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番外一)I was born with this scar(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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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看。”她说。“那样你就能看到顶部十足锋利的白色火焰的结晶。那是我多年前的尸体，我现在的灵魂。”
01 纯白的神像
所罗门王城气候干燥，行走在它巨大而不规则扭曲的建筑群间，非但不会感到逼仄，反而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空旷与失神，仿佛行走于烈日灼灼的枯焦荒野。任何人在这里都无处安放灵魂的尽头，只好寻欢作乐来驱散这表层的忧愁与隐秘的悔恨。在这让万物都爬上细微裂缝的洞穴中，在冬天到来前的三个月，却不知为何阴雨不歇。雅典娜从装饰有金色花纹的马车上走下来，漫不经心地踩断了一只壁虎的尾巴，哼着走调的歌谣，丝毫不在意白色的裙摆被染脏。
门口的侍者已经习惯了她一时兴起的造访，但仍好奇地看着这位年轻的金发少女。她的身份在这座贵族云集的王城中并不出挑，只是阿蒙公爵不起眼的第三个女儿，有着格格不入的一头金发。她甚少在社交场合出面，但每次遇见她，她的身后总是跟着梅迪奇或是乌洛琉斯，传说中的太阳神曾经的左膀右臂。他们跟随她，就像跟随自己最忠诚的主人，这样的奇观不由得令人侧目，但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谈论这件事，仿佛他们的想法被什么人屏蔽或是偷走了一般。这时金发少女走过来，走到侍从的面前，对方似乎被这样近的距离吓了一跳。她注视着对方胸前的蓝宝石领带扣，变戏法似的在自己手中凭空生成一块一模一样的，像个天真的孩子般笑了。“这个好看，我拿走啦。”在侍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远了。
“这并非我又在让梅迪奇作弄大家。”雅典娜蜷缩在沙发上——她总喜欢把自己缩成很小一块，仿佛这样可以抵御什么未知——喝了口已经凉掉的牛奶说，“他也不知道这场雨从何而来。”
“但他可以轻易地解决这场雨。”伯特利坐在高背沙发上，深邃有如星空的眼睛将她注视着。他的眼神不如亚利斯塔那样锐利，粗略看去，便会觉得那像是无意义的星空那般，散漫而温和地引人走进深邃的漩涡。他和少女相对而坐，隔着玻璃茶几上的棋盘，仿佛他们之间有某种无形的博弈。伯特利其实想问——你是觉得自己可以掌握所罗门王城的一切吗？就连亚当都没有如此自信。她究竟从何出来呢？亚利斯塔图铎或许隐隐知道，但他不愿意相信。一旦相信她就是那位“主的圣洁光辉”，他又要如何相信她是真心爱他的呢？看看她是如何对待梅迪奇的，便提前知晓了自己的结局。
“我喜欢下雨。你难道没有觉得，只有下雨的时候，一切灰尘都沉在底下。空气中那些若有若无的暧昧都消散了，这样能够逼迫我们面对自己真实想法，不是吗？”雅典娜冲她眨了眨眼睛笑了。
“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吧。”伯特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第二颗宝石扣。不得不承认，和她每次谈话，都令他有些焦虑，或许这是身为空想家的她在刻意扰乱他的精神。按照阿蒙家族的说法，她是一名序列3的织梦人，以伯特利的位格，完全可以在她面前封闭自己的心灵岛屿，并且免于她的精神压制，但他面对她总有一种下位者的错觉。这位以优雅高傲著称的门先生不信仰任何人，只信仰自己，因此，即便是所罗门也不曾让他陷入如此境地。
“你似乎对我很好奇，”少女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自己的秘密是否被人知晓都不影响她谋划的成功与否。她毫不在意地拿出重磅筹码，却自信自己永远不会落入满盘皆输的境地。那种近乎极端的自信让她周身带着一种无意义的浪漫气息。在壁炉跳跃的昏黄火光中，她灰色的眼珠像是海里燃烧的干冰，目前好像十足坚固地存在于那里，但不久之后就会变作无形之物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所罗门王城，没人对你不好奇好吗！伯特利腹诽着。有关雅典娜·阿蒙的传言甚嚣尘上，在贵族小姐间最为流行的说法是她是梅迪奇的恋人，如今却被图铎横刀夺爱，因此两人昔日的关系毁于一旦，变得剑拔弩张。雅典娜如今正百无聊赖地捧着一本三流作家的小说在看，其中的故事便是以他们三人为蓝本，讲述了一场他爱她她爱他他爱他的旷世奇恋。她看得津津有味。“这可比亚当写得好多了。”她点评道。
“图铎告诉我一件很有趣的事。他说你和金色灰尘教堂里的神像长相十分相似。”伯特利虽然语气总是温和，但内里却颇具威严，每个人看到这样的他，都会不由自主地退缩和服从，唯独雅典娜像一只未驯化好的猫科动物，依旧摆出那种懒散的态度。“是吗？”她不慌不忙地接话，“那么，在那时，他是否看见曾经属于太阳的记忆自心灵渗漏？”她毫不在意暴露自己到处偷看别人精神世界的事实。谁让你们到处通过我爹留下的记忆碎片偷看我的青少年时期！我自己都不想回看好吗！把别人的中二时期做成录像带随机给不相干的人播放，这是什么新型的精神折磨吗！如果我有罪，请让我跟梅迪奇结婚，而不是……。
“所以你的确是那位陨落的星天使。”伯特利这回用了陈述句，像在说一句谶言。
“嗯。其实大家都知道啊，只是大家都不说，这就好像那个皇帝的新衣，但我没想到你会出来当这个光屁股的小孩，这是否有点崩人设了？”雅典娜依旧无所谓地开着玩笑，不去解释一句她的死而复生，也不去解释她再次出现在这个时代所代表的意义。
“如果那真的是你，这意味着你同梅迪奇认识几千年，现在却为了图铎，愿意去杀死他？”伯特利依旧语气平和，但说出的内容却十足尖锐，但雅典娜只是任由这柄利刃轻飘飘穿过了她柔软的皮肤。
“是的，我同他认识很久，从我出生的时候便一直同他在一起。”她只是喝着手边的茶，答非所问地说道。
02 飞翔，只有不断飞翔
“长久延续而来的白昼的理性，也会被晚霞那种无意义色彩的浪费而消泯；被看作永无止境的历史，也会突然察觉自己的终末。”
——“因此，我们也可以说，晚霞是一种飞翔的具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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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座迟暮的王城里，所有人都知道大厦将倾。贵族们各怀鬼胎，王座之上的权力岌岌可危，但人人都在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就仿佛一片长满水草的平静水面，远远看去仿佛一片丰美平静的绿地，但踩上去就会陷入深渊。图铎和特伦索斯特依旧扮演着王最忠诚的信徒。在某个昏暗的清晨，一切都仿佛生出铁锈一般沉闷，所罗门一时兴起传唤雅典娜来到他的宫殿。
谁都知道所罗门的上一任王后刚刚去世，他在这个节点让让一名以美貌著称的贵族少女来到他的住处，难免让人觉得居心叵测。在半神遍布的王城，一名序列3的织梦人并算不得什么，她只是因美貌著称，但神的美貌只是他们所拥有的庞大能力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东西。在谣言甚嚣尘上之前，她早已走进了那座死去湖面般的宫殿。她其实偷偷来过正殿好多次，毕竟连远古太阳神的住处都被她非法入侵过好多次——虽然每次被发现后，都会被拎着衣领扔出去。
她穿着一条红色的繁复长裙，红得像是夜莺心脏最深处的血。雅典娜喜欢红色，虽然她到处宣扬，却很少有人相信。在她的少女时期，太阳神总是用纯白装扮她，似乎那才是她的代表色。等她青春期叛逆地宣扬自己喜欢红色时，所有人都认为那是对梅迪奇隐秘的告白，就连梅迪奇本人似乎也相信了这一点。有一天她在白色长廊尽头的那棵树下看书，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争吵声。她抬头看见列奥德罗和梅迪奇隐约的两个人影，心想这俩家伙怎么会一同出现，真是新奇。这时梅迪奇冲她走来了，脸上带着新鲜的伤痕，表情却很得意，像一位刚打了胜仗的将军。但真正走到她面前时，却低着头，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她觉得很好笑，因为梅迪奇的模样就像她面对黑夜和父亲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性格爽朗的红天使在面对她时，要比平时要更为纤细和敏锐，或许是因为她总是撒谎，或许因为她会读心。她只是抬起头对梅迪奇一笑，对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她心中称得上红色的，其实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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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进所罗门的宫殿，门口矗立的雕像闪烁着黄铜的光泽，雕像微张的嘴唇和脸颊上是蜿蜒的绿色锈迹。前厅天顶上印着巨幅油画，那被画作折射得色彩斑斓的阴翳包裹着她，其中一块暗红色的弧形正坠在她的鼻梁上方，像是一道史前的伤疤。头顶的水晶吊灯像是一排锋利的牙齿，而她是一截断掉的猩红舌头。
在所罗门同她说出自己的意图前，她一直轻佻地认为这是一场艳遇——她在亚利斯塔面前也是这么表现的，并没注意到对方的脸色阴沉。或许她注意到了，但她总是以捉弄身边的一切人为乐。“等我去找点乐子。”她嘟囔着，“最近真的无聊到要发霉了。”她丝毫没想起来三天后是她和亚利斯塔订婚的日子——她连父亲和自己的忌日都想不起来。
但当她走到所罗门面前时，发现情况和她预料的相左。
“帝国正在分裂，因此，人们需要一个奇迹，一个信仰的寄托。”所罗门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真意外，你竟然会这样想。难道身为神灵也会迷信这些么？你是想让我演示一下从高处坠落却依然毫发无损，还是想让我在众人面前展示父亲给我的十二对翅膀？”她毫不在意地开着玩笑，好像并没意识到这是一场严肃的谈话。所罗门却也并不恼怒。谁都知道雅典娜就是这样的性格，连亚当也奈何不了她。或许连远古太阳神本人都时常对她露出无奈的表情。他只是进一步地说出自己的诉求：
“我只需要让大家知道，太阳神的小女儿复活了，而她站在我这一边。”
“那么你是想让我成为一名圣女咯？”她天真地笑了，捏着裙摆的褶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很可惜，比起圣女，我还是更想当魔女，那样才比较符合我的美学吧？”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存在于那里就好。”所罗门用他威严的声音传达了自己的命令，似乎很自信会得到对方的首肯。但他若抬头，就会发现雅典娜一副懒散的模样，似乎一个王朝的颠覆于她反而是件有趣的事。
“不过，对于’奇迹’这件事，我要提醒你，”雅典娜看着王座上的人，无聊地说道：“佐西马长老*的尸体还是腐烂了。神、一切被标榜为神圣的事物，如果显现出其非神的本质，会引起更强烈的怀疑和反噬。”她在水晶吊灯投射下的阴影中狡黠地一笑，那笑容在苍白灯光下显出些悲伤的意味，像是索福克勒斯的悲喜面。“你也知道，现在的我只是第三纪本体的其中一个残骸。我确实还有大天使的位格，但这具身体的能力确实只局限于半神。谁会相信我是那位的后裔呢？”
“但我将会让人们去相信，这就足够了。”高处王座上的君主庄严得像一尊存在了很久的黑色雕像，长期理所当然地存在于那里，并未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出现裂缝。他严厉的眼神深处透出一丝探究，是雅典娜最喜欢捕捉的那种幽微情绪。她带着玩笑的意味，说出的话却颇为冒犯：“你其实很想知道我的本体在哪里吧。”霎时间她感受到了切实的压迫感，换作另一位半神可能会瑟瑟发抖以至于无法站立，她却依然无所谓地玩着她的袖扣，那是之前亚利斯塔送给她的。所罗门注意到那袖扣，蓝得像是虚假的海，与图铎眼睛的颜色极为相似。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番外一)I was born with this scar(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