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哨兵[哨向]》巫狐好耶

14、在集装箱中

　　要不要先把秀拉和陶紫推出去转移张徳率的注意力？米埃瞄了一眼房顶，可惜那里已经看不到人了。

　　从先前那两次短暂的交流来看，秀拉是出来吸引注意力的那个，而陶紫身法鬼魅，即使米埃第二次有意去盯陶紫的走位也很快失了目标。

　　“我在集装箱作业区看到有几个昏倒的哨兵，他们的精神粒子凝聚成了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米埃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说真的，如果张哥你能把那个场景拍下来，今年的业绩一定能达标！”

　　张徳率似乎被他说动了，将视线放到他身上：“你看到了什么？”

　　米埃于是添油加醋将方才的所见所闻大讲特讲了一番，着重强调了深色精神体怪物们的狰狞和恐怖。

　　张徳率果然脸色一变，低声骂了句“该死”。

　　“张哥知道什么内情么？”

　　张徳率上下扫视米埃，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犹豫起来，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开口：“那两个小怪物杀人杀上瘾了，你以后当心着点。”

　　米埃不懂张徳率为什么要提醒自己“以后当心”，追问道：“‘两个小怪物’是指绿头发的男孩和穿着粉色洋装的女孩么？什么又叫‘杀人杀上瘾’？”

　　“第一个问题，是。”张徳率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古怪的白光，“至于第二个问题，那两个小怪物前阵子接了不少委托，帮着维安厅解决了一部分完全失控的流浪哨兵，也染上了他们的病灶。”

　　“流浪哨兵的‘病灶’？”米埃想到了袭击自己的那头深紫色大章鱼，“那些‘有恙’的哨兵们……他们的精神体是会变成章鱼形态的吗？”

　　“一部分人会这样。”张徳率的神色中多添了几分锋利，“但形态改变的方向未必趋近章鱼。”
　　“另一部分人虽然精神体的外观正常，但精神粒子仍会呈现癌细胞的部分特质，需要不断吞噬正常的精神粒子才能存活。”

　　精神海类似于哨兵和向导们的第二躯体，流浪哨兵们的污染度飙高到一定程度后，异常的精神粒子仍会不断扩张，为此常常催促本体去袭击正常的哨兵或向导，这才是导致他们被放逐的真正原因。

　　“听着有点像从前的丧/尸题材。”米埃吐槽道。

　　张徳率再次眼前一亮：“你也喜欢这类作品？”

　　“我觉得很刺激啊！”

　　为了从小培养哨兵和向导们的战斗意志，这些掺杂了幻想的冒险类作品被心海文学社的成员们润色的尤为精彩，关于这些作品的讨论也成为了两个群体少有的共同话题。

　　“那什么，既然我们这么投缘，要不就别上手铐了……？” 米埃极尽谄媚之能，冲着张徳率硬凹古早少女漫画里常见的星星眼。
　　“你看，我只是路过的无辜吊车尾……”
　　“抓我都嫌占地方，张哥你说是吧？”

　　张徳率幽幽和米埃对视。冷风吹过手铐，金属微动，反射出诡异的光。

　　“你猜，在下为什么清楚那两个小怪物的事迹？”

　　“因，因为张哥你是记者呗……”米埃冷汗直流。

　　张徳率微笑道：“因为在下和他们是一伙的。”

　　啊？？？
　　米埃不敢相信。陶紫那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也就罢了，您这种看着就像有洁癖的人怎么能忍得了秀拉的啊？

　　可惜事实如山，不以他的主观意志转移。“咔”的一声过后，米埃的左手和恺的右手相连。

　　又是一道闪光灯，先前不知跑去哪里的两个“小怪物”冒了出来。陶紫抱着相机走在后方，前面是大摇大摆、舔着刀背的秀拉。

　　至少说明那把刀没淬毒……米埃默默吐槽道。

　　“这个蓝眼娘娘腔看着一肚子坏水。”秀拉蹲身，用打量货物一样的眼神审视着米埃。短刀的刀身贴上米埃的眼睛，随后一路下滑，滑落到锁骨处又抬起，转到腹部比划着。
　　“小爷能划开他的肚子吗？”

　　“难为秀拉老师了。”

　　秀拉涨红了脸，示威似的扬了扬手里那把短刀，恶狠狠道：“哈？你脑子给干坏了吗？还是迫不及待想让小爷用宝贝狠狠教训你？”

　　忽略掉不堪入耳的部分词汇，米埃注意到这张牙舞爪的坏小子神色中有几分羞涩。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据特征起绰号，这种本事很适合写小说什么的。”

　　“靠！”秀拉骂道，“想取悦小爷，没那么容易！”

　　下一秒他抬脚就要踹上来，却一脚踢到了边牧精神体的身上。边牧巍然不动，秀拉险些没站稳。

　　“秀拉！不要随意损坏货物！”张徳率厉声喝止。

　　货物。米埃的眼睛暗了暗。他想起香烟味哨兵之前提过“混在向导堆里一起卖”、“岛上的兄弟要验货”一类的话。

　　好家伙，看来自己这下是以身试险、深入敌营了。米埃望着一旁昏迷状态的恺，不知道这是不是1号哨兵计划里的一部分。

　　“吼什么吼？”秀拉顶撞道，“反正他这样的到了岛上没几天就被玩儿坏了！现在挫挫他的锐气还能帮他提早适应呢！”

　　“这是阿诺看中的人！”

　　这昵称好耳熟！米埃的瞳孔猛地缩小。

　　秀拉撇撇嘴，竟然安分了。

　　—————

　　和秀拉的扯皮花了点时间，张徳率好几次搬出“阿诺”才把秀拉“要和这假扮向导的货色待在一起”的要求驳回。

　　米埃全程数着秀拉安在自己头上的代称，居然足足有27个，从女性化、带有浓重贬义和性/凝/视的代称到极致的脏话，涉猎之广泛令他大开眼界。他觉得秀拉是真的敢把那些口嗨的内容在自己身上落实，所以某种意义上他是感谢张徳率的——当然，他也没忘记自己原本是不用被关起来的。

　　“如你所见，没把你和那两个小怪物关在一起已经是优待了。希望你和‘维安厅最上进的人’相处融洽——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宁静时光吧。”留下这句嘲讽意义极强的话后，张徳率重重拉上了货车后车厢的大门。

　　米埃坐在后车厢，听到门闩被插上的金属摩擦声，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恺老哥，你其实是醒着的吧？”他抬了抬胳膊，手铐的另一端传来一阵牵引力，但显然不是强壮成年男性的一条手臂应有的分量——对方也有意识地抬手了。

　　黑漆漆的角落中果然传来恺的声音：“什么时候发现的？”

　　“嗯，现在发现的。”

　　恺沉默了片刻，鼻腔中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哼：“不错，挺聪明。”

　　米埃心知肚明自己在撒谎，他是在白虎硬接下子弹时有了这个猜测，结合之前“被挤下号”的经历就顺嘴试探了一下，没想到恺还真的接话了。不过他的嗓音听上去有点沙哑，像是通宵或者发烧了的状态。
　　于是米埃往恺的方向蹭了蹭，问道：“你的嗓子……”

　　“小病，不要紧。”

　　“好……那恺老哥有什么考量吗？”

　　恺清了清嗓子：“就像我们之前约好的那样——救言诺。”

　　“怎么救？”

　　“嗯，我建议按9号和233号之前的提议来。”

　　“让我做诱饵？”

　　“让你做诱饵。”恺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顿时沾上了命令的意味。

　　非常“哨兵”的语气。

　　米埃不太喜欢被命令，但喜欢观察别人身上的违和感，于是耸耸肩，故作轻松道：“如果能保证我不会真的被流浪哨兵抓走的话——当然可以啊，听上去还挺刺激的！”

　　“心态不错，这是优点，但世上不存在万无一失。”

　　“我懂~但是至少能有保底的安全保证，对吧？”他故作轻松地把话抛了出去，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集装箱里装着的黑暗和寂静。

　　救命，这时候别沉默啊喂！
　　米埃强颜欢笑：“不是，恺老哥……起码能保证我人不被绑走，对吧？”

　　恺依旧一言不发。

　　于是米埃的笑容消失了。

　　“恺老哥你说句话啊，我之前才被流浪哨兵追着跑你也是知道的！”他压低声音，揪着恺的衣袖，崩溃道。

　　恺干咳好几声，黑暗中这才传来恺带着笑意的嗓音：“我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但是放轻松吧，言诺会的。”

　　“这又有什么说法？言诺才是摊上事的那个，他的处境应该和‘逃犯’差不多？”

　　“他啊……”恺欲言又止。

　　事实上，米埃认为恺的“停顿”和“沉默”过分密集了，仿佛他想刻意观察自己的反应似的。这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让米埃感到不适，但又不清楚该如何应对，只得假装无事发生。

　　就在米埃沉不住气、深呼吸后准备直球发问时，恺终于又开了金口：

　　“‘小言哥’虽然年少，但是个很有能力、也很有想法的哨兵。”

　　“听上去恺老哥你和言诺好像很熟？”米埃对此持怀疑态度。言诺的自闭程度和情绪暴走时的嘴臭程度他是领教过的，很难想象恺能和言诺走得近——虽然并没有见过两人相处的场面，但直觉告诉米埃，恺是言诺唯恐避之不及的那类人。

　　“算是吧，我偶尔会和另一位‘言哥’打交道，间接听说过一些关于61号哨兵的事。”

　　“哦哦，另一位‘言哥’是指言笑吗？”

　　“嗯？”恺微微挑眉，“你认识他？”

　　“我这种低级哨兵哪能认识那么厉害的人，只是听言诺提起过，”米埃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不过他俩好像常常闹矛盾，我还挺羡慕这种兄弟情的。”

　　恺笑完了眼睛：“原来如此~”

　　话题就这么中断在这里。

　　黑暗放大了米埃的其余感官，他能清楚地听到货车车轮碾过小石子的声音、车体摇晃导致一些零部件摩擦的声音、手铐的链子和车厢地板碰撞的声音、三道呼吸的声音……

　　除了自己和恺的呼吸声之外，在黑暗的更深处，还有一道极其极其微弱的声音，仿佛一条随时可能会断裂的蜘蛛丝。
　　之前米埃想当然以为那属于张徳率，现在才听清：这声音根本就在车厢内部！

　　“等等……”米埃下意识握住恺的手腕，用气音小声问询，“这里好像还有其他人？”

　　黑暗响起恺撑起身体的动静。布料和地面摩擦，像是一条喝醉了的巨蟒拖着身体在地面缓慢爬行，迟钝而笨重。

　　“恺老哥，你身体不舒服吗？”米埃想起击中白虎的子弹和击中恺的麻醉针。

　　恺甩甩头，扶住车厢内壁。如果米埃的夜视能力再强些，他会看到恺的额头正源源不断地渗出冷汗，灰紫色的虹膜也疾速朝妖冶的紫色转化。恺极其缓慢地将空气吸纳进自己的肺部，又缓缓吐出，那股头昏脑胀的晕厥感才缓缓消退。

　　“老毛病了，我没事。”恺扯扯手铐，示意米埃和自己一起去那边看看，一起去看看吧，说不定是言诺？“

　　那概率应该不大。米埃腹诽道。言诺怎么着也不可能在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而且躲在货车车厢里是摆明了让维安厅的人来搜找的吧？

　　恺打开墨镜终端侧边的探照灯，照向声源——

　　在一截湿漉漉的衣袖上，赫然写着大大的两位数字：61。

　　“见鬼？！”米埃惊呼出声，“这不可能是言诺，气味完全对不上！”

　　恺把探照灯的范围调小，光柱直指昏迷者那不住往下滴水的褐色卷发，未被卷发遮掩的是直挺秀气的鼻梁。水珠顺着鼻梁下滑，在鼻尖交汇，又途径苍白的薄唇，抵达下巴尖后砸落在灰色的哨兵外套上。

　　外套被水浸透，湿润的衣物紧紧贴着昏迷者的身体，包裹之下的曲线圆润婀娜，显然是属于女性的躯体。

　　他喵的，好大的信息量！

　　米埃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该把这解释为“我的朋友把衣服借给了这位女哨兵”，还是“其实真正的61号哨兵是这位姑娘，言诺的序列号和恺的‘2222’一样都是马甲”。

　　“嗯？”恺哑着嗓子，用一个拟声词表示了自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