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冬》听云和乐

8、第八章

　　皇帝听了韩天的话,忽地笑了起来。
　　“韩天,你和苏沐同吃同住这么多年难道看不出来他是谁吗?”
　　韩天又仔细端详了担架上的人好一会,声音中带了丝不确定:“苏……苏叔叔?”说出来的话有些颤。
　　皇帝看着韩天:“韩天,我们一命换一命,如何?”
　　事到如今,皇帝只想着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无心去争夺权力和其他东西,贪生怕死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
　　韩天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觉得这么一个将死之人可以保你一命?怎么?他是我爹吗?”
　　不止皇帝,就连张林也震惊地看向说出这话的韩天。
　　皇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心里默念“他是装的”,给自己洗脑,毕意竟从探子那儿得来的消息是他二人亲如兄弟,又怎会是这般模样。
　　两人无声对峙着,看着对方。
　　时间过了许久,躺在担架上的人动了一下。
　　苏舫醒了,书房亮得有些刺眼,他想抬手遮挡却只是在做无用功。
　　他的手筋脚筋被尽数挑断，又如何能够抬得起来。
　　苏舫僵硬地转动了他的脖子,看到皇帝时,眼中的恨意如潮水般涌现,再转一下,便看到了韩天。
　　视线交汇的瞬间,苏舫有些激动,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韩天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从苏舫的表现上看,这么些年他肯定吃了不少苦头，苏舫是怎么撑过这么些时日的他也无以得知,可他的心脏也抽了一下,有些疼。 韩天同意了皇帝的要求。
　　皇帝赌赢了。
　　出宫时,韩天顺便薅了一个太医一起出去,而皇帝此时已经瘫在了椅子上,方才他差点以为韩天会将他就地解决,毕竟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许多,是带着杀意的。
　　一行人抬着苏舫往外走,韩天一路上没有说话,只提醒了抬着苏舫的人慢些,小心些。
　　躺在担架上的苏舫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太阳有些利眼而他连抬手遮住太阳都做不到。
　　泪水从苏舫的眼角滑落。
　　这是一场无声的哭泣。
　　韩天在苏舫的身侧走着,自然看见了苏舫哭泣的样子,可他没法做些什么。
　　令人揪心。
　　等出了宫门,几人上了马车,韩天这才拿出帕子,轻轻为苏舫擦拭着。
　　苏舫看向韩天,泪水更汹涌了些,在他面前的是故人之子,又怎能不令人动容。
　　马车到了将军府门口,苏沐在门口等着,韩天先一步跳下马车,苏沐看着韩天,有些纳闷韩天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刚想上前却看到了韩天身后躺在担架上的苏舫。
　　苏舫因为十年的关押皮肤透着病态的白,再加上皇帝的折磨,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十年的时间里,苏舫遭遇的事情让他看上去不止老了十岁,以至于苏沐并没有马上认出他来。
　　苏沐死死地看着他,有些怀疑,因为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刺了一剑,几乎没有活路可言,而在此刻苏舫突然冒出来是否会是旁人所假扮的？
　　一时间,苏沐躇踌起来,他看了韩天一眼,而韩天点了点头。
　　渐渐地,苏沐眼中蓄满了泪水,但韩天拦住了想要朝苏舫扑过去的苏沐,让人先抬苏舫进去,并且让太医先去给苏舫看身体,而他拉着苏沐到了庭院里。
　　苏沐想要问些什么,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韩天自然知道苏沐的性子,主动开了口:“你我二人今日出宫后没多久皇帝便想让人找我们,我进了宫,皇帝便将苏叔叔抬了出来,用苏叔叔的命换他命……小沐儿,一会进去你不要太过激动,苏叔叔现在的状态不太经得起刺激。”韩天不放心地嘱咐着。
　　苏沐红着眼点了点头。
　　其实十年过去了,并且苏府的灭门惨案发生的时间还是在苏沐七、八岁的时候,按理说感情应当是冲淡了许多的,可这么些年,苏沐从未忘记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十年间,他不知道多少次梦见那个夜晚,雨水稀释着满地的血,却冲不淡那么多人命堆积起来的血腥味,时至今日,苏沐从噩梦中惊醒时甚至都能在喉间感受到血腥味,那一天给他带来的阴影连时间都无法将它彻底抹灭掉。
　　太医从房间里出来时脸色有些差,苏沐有些急切地走到太医面前,问:“我……我爹他怎么样了?”
　　太医的眉头微皱,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话。”韩天盯着太医吐出两个字。
　　太医身子一抖,张了张嘴,声音如蚊子嗡鸣一般,根本听不清。
　　韩天揉了揉自己的耳垂,“说话的声音大点,是觉得我们有顺风耳吗?”
　　太医一狠心,说:“苏……苏大人身上有很多旧伤,手筋脚筋被挑断,有多处伤口有感染,身上肌肉萎缩若是不出意外日后无法行走,吃食也只能吃些流食,日后也无法说话,并且苏大人这副身子日后定然是禁不起刺激了……”
　　苏沐的腿有些发软,他不敢想他的父亲在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又是怎样度过这些日子的。
　　韩天让太医尽可能地帮苏舫调养好身体便让他下去了。
　　苏沐垂在身侧的手被韩天牵起来,韩天拉着苏沐进房间,去看看苏航怎么样了,而苏沐仿佛是僵硬的木头人,被韩天拎着线往前走。
　　在进屋前,韩天的双手捧上苏沐的脸,看着苏沐,说:“小沐儿调整好你的状态,苏叔叔不想看到你因为他而变成这个样子。”
　　随即韩天自己率先进了屋,让苏沐先自行调整。
　　苏航盯着天花板,双目无神,就这么死死地看着。
　　“苏叔叔…苏叔叔?”韩天连着喊了两声,苏舫才慢慢转过头来看着韩天
　　突然间，苏舫激动起来对着韩天嗯嗯啊啊地叫着,韩天急忙安抚着:“苏叔叔,您先别激动,您是想对我说什么吗?”
　　苏舫的眼睛睁得老大,听了韩天的话后慢慢静下来,缓缓点了点头,仍旧死死地看着韩天,眼底的悲怆怎么也掩盖不了。
　　“苏叔叔,您稍等,我去找会唇语的人,我们晚些时候再说,您先休息好吗?”韩天说着。
　　苏舫又点了点头。
　　韩天找了韩悟信任的人,从这些人之间找了个会唇语的来房里,正是先前的李叔。
　　“李叔。我记得你会唇语,苏叔叔说不了话并且手筋也被挑断了,现下便只能依靠唇语了,劳烦李叔先暂时帮忙复述一下,苏叔叔说的话也请李叔保密。”韩□□李叔行了个礼,请求道。
　　李叔连忙扶住韩天的手臂,“小天,这是什么话,走吧,我给你复述。”
　　“多谢李叔。”
　　等韩天和李叔回到房间,苏沐已经在房间待了好一会儿了,
　　苏沐握着苏舫的手,虽然他不善言辞,但单看他的神情便足以看出他的心疼。
　　苏舫也看着自己这个十年未见的儿子,眼里是欣慰与慈爱。
　　“苏叔叔,您对着李叔说,李叔会唇语,他会将您的话复述给我们。”韩天温声对着苏舫说。
　　随即便是一场无声的交流。
　　李叔:“韩悟还活着吗?”
　　韩天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