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完美世界》明月有瑕

32、斯温纳顿之城（五）

　　老板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捞上来，浑身湿漉漉的，全被汗给腌透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道：“——让我去拿点酒来，不然可没勇气跟你们说这些。”

　　听到这个要求，刚才还咄咄逼人的执行官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扭头看自己旁边的那个冷脸帅哥，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主见，道：“他说要去拿酒，阿sir，他喝多了发疯没关系吧。”

　　安全官先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阿sir”，低头看沈嗔，眼神无声表达自己的疑惑。

　　沈嗔的眼睛一向灵动，再复杂的情绪都能传达的一清二楚，此时眼底明亮，映着狡黠的一点光，重复道：“阿sir。”

　　“嗯。”叶陆林便将目光坠落，应下道：“没事。”

　　沈嗔就回头对惊疑不定的老板道：“那你去吧。”

　　老板此时也察觉到了点什么，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到底是个赌鬼，觉得应当不会出差错，便狠了狠心，转身走去后面的厨房。

　　在他将要掀开门帘时，那个心眼很多的执行官似乎随口道：“我们阿sir很厉害的，搞小动作要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老板闻言抖了两抖，差点给他们拜个早年。

　　他汗如雨下，胡乱应了两声，也不知道自己否没否认，就飞快逃了进去。

　　后面的厨房很脏很乱，而且丝毫没有烟火气，一看就是很久没有生火做饭了。老板却熟视无睹，向酒柜走去。

　　他一边紧张地折腾柜子，嘴里嘟囔着什么，一边屏息凝神，注意着外边的动静。

　　感觉到没有什么异常，他悄悄打开柜子里藏着的微型录音机，录音机里立刻发出跟刚才倒腾柜子时一样的声响，还逼真地夹杂着几声抱怨。

　　而他就趁这个时机轻手轻脚向后门摸去。

　　他很顺利地到了后门，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锁扣，心里警惕留意着里面的变化，随后手一推，门便不知不觉地开出一条容人通过的缝隙。

　　他松了半口气，认为自己的逃生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便瘫软着靠墙平复了一下心情。

　　老板偌大一个体型，有生之年也体会了一次心擂如鼓，他欲哭无泪，歇了半晌，终于鼓足勇气将脑袋提心吊胆地往外一探。

　　相当巧合地正正好对上了阿sir的眼睛。

　　几乎对视上的那一刹那，叶陆林的手刀就劈了下来，带着斯温纳顿特有的疾风，恍若死神降临。

　　老板腿立时一软，一个倒栽葱就扑倒在面前，因祸得福地躲过了死神的袭击，可还没等他松口气，隔着手套的冰凉手指就捏上了他的颈动脉。

　　叶陆林单手别过他两只手，瞬间用顺手拿来的塑料绳打了个死结，结结实实地捆好，单膝跪在他后背上，重逾千斤地牢牢制住他。

　　老板半张脸埋在土里，心里只有两个字——绝望。

　　沈嗔在他面前蹲下，看他觉得像是被抓上来的螃蟹，还被塑料绳捆好了待售，忍不住笑出声，道：“不是提醒你了让你小心点。”

　　老板自觉半截身子入土了，便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装作没听见，把脸彻彻底底和地面亲密接触。

　　沈嗔懒洋洋道：“哎——这么快就做好赴死准备了。”

　　说着，他往老板头上抓了一把沙，让它从指缝间淅淅沥沥落到人身上，困惑道：“我让你死了吗。”

　　他这时候气质变得极其阴郁起来，戴着手套的手指在布满沙砾的发间一抓，毫不留情地向上一提，看着对方惊恐的眼神，笑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这话确实有道理，你说呢。”

　　沈嗔的脸长得极其漂亮，还很和善，此时笑起来像一朵开得美丽的茉莉花，映射在老板浑浊的眼底。

　　老板登时就要涕泪横流。

　　见状，沈嗔不耐烦地用野草杆子拍了拍对方脸颊：“你敢弄脏他，我现在就把你大卸八块好了。”

　　老板这才反应过来。他好不辛苦地把眼泪憋了回去，道：“执行官哪有这么调查的呜呜呜。”

　　沈嗔“啧”了一声，疑惑道：“我有说我是执行官吗。”

　　老板没想到做人可以这么无耻，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

　　沈嗔语气轻柔地道：“说吧，不说我也……”

　　他还没说完，老板就惨叫起来。

　　沈嗔一边迅捷地往后躲了躲，惊讶于自己居然这么可怕，最终发现，是叶陆林动手拧折了他一条胳膊。

　　安全官先生拧完又立刻给他按了回去，嘴唇微动但没出声地说了几句。

　　沈嗔好笑地读出对方的唇语，是客气的预告——不好意思要拧断你手了，感谢配合。

　　沈嗔勉强压下唇角的翘起，把细碎笑意藏进眼底，故作严肃道：“下次可就不只是胳膊了。”

　　“谁指使你做的。”

　　“我说，”老板想哭又不敢哭，吐出嘴里的泥，憋得满脸通红，带着哭腔道：“就是一个女的，她来找我，给我钱让我把茉莉朋友的伴侣带去赌博，我就做了这一件害人的事呀。”

　　“这也不犯法吧。”他抽抽噎噎道。

　　“什么条件。”

　　“一大笔钱，”老板在冷酷视线和手肘的压力下，又犹犹豫豫补充道：“还有移民去别的星球的机会。”

　　“你见过她的真容？”沈嗔问道。

　　“见过，但不知道是不是真面目。”他老老实实道，就要张口描述。

　　可这时，沈嗔却突然打断了他，问了一个看起来已经无关紧要的问题：“茉莉是什么时候跟别人有的联系。”

　　老板摸不着头脑地“啊”了一句，他道：“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有别的顾客的联系方式了。”

　　“什么时候有的联系。”沈嗔着重地一字一句道。

　　老板登时愣了愣。

　　他低下头去，避开沈嗔锋利的目光，半晌，闭上眼睛沮丧道：“跟我分手之后。”

　　沈嗔冷漠地看他一眼，道：“继续说。”

　　老板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一眼地面，道：“那个女人长得……”

　　话音未落，他忽然开始抽搐起来。

　　沈嗔立即要伸手去掰他的下巴，叶陆林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此时老板已经挣扎剧烈，塑料绳勒进他肉里，淌出鲜艳的浓血。

　　安全官先生并没有非得压住他的意思，手腕一转，抓着将他翻过身来，就见对方口吐白沫，眼睛向上翻去。

　　他此时五官扭曲，呈现修罗恶鬼的模样，十分可怖。

　　叶陆林却视若无睹，冷静撑开老板的眼皮，发现他的眼瞳到眼白都有一团一团绿色数据流在滚动环绕，仿佛浓稠的沼泽地。

　　这一瞬间，沈嗔脑子里闪过紫罗兰医疗院里，被感染的“法则”的画面。

　　他当机立断道：“先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老板连声都没出就两眼一翻，紧接着皮下好像熔化的蜡烛一样迅速溶解，手部从系紧的塑料绳里脱出，软趴趴地垂落在地面上。

　　他的身子变成一条空荡荡的蛇皮袋，脑袋却诡异地维持了原样，眼睛仿若绿色碧玺，无机质般冰凉且毫无感情，一下锁住正对面的人。

　　整个过程只有一眨眼，它就如万圣节用来恶作剧的弹跳惊喜盒子，飞快地窜向前方。

　　沈嗔反应极快地抽出匕首格挡。

　　没等他一刀划开“老板”的脖子，安全官先生就采取了行动。

　　叶陆林指尖滑出薄薄刀片，一下子割开对方颈部皮肉，里面却像是没有棉花填充的布娃娃的躯干，空无一物，只剩下一层布满毛细血管的表面，空洞的好似能吹出寒风。

　　安全官先生出手狠戾，几乎将它整个脖颈都削断，可头颅却丝毫不受影响，仍旧执拗地向目标而来。

　　沈嗔早有准备，提起匕首，面色不变地迎了上去。

　　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比他更快到达那里。

　　叶陆林的五指嵌进尖利的上下齿间，反向一用力，头颅的整个下颚就被他生掰了下来，那球状物体好像没能反应过来，还在煞有介事地耸动着牙齿，场面血腥里又有一丝荒诞的可笑。

　　而沈嗔紧随其后，一匕首穿过两个眼球，好似串糖葫芦般挑出两个物件。

　　血丝飞溅，一刹那，污染藻类似的数据流如虫群般从里飞出，却一改故辙地没有退去，反而袭向两人。

　　沈嗔呼吸一滞，下意识向叶陆林的方向摸索去，想要推开对方。

　　事发突然，他来不及闭上眼睛，于是那一瞬间，他看着自己被攥住手拉了过去。

　　随后沈嗔视线被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干扰。可没等来扑面而来的冰冷刺痛，而是被护进一个有着熟悉气味的怀里。

　　叶陆林扣的并不紧，但是密不透风地将他环绕了起来。一时间，沈嗔耳朵里只能听见平稳的心跳声，像是皑皑雪山上呼啸而过的寒风，吹得他胸膛里的鼓动也左摇右晃。

　　不知什么感情如暴雪倾泻般声势浩大，将他整个人没过头顶。

　　沈嗔有几秒呆滞在安全官先生的怀里，等反应过来，他立刻慌乱地伸出手，撑着叶陆林臂膀，好像个萝卜把自己从坑里拔出去。

　　他刚探出头，斯温纳顿就又开始下雪。他们周围漂浮着破碎的数据流，零零散散的荧点仿佛萤火虫，在飞舞的白絮里散去。

　　雪的颗粒落在他们发间，染成一片虚掩的霜白。

　　叶陆林对上他的眼睛，瞳孔里点着万家灯火。

　　几秒过后，他低头，像是承受不了目光，轻轻将额头抵在了沈嗔手臂上，道：“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