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完美世界》明月有瑕

1、疑端初现

　　“今天下午在304大厦的会面，给庭长先生的礼物准备好了吗？”达德利食品集团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罗兰德问道。

　　在他名下诸多房产中，位于联盟首都星和平路的一座公寓里，这位最近深陷有毒青少年营养剂风波的企业家不慌不忙地用鹿皮擦拭联盟为他颁发的卓越贡献奖杯，一边打开了液晶光屏。

　　“是的先生，”他的保镖队长沙利站立在他身后，西装革履应道：“一切都尽善尽美。”

　　罗兰德满意点头。

　　他很久没回首都星的公寓了，液晶光屏还停留在上次接受居家访谈，自己专门调换的首都新闻频道上。

　　占据整个客厅一面的液晶光屏里，打扮端庄大方的新闻女主播正在进行相关报道。字正腔圆的联盟官方语言，通过极高品质的声音传输设备，响彻在旷阔的客厅里，让人有极佳的听觉享受——只不过，内容可能没有那么动听：

　　“达德利是联盟食品最大的生产商之一，其生产产品涉及到成人压缩食用产品、营养剂、维生素等保健类产品，最重要的是它是青少年类营养剂领域的龙头企业，根据事务院接到的举报，执法庭表示，会在近期对达德利食品集团进行全面调查，联盟致力于维护公民的合法权益……”

　　罗兰德皱眉。

　　他在布艺沙发上坐下——这已经表现出他的心烦意乱了，平时除了装样子，他都是不肯坐在这种廉价沙发上的。

　　他飞快地偏了偏头，像在对沙利说，又像在自言自语，嘟嘟囔囔道：“哦，只希望沈能喜欢，联盟在上，他太挑剔了，但这次我废了这么大力气，可不能再让他不满意。”

　　沙利俯下身子安慰道：“您会得偿所愿的先生。”

　　“希望如此。”罗兰德闭上眼，在胸口比划了个圆形，他轻声念叨了句：“联盟保佑。”

　　*

　　“联盟保佑？”唐纳德嗤笑道：“艾尔达小姐，你出过这么多次任务了，联盟保佑这四个字对你来说还那么令人满意，真是不容易。”

　　艾尔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这句话，正在懊恼之际，没想到被唐纳德听了个正着。

　　但她和唐纳德从来不对付，于是也不甘示弱地回击道：“这里是执法庭，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去吃牢饭唐纳德。”

　　“我不会的，艾尔达小姐。”唐纳德道，他指了指大厅的一个方向：“老大今天不在办公室。”

　　艾尔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们站在执法庭大门旁边，整个执法庭占据了首都星最大的一个洲（并非古地球上的洲，实际上自从全球变暖，首都星的陆地面积大不如前）。

　　这里看不见一个人，它没有第二层，只是一个地面上的银白色单层建筑物，广阔的第一层延伸至看不见的边缘，要想到处理不同事务的执行官办公室，需要提前预约，成功后在预约时间段进入执法庭传送电梯，扫描DNA信息，才能见到对应执行官，否则你只能面对执法庭空空荡荡的大厅发呆。

　　发呆——艾尔达突然反应过来，她语气不善道：“你今天去过沈的办公室？”

　　“当然没有，”满嘴跑火车的某执行官理直气壮地反问：“你难道不知道沈的习惯？他只见自己想见的人，我很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

　　“那你真该闭上嘴唐纳德，”艾尔达冷笑：“——以免沈的确在执法庭的办公室里，我不是不能为了联盟和平举报你。”

　　“急性子的研究员小姐，”唐纳德感叹道：“你应该有点耐心。”

　　艾尔达不耐烦地做了个让他住嘴的手势。

　　随后她左右看了一眼，“啧”了一声：“我从双螺旋中心过来后就一直没见过沈，你知道他在哪吗，我联系不上他。”

　　说完，艾尔达等着唐纳德用不怎么正经腔调回复。但半天都没有人说话，她回头奇怪地看了一眼。

　　只见唐纳德的手指在通讯器光屏上龙飞凤舞。

　　她回头的时候对方正好收笔，潇洒地把光屏调了个向。

　　艾尔达不知所以的看了一眼，只见不羁的字迹占满了整个屏幕。

　　“研究员小姐，你让我不要说话，但我确实有话要说，所以我能说话了吗？”

　　艾尔达手指用力按了按显示这句话的通讯器电源，把光屏关掉，刻薄道：“我没给你下毒，执行官先生。”

　　唐纳德比了个OK的手势，他随即微笑道：“实际上，是沈今早让我来接你去停泊港的，他已经在那等着了。”

　　艾尔达沉默了片刻。

　　她冷着脸提起自己的工具箱，一把重重地塞进唐纳德怀里，面无表情地冷漠道：“难以想象我跟你废话了这么久。”

　　唐纳德接住箱子，故作无辜：“我说过你需要耐心一点。”

　　艾尔达懒得搭理他。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执法庭的悬浮车，唐纳德设定好自动驾驶的路线，悬浮车就会沿着联盟规定的轨道达到对应停泊港。

　　今天执法庭外的阳光模拟系统开得格外强，光线喜人，银色的悬浮车就沐浴在这种毒辣的日晒下，在停车坪缓缓启动。

　　唐纳德看着前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说实话，我和沈都不希望你参与进来。”

　　艾尔达坐在副驾驶，本来在看窗外的风景，闻言嗤笑道：“到底是你和沈不希望，还是你不希望？”

　　唐纳德皱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艾尔达小姐，虽然不想和你共事是真的，但我也不至于为此搭上我的前途。沈的确也不想让你参与。”

　　“晚了唐纳德，”艾尔达带起眼罩，不以为意道：“事务院接到举报，‘法则’也难以判断真实性的时候就要靠执法庭调查取证，达德利集团事件涉及到了生物领域，‘法则’要求双螺旋中心协助，我的责任是联盟赋予的，很难推诿。”

　　“事实上，”唐纳德无情道：“你可真是个大麻烦，艾尔达小姐。”

　　“你也不遑多让。”艾尔达针锋相对。

　　之后的两人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悬浮车在执法庭一个真空管列车站刹停，艾尔达摘掉眼罩，疑惑出声：“不是停泊港吗？”

　　“我们执法庭一向是秘密行动。”唐纳德冲她耸了耸肩。

　　艾尔达不懂他们在搞什么，并且——为什么刚才不能说明？

　　唐纳德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真空管列车票，像是看穿她的疑惑，一边扫描一边解释了一点：“不需要坐飞行器，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首都星上。”

　　“到底要去哪里？”

　　“304大厦。”唐纳德道。

　　说着他们进入了候车大厅。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乘坐真空管列车了。在联盟科技飞速发展的情况下，几乎人手一辆悬浮车，远距离交通工具也基本会选择飞行器——无论是租借还是购买，它在便捷性、舒适性和速度上都要超出真空管列车一大截，真空管列车已经是几乎被淘汰的东西，“法则”基本不会去花钱修缮，这也导致候车大厅设施落后、人迹寥寥。

　　所以为什么要选择这种交通工具？

　　艾尔达很不解，但她已经看见沈了。

　　黑色头发的男人坐在老旧的单人沙发上，衬衣套着烟灰色马甲，柔软的发丝一如既往地搭在金丝眼镜框沿，他的皮肤白皙，下颚线条流畅精致，在这儿的环境里，像中世纪东方的落魄贵族。

　　他轻巧的视线落过来，睫毛浓密，眼尾弯弯，一双眼睛不笑也自带三分柔情，更何况真的带了些许笑意。

　　艾尔达被笼罩在青年波光粼粼的目光里，呼吸都不由一窒。她忍不住感叹沈的样子太具有迷惑性——他漂亮得犯规，眼睛还会说话，看你一眼，仿佛就在说他深爱着你。

　　可这是个不怀好意的陷阱。

　　沈嗔看见她，笑得无奈，像只温柔无害的兔子，道：“艾尔达小姐，你的毅力比我想象得强大的多，但说实在的，我很希望你能回去。”

　　“我需要理由沈，”艾尔达眯起眼睛：“即使你是执法庭庭长，我也没法听从你毫无根据的命令。”

　　理论上，执法庭管不了双螺旋中心，可以她目前的资格面对沈嗔实在有些不够看。

　　于是艾尔达小姐现在的状态就像个鹌鹑蛋——表面看起来强硬，实则内里流心。

　　但沈嗔看起来丝毫不恼怒，他甚至饱含歉意地向她道：“我很抱歉让你毫无头绪的独自呆了这么久，可我们这次的行动很危险，我并不想连累你。”

　　“你们到底计划了什么。”艾尔达一看有机可乘，立刻抛出自己的疑问。

　　沈嗔叹了口气。

　　他示意唐纳德把一份资料传输给艾尔达，然后道：“具体的计划恕我无法透露，但我相信你看完这些，就明白和我们待在一块是十分不明智的选择了。”

　　艾尔达打开自己的通讯器。

　　唐纳德已经发来了一份文件。她惊讶地看到上面详细记录了达德利食品集团位于K-156星球上，生产青少年类营养剂的工厂如何为了节省成本，使得营养剂中大量含有了某种有毒物质。

　　沈嗔冷静道：“这是唐纳德的初步调查结果。由于没有专业人员和设备，我们也难以得出具体有毒成分到底是什么。”

　　“这是我的工作，”艾尔达很快从震惊中抽离。她一边看一边镇定发问：“但我必须要问，据我所知，执法庭对达德利董事长的询问都未开始，你们是从哪得到这些资料的。”

　　“即将开始，”沈嗔轻描淡写地纠正道。

　　“如果等到游戏开始时再开始游戏，那么春华也将迟暮。”

　　他说着从唐纳德手里接过一管淡绿色稠状试剂，将它递给艾尔达，“如果你愿意留在这里分析这些物质，我想我们会节省不少时间。”

　　“是这样的，”艾尔达迟疑接过，“可是……”

　　“艾尔达小姐。”唐纳德突然出声。

　　艾尔达一愣。

　　唐纳德直视着她道：“请务必留在这里。”

　　这实在有些出乎艾尔达意料，不仅仅是唐纳德的强调，更是他在沈嗔面前态度的变化。

　　艾尔达从前跟随沈嗔出过几次任务，那时候她就能察觉到，沈嗔虽然年轻，但领导能力极为强悍。他的统治力几乎是遍布每一个人，包括艾尔达自己——她尽管经常有不同意见，但最后结果总是听从沈的。

　　而唐纳德作为沈嗔的直系下属，跟她也算熟识，对沈嗔态度一直都非常不错。艾尔达也能看出来一点，对方对这个上司是十分敬仰的，但他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在沈嗔开口前说话，似乎在争夺这种领导权力。

　　这太奇怪了。

　　艾尔达感觉自己像是被许多谜团包裹了起来，她只能向沈嗔疑惑地用眼神询问。

　　可惜沈嗔的情绪一向掩藏得很好。

　　他一如平常的笑了笑，附和道：“我也赞同唐纳德的建议，艾尔达小姐，你长于智慧，不要浪费这种优势。”

　　随后他看了看手表，起身拿起椅子上搭着的黑色外衣，递给她了一个通讯器，温柔地对她道：“待在这里好吗，你的疑惑会在十分钟后得到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