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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何求同心 ...

  •   他紧张地看我从地上爬起来,欲伸手拉我,却不知为何又收回,却在见我无事后才长出一口气,默默持刀护卫在我身侧。

      其他部从仍在打斗,我正欲上前帮把手,他伸手拦住我:“还请公主顾念自身。”

      我一把拍开他:“大夏的规矩与你们汉人不同。”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提刀加入战局。

      他无法,只得一同跟上。

      这伙贼人最终还是被全部解决了,只可惜,我的人也有死伤。

      我下令将这些尸体一并拉回营帐,一路警惕,全速奔驰到开阔地带才放缓脚步。

      待我回到宵猎营地的主帐,乌洛兰部主人在宵猎中遇刺的消息已然风一般刮遍了整个营地。

      见我归来,所有大帐主争先恐后凑到我面前告罪,个个脸上都挂满了诚挚得恰到好处的担忧,待发现我安然无恙,又都假模假样地喊一声:“叩谢日月神保佑我乌洛兰部主人!”

      我在这场混乱的表演中保持冷脸,一把将兰稚晖拎到了身边。已满十岁的小崽子望向我,眼神里的担忧比底下那些群魔乱舞真诚得多。

      我抬手制止他们喋喋不休的争论,也并不准备同他们多费口舌。忠心与否从来要看行动,并不是嘴皮子说说就成。

      那些贼人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顺藤摸瓜我还是会的。

      我冷冷吩咐:“悬首示众,认得脸的可前来主帐上报领赏。至于那些无头尸体……曝尸荒野都是便宜了他们。”

      所有部从一齐行礼应声:“主人英明。”

      之后几日,游猎继续,我不再上场,待在主帐等上报的结果出来。

      果不其然,不止有部民抢着前来叫破贼人身份领走丰厚赏赐,更有我部下帐主陆续前来澄清或请罪——都很识相地带了礼。

      我照单全收。

      但一回族地主帐,我不仅论功行赏,厚赐护主有功之人,更狠狠搜刮了一批粮食、牛羊和奴隶,一如十年前我以雷厉风行之势削弱甚至消灭反对我掌权的帐主。

      有恃者无恐,说的大约就是我。
      只是一些人的忘性太大,偏偏又贪得无厌,有路不走偏要来捋虎须。

      我照常陪兰稚晖用膳,一向活泼的小崽子难得在发蔫。

      我见状以筷子敲他陶碗:“想什么呢,饭都不吃?”

      稚晖没答,当然也没有专心吃饭,哼哧哼哧憋了半晌才终于问:“阿母遇刺是因为我吗?”

      我闻言有点惊讶,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都做到见血这一步了,小崽子也难保不是他们的一环。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的眼睛答:“是,也不是。”
      兰稚晖张口结舌:“为……为什么?”

      我语重心长:“‘是’是因为,你是乌洛兰部的少主,未来会成为他们的主人,他们是借你的名义来反对你阿母我;‘不是’是因为,你只是一个好听的名号,他们本质上为的还是他们自己,不会因为你而改变。”

      兰稚晖低头:“……我好像明白了。”

      我摸摸他的头,笑着安慰:“稚晖果然聪明。”
      小崽子却又抬起头来,盯着我的眼睛,坚定许诺:“我会快快长大,以后一直守护阿母!”

      我一笑,再次拿筷子敲他的碗肚:“都说了要长大,还不快吃饭?”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这是我做乌洛兰部主人惯用的手法。

      他么,作为在混乱中英勇对贼的人之一,自然也得了赏赐,正是一处瓯脱、一亩田地并一群牛羊。

      这意味着他不必再同其他奴一起挤大通铺、抢大锅饭,还意味着他半脱了奴身,此前充当逃奴的过错既往不咎。

      总之,在我看来,他定然要比过去舒心得多,甚至可以开始雇其他奴帮他耕作放牧。

      我踱步来到他的瓯脱,在外面绕着看了一圈,自顾自揭开门帘走进去,果然看见他和甘夫正在整饬帐中物什。

      这个瓯脱当然不比主帐大,是以甘夫一见我进来就觉帐内逼仄,慌慌张张找个借口出了去。

      他面色隐带无奈,行礼唤人:“公主。”
      然后请我在木椅上坐下,自己却转身往里帐去,不知要干什么。

      我当即抬脚跟上。

      这样粗略一扫,倒是可以发现他的赤贫。整个帐中空落落,既没有什么值钱的装饰品,也没有什么粮食熏肉的储备,只那张床上的毡毯叠得整整齐齐,旁边的小桌案上放着个不甚好看的陶壶,旁边缀着几个陶杯。

      他一进里帐就执壶倒水,先将杯子洗了两遭,这才取了水欲奉给我,一转身却发现我就在他身后。

      他无奈微笑:“公主请用。”
      我抬眸示意:“你也喝。”

      他依言倒水,一气喝下一杯,我则单手捏盏慢慢抿,随口问:“这里如何?可还适应?”

      他低着头答:“虽然初来乍到有些生疏,但周围都是良善之人,假以时日应当是能和睦相处的。”

      我听了心里好笑。良善之人?和睦相处?你对大夏究竟有什么误解,漂亮话都说得如此不切实际?

      当然,我面上不曾表露出来,也无意捅破那层伪装:“挺好。”

      他将我引出里帐,再次在木椅上落座,诚恳相问:“公主大驾光临,究竟所为何事?”

      我手拿陶盏,随意抿一口,微笑着冲他眨眼:“你猜。”

      他无奈:“……我猜不出。”

      我想放下杯盏,一番环顾却发现外帐没有一张桌案,只好将杯子继续托在手里。

      这时他却冲我伸出一只手,手掌平摊。

      我愣怔一瞬,很快明白过来,将陶盏轻轻放到他掌心。

      他捏着陶盏深深地看我。

      我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气氛,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清清嗓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明日日落时分,落月湖畔,不见不散。”

      他闻言一愣,没问我究竟所为何事,只轻声答:“……是。”

      我目的达成,愉快起身,冲他摆摆手:“不必送,明天见。”

      他果然不再送,只站起身,再次轻声答:“……好。”

      明明每一天都是一样过,但今晚,我躺在床上,许久都不能入睡,心中莫名觉得,这个等待的夜晚似乎格外漫长。

      他的确是一个了不得的人,而我,也确实对他生出了几分主人对奴以外的心思。

      他绝不会爱我,这是我早就清楚的,也并不介意。只要他表现得温顺,始终对我笑脸相迎,伪装出一派欢喜,于我又有何妨?

      因此,我所要做的,就是将他牢牢掌控在手心,让他对我微笑也为我微笑。我不需要他的真心,只需要他装得真诚。

      作为交换,我会给他应得的东西,但不会多给一分一毫。毕竟,我并不是一个会因儿女情长而走不动路的人。

      日头西斜,高大古树的影子渐渐被拉长,树枝上系满了红布条,有的毛边褪色,有的新洁鲜亮,都随风轻摆。

      这都是过去的年轻男女系上的,为的正是向日月神祈愿幸福美满。

      我在树下驻足半晌,然后慢慢往落月湖畔去。

      今日,我难得地解开束发,以红绳点缀编了精巧的发辫,还穿了一身红衣,肩上斜挎一个红棕绣纹的布包。

      我以为我来得算早,毕竟太阳还没有坠下,不想还是他先到。我去时正好看见他站在湖边远眺,一身粗糙破旧的麻布衣也遮掩不了他那独特的气质。

      我走上前,开口唤他:“张子文!”

      他闻声回头,整个人沐浴在夕阳的辉光里,温声唤我:“公主。”

      我走上前去,和他并排站着,看湖光夕照粼光片闪,随口道:“你来得好早。”

      他似乎偏头看了我一眼又收回视线:“公主同样来得很早。我之所以早来,就是怕您空等。”

      我闻言有点开心,扬唇一笑,侧身看他:“你一直都这么会说话吗?”

      他顿了顿,并不看我,只淡声道:“这应当不算什么会说话,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嗯哼。”我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眺望湖面,然后瞥他:“此湖名为落月,你知道它名字的由来么?”

      他看完湖就转头来看我,声音诚恳:“不知道。难道是因为……此地处西边,乃月落之地?”

      我也侧身看他,笑着迎上他的视线:“猜错了。其实是因为老人们都说,这个湖是月神亲身降临,赐福大夏所造。”

      他微微疑惑:“月神?”

      我点头首肯:“对,月神。我大夏向来尊奉日月之神,日月同属天,单于即是天之子。”
      他不予置评,只微笑:“原来如此。”

      我有点惊奇,反问他:“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他敛眉垂眸:“我向来猜不中您的心思,就不故意惹您生气了。”

      很好,你现在这种不配合的模样,正好在惹我生气。

      我眯眼看他:“你心里真的一点预感都没有么?以你的聪明,我不信你没有猜到。”

      他抬眸迎上我的视线:“我猜没猜中、知不知道,于您重要吗?自然是不重要的。我只需要听您的吩咐就好,不是么?”

      这话说得不错,成功安抚了我。
      我平心静气,继续先前的话题:“你现在问我月神,我就既往不咎。”

      他看我的眼神含着惊奇,还带一些忍俊不禁,最终他在我压迫的眼神下屈服,声音却带着一丝愉悦:“……好。敢问公主,您为什么提起月神?”

      我勾唇盯他:“日神护佑勇者,月神赐福姻缘。我今日约你来此地,就是想告诉你——我要你做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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