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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马失丰都 ...

  •   许绵蛮告别蓬举启程丰都。正大光明,验票登船。夜巡队的人都来为她送别,除了病男。

      虽然病男在前夜的送别会上提过,说有事不能露面,但她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小六爷,让我把这个给你。托我转告你,今儿是出门吉日,一路平安。”

      孙茂递给她一颗夜明珠。

      那颗照亮暗水给她带来结果的夜明珠。

      病男要是在,肯定又要就这颗珠子念叨大道理了。

      真想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她把珠子揣进衣服里。

      船起挥手,泪眼相望。

      这十几天,各位就像她家人。虽然没经历过什么温馨美满,但她确信幸福的家庭就应该是这样。正如许绵蛮在送别会说的,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些人。

      毕竟,这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平淡却温暖的时光。

      从蓬举到丰都一路顺风顺水,令许绵蛮感到不可思议。

      她那煞星命,似乎从遇见病男开始变得安静听话起来。

      这是什么原理?

      许绵蛮摸了摸胸口的夜明珠。

      还好还好,还在还在。

      自从收下这个礼物,她一天要摸八百次,生怕自己弄丢了。

      “小妹啊,前面就到丰都了,但你别着急下船。听小六爷说你要去陵越,我送你到城南渡口,那边离瑜都近些。”

      “谢谢大哥!”

      许绵蛮开心极了,心想自己在蓬举真是抱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腿。

      如果说蓬举是个严厉古板的老头,那丰都就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这里处处生机,人声鼎沸,街头巷尾到处有叫卖声。

      她到达时正是傍晚。游船画舫从她身旁擦过,嬉笑乐声也从耳边飞去。

      她买了壶酒给船夫大哥当谢礼,便一头钻进集市里。

      等从人潮中挤出来,她身上连一文钱也不剩了。

      左手糖人、豆饼,右手花灯、米糕屑,头顶还插着草编花。更别提肚子里还未消化的胡饼烤肉。

      这些钱花得一分不亏,可她却得露宿街头了。

      她一边懊恼地拍脑门,一边向病男祈祷。

      “六爷,求求再让我遇到一个像您这样的好心人吧。”

      当然,不可能。

      夜色浓重,人流散去,商户落门,只有手里的花灯孤零零地亮着。她缩在某条小巷的草垛里挨了一夜。

      第二天她决定听病男的话,寻求帮助。

      她晃悠到一家客店门前,等待命运为她降临机会。就像当时孙茂为她提供的机会一样。

      可这店生意火爆迎来送往,好像并没有她发挥的空间。

      她从清晨一直蹲到日入,肚子都饿到叫不出声了。望着又要暗沉的天,她决定这一次,相信病男,不做坏事,主动出击!

      她甩了甩发麻的腿,大跨步走到店门口。

      虽然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但……总有办法的!

      她上前,想拉住送客的小二哥。刚伸出手,御马的缰绳就递到了她手里。

      许绵蛮迷惑地抓着绳。

      “愣着做什么?这是裘缮大人的马。喂上等草料,好生照顾,知道么。”

      身着华服的仆役说完,便跟随自己主人投入店中。

      哇,六爷不愧是六爷,真是料事如神的大恩人呐。

      许绵蛮兴致勃勃地牵着马匹,钻进客店后院的马槽。

      “这是裘缮大人的马,要最好的草料,好生照顾!”

      院内的马倌忙得不可开交,没人在意她是谁,牵过马随口应承:“知道了知道了。”

      许绵蛮站在店口,一匹又一匹马经她手带入马槽,终于是让马倌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这家伙,哪来的,干什么的?”

      许绵蛮松开马匹,坦言了自己的窘困,以及被迫牵马的无可奈何(欣喜万分)。

      那马倌确实忙得头大。他找来掌柜,要求无论如何要给他加派人手。

      “这么晚了,哪里找得到人嘛。前面待客也很忙的,您就再坚持坚持,好吧?”

      马倌甩掉手里的毛刷,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彻底爆发,嘴上开始疯狂输出。

      最后他平息心态指着许绵蛮对掌柜说:

      “人我替您寻好了,就她。已经开始干活了,从今天到庆诞圣的十一日,拢共八天,工钱一天五文,就这样!”

      于是在马倌歇息底里地要求下,她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牵牵马,喂喂草,早上起来给它们梳梳毛。

      深夜和同僚在厨房偷食,酒足饭饱后回来躺在草料堆上看看星星。甚至还能在浴室打扫的时候进去泡一泡。

      这样的日子过得真的很不赖。

      但……
      她是个煞星命啊。

      才上工三天,马厩就出了大事。

      马匹丢了。

      确切的说,不是丢了,而有人临走退店时牵错了。

      而被错牵的,正是那位裘缮大人的宝马。

      这下,不光是关照她的马倌大哥,整家客栈都因为这匹马而陷入了即将关门闭店的险境。

      许绵蛮也很着急,她工钱还没拿到呢。

      听那仆役的语气,好像他们整间客栈加起来都比不过那匹马的价值。掌柜在他面前卑躬屈膝赔礼道歉,马倌大哥则躲在马
      栏内冷哼。

      “竟拿畜牲和人比,真是个蠢货。”

      许绵蛮不解地歪头。

      据那仆役所说,那马可是一等一,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吃的草料比她的饭钱还贵,并且还是贵人相赠。听起来价值非凡,比他们金贵不是很正常吗?

      “裘安,丢了就丢了,我们还有路要赶,去牵马来。”

      那位裘缮大人提着马鞍站在院前。

      “大人,这些人如何处置?”

      “店家既然弄丢了我们的马,那就赔我们一匹。看管不力,自是要赔些银钱。至于宝马我已去衙门拜托苏大人帮忙寻了,相信不日就会有结果。牵马来。”

      那仆役撇着嘴,从马倌大哥手里抢过缰绳。

      掌柜一边念叨着裘缮大人大量,一边抬手在工资簿上画叉。

      “只是减一半工钱而已,没让你们走人也是受感于裘大人的慈恩。好好干活,再不许出错!”

      好好好。许绵蛮垂着脑袋默默刷马。要按她以前的命格,这家店肯定得倒闭,现在虽有危机却安然无恙渡过。可真让她感到意外。

      有句话说得好,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裘缮离开的后日下午,衙门的苏大人便带着一行人封锁了客栈。

      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太好,但许绵蛮感到很安心。因为这才应该是她周围事件该有的正确发展。

      再有三日就是诞圣庆,现下正是开门生意的好时候。各门各派的仙家道友齐聚丰都,街上热闹非凡。仪仗马车,旗伞珍宝,鼓乐歌舞,推着欢乐的人群往庙阁涌。

      掌柜望着来往人流唉声叹气。马倌大哥倒是挺开心的,老早就告假,有心带妻携子玩个痛快。

      许绵蛮扒在临街的窗口眼巴巴地望着。还没领到工钱,她哪也去不了。

      “掌柜的,怎么选今天歇业?今儿可是好日子啊,这么热闹,我们一干同门都愁找不到地方歇脚呢。”

      那用你说吗!许绵蛮四下张望,想把这没眼力见儿的小子瞧个明白。

      她定睛一看,说话的是一位英气逼人,身着紫衣,披着软甲的女子。

      “哎呀,原来是灵山沈女侠啊,失敬失敬。”

      女侠?许绵蛮探头听得更仔细了。

      “不知掌柜可愿受累,破例做一做我们的生意?”

      掌柜愿意极了,可他哪能做得了主。

      “马丢了?”

      “是啊,一匹上等宝马。苏大人下令,马没找回来前客栈都不能开门营业。”

      女侠闻言勾唇一笑。

      “那您可是大有福气。我有位同门最擅长数术,你且等我去找他来,帮你算上一算。”

      “好!好!有劳沈女侠了。”掌柜开心得脸纹堆叠。

      数术,对许绵蛮来说可是个新鲜东西,她一心想去探个究竟。可掌柜一把拦住她,打发她去后院干活,不让跟随。

      掌柜这么有信心吗?

      数术这么神奇吗?

      是的,就这么神奇。

      许绵蛮马厩的草料都没填完,掌柜欣喜的叫喊就从前院传来。

      “去,去把他们全喊回来,准备开门待客!”

      啊?
      啊?!

      不明所以的许绵蛮,和被客人牵入的马匹四目相对。

      这回许绵蛮很用心。牵马时把人名一遍遍念在嘴里,睡前还对着马厩挨个儿背诵。

      小白,纯白矮脚马,是沈女侠的;大黄,四肢粗壮的黄马,是大高个刘老爷的;小花,杂毛背上有点的马,是沈女侠同门罗公子的;这匹紫马是王公子的;这匹是孙大侠的;这匹……这匹……嗯,这匹马怎么也是白色?

      她心下一紧。完了,这匹马是谁的?

      “衙门苏大人的。”

      马倌大哥站到她身后,顺着把剩下的一一点完。

      “这也太难记了。”许绵蛮垂着头,霜打的茄子一样。

      “活干熟稔了,马和名倒是不难记。但我们在后院,见不到主人面,人和马对不上。保不齐又有人来乱牵。”马倌大哥叹气。

      “就是啊……”

      要是有个什么办法能让马和主人对上就好了。

      早晨许绵蛮心事重重地醒来,脑子还混混沌沌,仍惦记着再把马厩点一遍。

      她抱起草料,提起水桶,准备从沈女侠的小白开始。

      小白小白……她绕着马厩转圈。

      嗯…?怎么又不见了?

      她急得一头钻进马堆。

      白马在黑棕灰黄高壮矮瘦间很是显眼,再怎么努力检查,也还是只有一匹——苏大人的大白马。

      这边她正担心焦虑,那边沈女侠的声音响起。

      “完了,小白又去告状了!”

      去告状?

      她从马栏边伸出头,想要问个明白。刚要开口,一只玄色的大鸟从天而降,背对她站立,直立高大的身子挡在她与沈女侠之间。

      “四,四长老,您怎么有空……”

      那只大鸟轻轻抬起羽翼,一只纤长漂亮的手从黑羽间探出,像穿衣伸手那般自然。

      许绵蛮确信自己没有眨眼。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小白也忽地凭空出现。它若无其事地歪着脖子,在用脸蹭那只温柔摆动的手,像只温顺的猫。

      她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是勉强能看到沈女侠的神色算不上自如。

      最后,那只大玄鸟拉着马绳转过身,一张笼着雨雾辨不清面容的脸深深地震撼了她。

      他的脸只有五官而没有容貌,像天生着一张面纱,眉眼鼻唇都在纱巾朦朦胧胧的勾勒之下。

      那脸令她想起清晨薄雾腾飞缭绕的远山,想起被清明微风吹起的细雨蒙蒙。

      除了像“神”,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同神一样,这样貌没有见过的话,是凡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比起那看不清的脸,他垂散在面孔两边,不沾一点露气的墨色长发更引人注目。发如丝披,如着乌漆,像涓涓流水,一直从肩头顺着玄色的大氅缓缓淌至收窄的腰带下。

      墨发乌衣,鸦羽黑绅。他将玄色铺满全身,犹如黑夜包裹的弦月。他身上唯一的颜色,是腰带上黑色玉牌下坠着的银包边白珠。

      小白在他身侧,更显皮毛白净明亮。

      垂袖轻摆,衣尾飞舞,披云戴雾。那随风起舞的袍子,让他的每一步都好似在飘浮,每一次停留都仿佛将羽化。

      他的出现,如同坠在笔尖那滴饱满浓重的墨,倏地掉落,重重砸在许绵蛮心中那皱皱巴巴又拼命展平的破白纸上,晕染四散,褶皱也随之变得柔软,渐见舒展。

      笔墨落纸,再不可能消失。

      只这一眼,便令许绵蛮抛却所有过往来生,忘掉命运因果。她心如下降受蛊般,升起难以抵抗的巨大欲望。

      她想要跟随,想要靠近,想要弄清那云雾缭绕下的面孔,想要知晓关于神的一切。为此,她愿奉此生,愿献此命。愿以此身赴刀山火海,不惧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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