隶低着脑袋，脏兮兮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单薄破烂的衣服耷拉在他们身上，虽说穿了鞋子，但看那鞋子的破烂程度，感觉和赤脚也差不多。奴隶们被几个信徒用□□押着，推着载满各种物资的小推车往前小跑。

　　我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刺痛，比中了加特林子弹还让人难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看这疮痍的世界。

　　约莫走了十来分钟，我们停在一个教堂模样的建筑前。这栋建筑修建得尤其奢华：精美的雕花、复杂的雕像，和周围的疮痍大地显得格格不入。

　　我们走到门口，教堂大门徐徐打开，朝我们展示里面的辉煌——抬头望去，拱顶上的天使浮雕层层叠叠、形态各异；两侧的玻璃窗上色彩交错，被日光穿透，撒下恢宏华美的色彩；地面一尘不染，倒映着教堂四周墙壁上的动植物浮雕；中间的过道上，精致的红色地毯一直延伸到台前。漂亮女孩止步，转过身站在我们面前，并没有让我们进去的意思。

　　希里翻了个白眼，开始把她身上配备的铁具拆卸下来。格雷戈把背包脱下来放在地上，弗利达的枪械全部扔在格雷戈的背包旁边。弗利达摊开双手，示意身上已经没有武器了，那个女生这才退后，为我们让出一条路。

　　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站在十字架之下，定定盯着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升起的不安让我想要立刻扭身逃跑。

　　他走到我的面前站定，仔细端详着我的脸，眼里的探究和弗利达第一次打量我时如出一辙。

　　他那双仿佛可以洞悉一切的双眼让我很不舒服，我浑身肌肉紧绷，催促我立即撒腿逃跑。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全是严肃和失望。

　　“你不是‘凯希亚’。”

　　“抱歉，先生，‘凯希亚’死了。”弗利达回答。

　　“哗——”四周的玫瑰窗突然炸裂，我眼睁睁看着面前没来得及说话的男人像蒸汽一样蒸发，消散在教堂里。

　　希里我把按在她怀里，躲避飞来的玫瑰窗碎片。教堂门轰然倒地，在我身后炸起巨响。

　　四周的窗口里涌进来数十只……巨兽！它们宽大骇人的翅膀在空中扑腾，掀起阵阵狂风；长长的尾巴上镶嵌着粗长的尖刺，上面覆盖着暗红色血痕；巨大的熊爪看起来可以轻易扇飞一栋小屋；血盆大口里的尖牙让人胆战。

　　不不不不不，这是什么怪物！！！

　　我浑身瘫软，忘记了呼吸。

　　一只爪子朝我扑来，所有光芒都被遮挡。死神站在身侧，准备带走即将被拍成碎片的我。

　　希里一个滑铲闪到我身前，架着一块细长锋利的玫瑰窗碎片狠狠刺入巨大熊掌掌心，血液爆在我的脸上。那巨兽吃痛，收了收受伤的熊掌。希里逮住机会，一脚把我踹向另一边，自己也翻滚过来。

　　我终于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忙起身朝着十字架方向飞奔，希里紧随其后。

　　我听见背后的枪炮声炸响，接着是巨兽吃痛的惨叫…谢天谢地，我第一次那么喜欢爆裂声。我飞奔到巨大的十字架背后，卸了力气瘫软到底，大口大口地吸着周围满是硝烟味的空气，矮个子的好处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我能够很轻易地躲起来。希里没有跟过来，马不停蹄地奔向座椅旁边，被玫瑰窗碎片刺伤的格雷戈。

　　我抬起头，看见教堂拱顶的天使雕像慢慢转身，露出第二排狰狞的TS炮塔，直指那群怪物。

　　炮塔一齐开炮，朝着巨兽们倾泻子弹。而这些小型炮塔的攻击力对于巨兽来说不值一提，其中一只随意摆摆尾巴便干掉了好几个炮塔。希里拽着格雷戈藏在一个掉落在地板上的炮塔之后，给他拔掉细密的玻璃碎片。

　　弗利达呢？她从门口方向飞奔过来，操着两颗手榴便砸向那只停在她前方的巨兽。我敢肯定，没有任何手榴的攻击力能比得上SA-110型手榴，那巨兽的脑袋被炸飞，血液喷涌，染红了教堂的墙壁。其他巨兽被这响动吸引，纷纷飞向门口，准备攻击弗利达。弗利达突然倒地，翻身滚向左侧，重新起身，奔向希里和格雷戈。

　　门口出现一群黑绿相间的人影，他们架着精良的12号火箭筒，对着巨兽一一点名。

　　巨兽的血液和器官散落得到处都是，教堂的墙壁上被染得猩红，优雅圣洁的天使雕像也狰狞起来。精美拱顶也被轰得所剩无几，刺眼的日光倾泻而下，我缩在十字架的阴影里瑟瑟发抖。

　　什么世道啊！

　　我花了好久时间才重新集中注意力，从十字架后探头望去，看见不远处，弗利达正在喝ALL型治疗药水，旁边蹲着一个盘着头发的女人，身侧摆着一个医疗箱。希里靠在背后的柱子上，看着地上费力喘着粗气的格雷戈。

　　虽然这里目前很安全，但看看门口那群气势汹汹的家伙，待在弗利达他们身边或许才是明智之选。

　　我用我最快的速度跑…连滚带爬过去，我脚底打滑，根本稳不住身形，接着一个狗啃泥摔到希里面前。无法控制的惯性让我朝前滑行，眼看要撞到柱子上，希里伸手抵住我的头，止住我的滑行。

　　我注意到看见她的双手上有两道骇人的血痕，大概是刚才拿玫瑰窗碎片时割伤的，在那里呲牙咧嘴地斥责我的愚笨。

　　那个盘头发的陌生女性看见我，惊讶地“哦”了一声。她没有停下给格雷戈消毒的动作，对我饶有兴趣地问：“你就说弗利达从地下城带上来的小姑娘？”

　　我看了一眼弗利达，她笑着替我回复：“就是她。”眼底又突然多了一丝失望，继续道，“我唯一……能够带出来的。”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地下城一直很危险，那么多人钻进去都是有去无回！你不但平安出来了，还救下一个朋友呢！”她笑眯眯地转过头，对着我继续说，“你好，我是阿丽娅！”

　　我茫然地盯着她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善意和和蔼，我该说些什么？

　　她大概看出了我的局促，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着头给格雷戈处理伤口。

　　格雷戈伤得很重，一片长长的玫瑰窗碎片插进他的侧腰，阿丽娅小心翼翼地取出最长的碎片，留下一个狰狞的血洞。她有条不紊地处理伤口，看起来很专业。

　　“很抱歉，没有拦住巨兽这是我们的失职！”那个漂亮的风衣女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们身后，满身整洁，和周围的狼藉形成鲜明对比。

　　她脸上的甜美笑容依旧，风轻云淡的语气仿佛在谈论早上的早餐：“作为补偿，请诸位移步医疗部，我们可以提供最好的治疗。”

　　“不用了，谢谢你，西歌尔小姐，我们就地处理就可以！”阿丽娅的语气柔和而笃定。

　　名叫西歌尔的漂亮女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门口，捋了捋脖子上的方巾，蹲下来盯着格雷戈的伤口。她慢悠悠地开口：“你们一定不会愿意继续呆在这里的，搞出那群怪物的巨兽帮就要攻过来了。孩子们和建设者们已经撤退到后方，军队正在教堂门口集结，这是一场苦战哦。”

　　弗利达和希里对视一眼，眼里尽是复杂。

　　“诸位要抓紧时间，现在应该只剩下五分钟了。”

　　弗利达看了一眼虚弱的格雷戈，点了点头。

　　西歌尔很满意，站起身朝着门口招了招手，立刻跑进来几个穿着绿黑制服的人，把格雷戈抬在担架上，催促着弗利达们离开。

　　阿丽娅站起身，我想去牵住她朝我伸出的手，不想脚下一空，我的身体彻底失重。

　　我的脑浆被晃匀了，身体狠狠砸在地上也没有感受到很剧烈的疼痛，只觉得有几个小天使在绕着我的脑袋转圈圈。

　　我用力甩了几下脑袋，把唱歌的小天使赶走。眼前有个巨大的屏幕，显示着一幅盛大的城市鸟瞰图。

　　综错复杂的柏油路上汽车来来往往，辉煌的大楼修建得非常漂亮，直插云霄，人们行色匆匆，为各自的生活奔波。

　　对，这才是世界该有的模样。

　　我看得愣了神，屏幕里的场景给我一种……归属感？

　　镜头开始朝着城市中心的那栋大楼拉近。我很快看到大楼门口的停车场。屏幕闪了闪，停车场里崭新精致的车辆变得破破烂烂，不是车门凹陷下去，就是车窗破成碎片，这些车辆停放得毫无章法，七零八落，周围似乎蛰伏着致命威胁。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蓝绿色皮肤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到屏幕左侧，衣衫褴褛如同难民，他的手上拽着……一个人？！那个被拖拽着的可怜人绝望地挣扎，蓝绿色皮肤的…呃…丧尸放开可怜人的衣领，后者摔在地上，打个滚准备起身逃跑，丧尸却猛地扑倒他身上，张开嘴啃上可怜人的脸。视频没有配音，我却能清晰地听到可怜人喉中的惨叫。接着，第二个丧尸、第三个丧尸涌过来，屏幕被数不尽的丧尸身影填满。

　　我睁大眼睛，恐惧顺着脊背爬上头顶，一只枯槁的手钳住我的脖子，锋利的牙齿逼近气管…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尖叫着，无法冷静。眼前闪过一只血淋淋的手，祈求我去救救他；耳边传来阵阵绝望的嘶吼，控诉着我的无能。越来越多浑身是血的人从我脑海深处爬出，他们幽怨的眼神把我千刀万剐。

　　不不不不不！！！

　　“救我！救我！”尖叫声汇在一起，在我耳中爆炸。我难以遏制地颤抖，即便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也不能阻挡视听的侵袭。

　　“救我！救我！！！”

　　“别害怕，孩子。”一道男声传来，语气里是宽慰与坚定，我的视线清晰了许多，屏幕定格在城市鸟瞰图上。

　　一只宽大温暖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肩头，我莫名地心安下来，呼吸渐渐平缓。

　　大概是感受到我终于冷静，那声音继续在我身后响起：“这一切太混乱了，不是吗？”

　　我转过身，发现面前蹲着刚刚在教堂里蒸发的教父。

　　“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的眼睛里充斥着同情、宽慰、温柔，而更多的是，笃定。

　　我缓缓摇了摇头。

　　“他们都说，这是因为丧尸爆发。只要消灭丧尸，一切将恢复如常。”他的目光转向那面屏幕，“但不是如此，丧尸只是数量多、传染性强而已，构不成本质上的威胁。而真正毁掉这个世界的——”

　　“是渴望得到至高权利的人。”我听到另一个男声和他的声音重叠，眼前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影子，他穿着白大褂，和我在地下城的电梯上看到的人影如出一辙。

　　良久的沉默，那个人影消失了。

　　教父盯着我的双眼，严肃地阐述：“早在几十年前，丧尸便不再是人类生存的主要威胁了。我们本可以恢复他们造成的破坏，然而贪婪的人，只会把那些伤害无限扩大。”

　　他在说……什么？

　　“自从丧尸爆发后，为了压制丧尸，人类研究出的科技成果数不胜数。其中包括屠戮机器、先进的枪械武器、快速治疗药水……而最为伟大的是——”

　　我在他的眼神示意里看向屏幕。屏幕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维生仓，一个女生浸泡在营养液里，神态安详。

　　“‘凯希亚’——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最后一个成功从丧尸逆转为人类的实验体。”

　　我认出那个维生仓就是我刚醒来时所看到的。

　　“这是94年前，FUTURE实验组在地下城耗费8年时间搞出来的实验成果。当他们把这伟大的消息传到外界的时候，地表的人类并非欣喜若狂，而是想方设法地毁掉研究的地下城和‘凯希亚’。”

　　这怎么可能！

　　“听起来很难以置信不是吗？”他干笑了几声，“实际上，当时的人类为了谋生，三五成群，慢慢壮大形成了不同帮派。”

　　屏幕闪了闪，很多人类聚居的图片挤在屏幕上。

　　“南边的巨兽帮，掌握生物融合技术，可以把不同动物的特点糅合在一起，制造新型怪物，你刚才看到的那些巨兽就出自他们手中。西北方向的机体部可以用机器置换人或动物的肢体，救出你的弗利达小姐和格雷戈先生就从那里出来。有机会的话，你真该看看弗利达小姐的右臂，动力机械臂大概很好用。”

　　我仔细回忆了一番，弗利达的确臂力惊人：她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提着两把反器材步枪飞奔！

　　希里呢？我仿佛看到她一拳在机器人脑袋上砸出一个深坑的场景，那力气已经不可能是常人拥有的了，她会不会也有机械手臂？

　　“还有东边的尸徒小镇、东南方向的猎手派、东北的坦克帮……”

　　“不论是什么帮派，都有领导废墟世界的野心。FUTURE实验组成功研究出‘凯希亚’项目，意味着他们有能力肃清丧尸，混乱终将结束，到那时，世界的统治大权也会落到他们手里。一旦FUTURE实验组恢复了世界，那些帮派都会完蛋。”

　　这逻辑令人费解，只能疑惑地盯着男人严肃的面孔。

　　“FUTURE实验组掌握了当时的最高水平科技，他们的基地在坚不可摧的地下城，里面驻守着精良的机器人部队，更拥有不少优秀的科学家，惊为天人的研究成果接踵而至，‘凯希亚’的到来让他们能顺理成章地接管各帮派。

　　最先是坦克帮，他们掌握着极端型攻击武器，量产坦克。紧接着，巨兽帮与他们合作，其他帮派也一一加入……似乎所有的帮派都达成了共识——毁掉‘凯希亚’，只有混乱持续下去，他们才有充足的时间养精蓄锐，夺得最终统治权。”

　　我好像开始理解了。

　　“FUTURE实验组就算再强大，也两拳敌不过四手。巨兽帮最为下流，他们朝里面倾倒了可以把任何生物扭曲为怪物的化学药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打开地下城出口，就会涌出大批各异的怪物。帮派们达成共识，把地下城封闭起来。

　　当然，很多勇敢的冒险者想要寻找被埋葬的科技瑰宝，而他们大都有去无回。”

　　“弗利达一行人是绝对的勇士，拥有绝对的实力。我花了19年时间，想方设法地触发地下城的清理系统，清除大批地下城怪物。又请求弗利达们去寻找‘凯希亚’。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凯希亚’吗？”他没有真的问我要答案的意思，于是静静等待谜底揭晓。

　　屏幕闪了闪，出现了一个建在废墟上的、相对完整的建筑群。

　　“从112年前，丧尸爆发的那天开始，战争、掠夺、纠纷轮番攻击着人类文明。这场混乱持续太久，夺走了太多的幸福和希望。受苦受难的人太多了。这个世界并不只属于那些掌握武器和科技的强者，弱者也该有一席之地，我多希望让世界回到正轨。‘凯希亚’需要被找到，废墟上需要希望和未来，即便找到她以后，我们会被其他帮派群起而攻之，即便这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但这一切，终究需要有人背负。

　　我为那些帮派之外奋力谋生的受难之人敞开大门，让每个想找到幸福的人都参与劳动，成为新世界的建设者。建设者们的孩子，在我们的学校里，接受废墟之上最高水平的教育。”

　　一群小孩子在教室里朗朗读书的场景出现。

　　“他们是新世界的希望。”教父的语气里全是激动，“在终结混乱之后，我们会挑选最优秀的孩子，带领这个世界继续步入正轨。安定与和平的生活将清理废墟上的阴霾。”

　　“这是，神的旨意。”

　　我凝望着他的眼神，从中看到渴望和信仰。神的旨意吗？

　　看来他们需要的“凯希亚”，只是为了证明他们足够强大：强大到掌握了FUTURE实验组遗留的废墟最高科技——可以逆转丧尸。这样看来，谁是“凯希亚”根本不重要，就像那些丧尸是不是真的恢复成正常人根本不重要一样。他们需要的，仅仅是能够让他们顺理成章地在废墟上一家独大的理由而已。现在我从地下城里爬出来，我便是传说里的“凯希亚”了，不是吗？

　　我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我可以成为“凯希亚”——就不用死了。

　　“现在，亲爱的凯希亚小姐，你愿意和信徒们一起，迎接新世界的到来吗？”

　　教父眼睛里的笃定迫使我点了点头，他慈爱地用那双宽大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像爱抚爱宠那样。

　　地面抽动了一下，我被慢慢升起的平台托到原来的教堂里，教父并没有跟随我来。我四下环顾，没有看到弗利达，他们大概去了医疗部？

　　漂亮的西歌尔抱着她的猫独自站在我面前，即便她在微笑，我还是感到很不自在。

　　“亲爱的凯希亚小姐，现在外面战争很激烈，请您跟随我去后方，那里非常安全！”甜美的声音打破沉默，她转身，带我朝教堂右侧——被火箭筒轰开的一个裂口走去。

　　一辆越野车停在教堂外，西歌尔带着我坐在后座上。

　　越野车开了二十分钟的模样，就看到一排铁丝网横在我面前，里面是我在教堂底下的屏幕里看到的、废墟上相对完整的建筑群。建筑之间穿梭着些穿着“信徒”制服的人，手里握着不同规格的武器，而更多的，是希里口中的“奴隶”、教父所指的“建设者”。

　　建设者们低着头，各自忙着手上的活，西歌尔带着我穿过他们，没有吸引到半点注意。广播里时不时播报着教父的声音，在建筑群里回荡：“旧的过错，我们会一一更正，新的未来，我们将共同创造。你们如今的劳苦，终将换来你们孩子未来的幸福，你们做出的牺牲，值得被世界永远铭记……”诸如此类。

　　“这里很安全。”西歌尔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面前的大楼，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深深被震撼——尖塔屋顶直插云霄，周围围了一圈正在舞蹈的小天使。繁密的花纹覆盖着整栋大楼的外砖，甚至比教堂里的浮雕更为精美，“孩子们在里面学习生活，远离战争的纷扰，安心创建人类未来。教父和孩子们待在一起，指挥教堂城的运作。凯希亚小姐，您可以在里面等待战争结束，然后和教父一起，在废墟里种出希望之花。”

　　大楼的门被打开，我却挪不动步走进去。西歌尔并不着急，平静地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回应。

　　“西歌尔小姐，需要帮忙吗？”大楼门口的岗亭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女生。

　　西歌尔睨了她一眼，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然而她怀里的猫突然竖起尾巴，弓起背，一副警惕的模样。西歌尔注意到白猫的异常，转过去。

　　那个女生突然闪身站在我身侧，拽住我的手腕，带着我朝来时的路上狂奔。周围的枪口对准我们抛洒子弹，那个女生身上的制服大概有防弹效果，子弹被尽数反弹。希里给我的外套也顶住了大部分子弹，但没有防护的腿不幸中了几枪…可是不能停下。

　　看来我无缘成为凯希亚了。

　　我们很快冲到最外围的建筑旁，铁丝网就在二十多米以外。那个女生却突然把我拽到一边的巷子当中，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件黑绿色的制服从天而降，两只手摆弄，迅速把制服套在我身上。

　　我定睛一瞧，透过厚重的护目镜看见阿丽娅带着笑意的眼睛。接着，我被希里提溜起来，跟在弗利达身后朝着铁丝网处狂奔。

　　要硬闯铁丝门吗！我心底升起一阵激动……哦，不是。右方开来一辆越野车，稳稳停在我们旁边，希里把我上后座，和阿丽娅分别坐在我的左右两边，弗利达则跳上副驾驶，端着不知哪来的97式□□对准朝我们倾泻子弹的铁丝门守卫。格雷戈在驾驶位上，一脚油门，直直冲向铁丝门，越野车的冲击顺利…被铁丝门反弹，弹幕侵袭而来。

　　我惊恐地环顾四周，在铁丝门旁边看到一个小小的控制器。弗利达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把□□扔给希里，希里稳稳接住，脸上的笑几乎咧到耳根。

　　她一脚踹开车门，狂笑道：“嘿！杂碎们！！！”□□吐出炽热火焰，立刻有几个守卫中招跌在地上疯狂打滚。余下的守卫被震慑到，后退几步。弗利达在希里的掩护下跳下车，跑到控制器前，把手腕上的小手表贴上去。

　　控制器的小屏幕闪了闪，亮起红光。铁丝网上亮出一排炮塔。

　　操！

　　“密码是……”我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全身上下的肌肉突然不听从我的指挥了，指使我钻下车。希里没有管我，只是任由火舌舔舐信徒们。我飞快冲到弗利达身边，点开输入密码界面，输入：“Realistic Truth 06182”，接着把整个手掌贴在屏幕上，屏幕闪了闪，一个“√”呈现出来。大门缓缓打开。

　　越野车闪到面前，弗利达把我扔进后座，自己钻上副驾驶位。

　　希里把一桶汽油尽数倾倒在地上，弗利达举着她的LLK冲锋手枪，几发子弹擦过便点起熊熊烈火。

　　我透过后车窗看去，火光逐渐变成模糊的小点，最后完全消失，没有任何黑绿色身影跟上来，耶！

　　“这次逃跑简单得难以置信！”希里拽下面罩，语气里满是欣喜。

　　“教堂城里最厉害的人都去前面应付其他帮派的战争了，我们只是运气好而已。”弗利达捏着一张小方巾细细擦拭着她的LLK冲锋手枪，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小家伙真厉害！你居然知道密码？”希里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该表示点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密码！教堂城的设施都是依托地下城科技建成的，这我在教堂地下室里就发现了。

　　我突然想到弗利达的手表，那小玩意儿可以打开地下城里的门和启动电梯，大概也是地下城科技。但刚才无法打开教堂城的铁丝门的话…估计是程序被更改了。地下城外居然有可以更改程序的专家吗？

　　“奇怪，居然没有来追我们，那场火的火势很大吗？”希里盯着后车窗。

　　嘶……

　　“跳车！！！”我尖叫道，希里马上反应过来，一脚踹开车门，抱着我就扑出去。我还没掉到地上，就感觉背后一阵灼热，什么东西迅速飞来，泰山压顶地把我按在地上。

　　希里把压在我们身上的车门踹开，躺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我凝望着苍白无力的天空，缓了好久才回过神，坐起身来，发现大家都没有被爆炸的越野车伤到根本。阿丽娅提着医疗箱跑过来，给我们检查身上的伤。

　　脱掉那身超丑的制服，我腿上的枪伤显露出来，阿丽娅给我涂了一种药膏，静待几分钟后，子弹缓缓滑出，伤口痒痒的，她小心翼翼地给我消毒，我任由她摆弄。

　　我盯着弗利达的手表，问：“这手表是教堂城的？”

　　弗利达点了点头，回答：“对，他们说进入地下城以后，可以用这个启动程序和打开门禁。”

　　“哦，那现在没用了，我建议你扔掉。”我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解释，“他们更改了系统，你的手表只在地下城能发挥作用。如果你坚持戴在手上的话，不但帮不了你，还能随时被他们定位，甚至有好的技术人员可以利用这个触发你周围被教堂城标记过的炸弹。比如刚才的爆炸。”我指了指燃烧着的越野车。

　　“但……我自己似乎取不下来。”弗利达的眼神里全是犹豫。

　　她当然取不下来呀，这玩意儿需要专门的技术人员。估计也是吃定了我们之中没人懂怎么取下这手环，信徒们才允许我们大摇大摆地逃跑。

　　幸亏我在这儿。

　　我环顾四周，右方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似乎有个岗亭，或许我可以在里面找到一台电脑什么的？只要一台能启动的电脑就可以搞定这棘手的玩意儿。我指了指那座岗亭，弗利达和阿丽娅对视一眼，然后朝我点了点头。

　　刚刚走到岗亭旁边，就听到一阵女声的哭嚎：“不，求你们，我必须早点回去！”

　　回答她的是两个男人的狂笑。

　　希里的面色阴沉下来，她攥紧拳头，飞脚踹开岗亭门，我看向弗利达，后者只是朝我耸了耸肩。几声枪响被拳打脚踢的声音掩盖，弗利达领着我走进岗亭，只见两个制服信徒躺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一个女人蜷缩在墙角，泪水把长发粘黏在她的脸侧。希里靠在墙壁上，她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小刀，看惯了她那幅吊儿郎当的笑，倒是很不习惯她漠然的模样。

　　弗利达走到希里身边，轻轻拍了拍希里的右肩，希里轻轻叹了口气。

　　太幸运了！这儿有台电脑！

　　很不幸，没有数据线连接电脑和手表。

　　太幸运了！我刚好知道怎么应付这种情况！

　　我拔出电脑旁边的一根传输线，连接到手表侧边的小孔里，电脑里面弹出一长串数据：
　　“正在连接地下城总控制器，连接失败。
　　正在连接泽瑞城总控制器，连接失败。
　　正在……”

　　我不耐烦地取消所有重试选项，点开后台，选择取消佩戴。那手表马上从弗利达手上脱落下来。

　　这样的话，手表不再移动，教堂城的技术人员肯定能知道弗利达已经取下手表了。这里离教堂城不远，派人来追杀我们不是难事……我看到被打趴在地上、还活着的两个男人，哦，有办法了！

　　阿丽娅很慷慨地给了那个戴着手表的男人一瓶基础治疗药水，恢复体力的男人被希里逼着朝远离教堂城的方向跑去。

　　“他会不会跑去请求支援，或者跑到一半被炸掉？”阿丽娅似乎有些忧心忡忡。

　　“当然不会，他跑的方向根本没有进入教堂城的门，连和其他信徒取得联系的机会都没有！而且那边一片荒原，哪来的炸弹给他炸？”希里倒是很满意。

　　接着，希里走到墙角女人的身前，蹲下问她：“小队里的其他人呢？”

　　女人点了点头，又怯怯答道：“都上战场了，他们只让我回来召集更多‘建设者’运输物资。”

　　“跟我们一起走？”

　　出乎意料的，女人丝毫没有犹豫，坚定地摇摇头。她脑子坏掉了吗！怎么会想留在这当奴隶！

　　希里耐心地等待她的理由，其他三位伙伴也没有催促的意思，淡定地搜刮着岗亭里的物资。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逃命吗！

　　“希里……”那个女人的声音很轻，“我只会成为拖累。”

　　“才不是呢，你明明很厉害。”

　　“厉害？不。”女人的抽泣声加重了，“我想像你一样逃出去，但不行，我不是你这么勇敢的战士。我只是一个……奴隶。”

　　希里眉头紧锁，正准备说话，又她被打断：“就算你背叛了信徒，逃出教堂城，但回来的时候教父依然不会追究，因为你真的，真的很强。但……我不行，我只会拖累你们。”

　　“你不会的，和我们一起走，像希里那样。”弗利达加入劝慰队伍。

　　“谢谢，但……”眼泪顺着女人的脸侧滑落，“我女儿在教堂城学习。”

　　希里神色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皱眉纠结了好久，终于叹了口气，拍了拍女人的肩，站起身，“好吧，活着。”

　　女人没有抬头，只是缩在墙角。我跟弗利达走出岗亭，真棒，越野车炸了，现在我可以尽情享受徒步旅行的“乐趣”了！废墟观光限定get，耶！

　　希里一直沉默。

　　说实话，虽然我和他们只说过一句话，还是迫不得已才说的，但我受不了这种绝对沉默的气氛。

　　“你们…认识？”我试着问了一句。

　　干嘛？弗利达和阿丽娅干嘛要用那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我！

　　“呃…希里是从教堂城逃出去的…‘建设者’。”阿丽娅犹犹豫豫地回答，一边还不断偷瞄希里的神色。

　　“我之前和她是一个小队的。”希里没有在意阿丽娅小心翼翼的眼神，“后来有次大混战，我炸掉了坦克帮的一辆坦克，跟着弗利达跑了。”

　　开玩笑的吧，炸坦克？！我决定要重新审视一次那个女人提到的“勇敢的战士”这个词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不是，除了活泼时候的希里会主动找话题以外，其他人都是哑巴人格吗！

　　“教父邀请你成为‘凯希亚’？”阿丽娅突然打破沉默。

　　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同意呢？”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准备认真对待这个问题：“你们把我从地下城拉出来，但估计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地下城的工程部的实习生，对武器和一些比较简单的科技钻研较深，102年前跟着沃特森博士进入地下城。94年前，各帮派为了毁掉‘凯希亚’项目，沆瀣一气，几乎杀死了地下城的每个人。沃特森博士不愿意让大家呕心沥血搞出来的研究成果永远埋葬，冻结了我们最后一批幸存者，等待未来的某一天，地下城重新启动，我们能抓住机会，带着研究成果为世界重新带来希望…机会来了，就剩我一个……”

　　我突然感觉很惆怅，一种莫大的悲伤压在我心头。

　　教父的世界建立在剥削和不平等上，不会幸福，这个世界应该要有更美好的发展。

　　“那，和我们一起走？”弗利达加入聊天。

　　“……”我一时有点梗塞，我对这支队伍不太了解，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打算创造一个像教父设想的那种世界。

　　但说实话，我蛮喜欢这支队伍的。

　　“和我们一起吧，如果可能的话…我是说…也许……我们可以重启这个计划，让更多人活下去。”弗利达的声音很轻。

　　“你们可以叫我，费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