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未落》白南木

4、潮意

　　＊
　　好不容易有一天两人都在家休息，林唤遣散了一众厨师准备自己做。
　　赵叔本还想着要不要给着搭把手，现在怕是不用了，看着他娴熟的动作暗自点了点头。
　　他瞧着厨房没他什么事儿，就悠悠哒哒得去散步了，欣慰的想，自从林唤来了后他就越发清闲了。 之前他还老操心少爷的终身大事，但现在看少爷那态度，应该是不需要他管的。

　　按道理来讲林家二少不应该会做饭的才对。母亲生前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也没让他做过饭。 他的厨艺是自学的，林家没短过他什么，但他曾想复刻记忆中的味道，只是从未成功。
　　他想，以后也不需要了。 溺死于昨日，不如看看有你的今日。

　　＊
　　林唤上楼叫他时，江放正在打电话。
　　“怎么？” “来叫你” 林唤跟他对口型。
　　不知那头又说了什么，江放回道，“再等等。” 见他还在忙，他刚想退后几步以免打扰到他，就听见只言片语“林实......”
　　他脚步不由一顿，耳朵动，看着江放拿在手里的手机几秒，又转过目光盯着江放看。
　　他站的不算太近，听的不太真切，但也猜出了个大概。

　　他打完电话才发觉林唤没走，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等我啊。” 还没等对方说什么，江放自己倒先笑了，“站那么远干什么？”
　　“嗯。”林唤朝他走过去。
　　他走近了些，江放伸手把他勾进怀里，认认真真地看他，越看越觉得欢喜，于是忍不住亲了他一口。
　　二人谁也没说话，就这样认真地看了对方良久，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笑了出来，于是两人都笑了，笑得很开心。
　　这种莫名的欢喜，在阳光中偷闲的事发生在两个成年人身上实在是不多见，但他们谁也没觉得这一刻是虚度的。

　　“走吧，下去吃饭。”林唤语气温柔中带着纵容，他没说别的事，但他也很开心江放的不避讳。 他想，他对坦白又多了分底气。

　　＊
　　“少爷，大少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出车祸了。”下属低着头不敢多言。 自大少那边出事的消息被传了出去，股东们早就炸了锅。
　　林唤托着头，下意识地摸摩挲着眼角。 上次林实便和他打过招呼，只是他也没想到他哥会玩儿这么大，不过他喜欢。
　　“偏房那边闹得欢吧，将之前找好的资料给林异送过去。” 既然都和林实约好了，那他就安安分分的吃瓜看戏得了，麻烦事儿还是让别人去管吧。

　　＊
　　“江少，林家那边我们出手吗？”
　　江放手持黑子白棋，正和自己对弈，“不用管。” 这火都还没烧热乎呢。
　　“将之前刘家的事儿再拿出来说道说道。”
　　既然都决定合作了，怎么也得拿出点诚意，帮忙添把火是应该的。
　　最近网上有关林氏的负面新闻铺天盖地，众说纷纭，林实一直没出面解释，林二少更是不见人影，林氏的股价自然下跌的厉害。
　　有些人瞧着事态不对，急忙将手里的股票给抛了。有趣的是江放收到的消息称，有人在低价收购林氏的散股。
　　江放深深地看着面前的战局，未见明朗，但白子隐隐有更胜一头的趋势。
　　他笑着伸出手，搅乱了面前的棋局，黑子白子混做一团，看得周边人心里咯噔一声。
　　江放遣散了众人，淡淡地看着窗外的天，这林家的水深着呢。 正想着，他不由得笑了，老东西们坐的也够久了安稳惯了，这京都的天早该变一变了，老一辈的时代也该落幕了......

　　＊
　　林唤站在床边看着他哥，说实在的，到现在他依然心情复杂，“我还以为只是装一装呢。” 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毫不客气地拉了把椅子坐下。
　　“演戏还是做真点好。就算「天睿」的人去查，车祸也是真的。” 林实做事向来严谨，这话说的十分客观，是无法言说的冷静和淡然。
　　车祸是真的，但伤情是假的。 林实早就安排好了，都还成了自己人。
　　狠还是他哥狠，相比而言他可惜命的很。

　　＊
　　“江少。” 安保带着路，压低声音，“先生在里面。” 905 ，江放抬头看了一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九楼不是vip病房，但从这里往外看，正对「天睿」总部。

　　林实见他进来，便放下手头的工作。
　　虽然早已料到，但江放心下还是不忍唏嘘，好算谋。 透过窗户对面高楼的玻璃闪的耀眼，那是「天睿」。
　　林实伸手指了指一旁空着的椅子，示意他坐，“他刚有事出去了。”
　　江放看了眼没坐，“无妨。” 眼底的神色有些耐人寻味。

　　上次林实提起他弟弟多少有些刻意了，江放也就顺势查了查。 或许是他有意透露，相比之前又查出些别的东西，不多但多少让人有些惊讶呢......
　　可真会装，江放心下冷笑。既然他乐意演，江放也就耐着性子陪他玩儿。

　　＊
　　林唤推门前挣扎过，他老远就听见屋内的声儿了。他在犹豫，但不曾退缩。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后他轻吐出一口气，手掌覆上了门，轻缓推开。
　　他进去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那个背影看，一动不动。
　　见他们都没有要提的意思，林实笑了，“我们刚还在聊你。”
　　这真的很让人在意，虽然很可能是他哥那个老狐狸故意的。 林唤张了张嘴，但还是没说什么。
　　江放也笑了，笑的有些戏谑，格外灿烂，回头看他，“来了就坐啊。” 说着还扬了扬下巴，指着一旁的椅子。
　　林唤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后背贴紧了门，但目光怎么也不愿从他身上移开。
　　“隔间有空房，我的人就在这一层，有事找他们就行。” 热闹也看够了，林实低头又开始处理工作。顺带下了逐客令，他想看弟弟吃瘪，又不是想看他俩卿卿我我。
　　“多谢。”江放率先往门外走，林唤替他开了门，落后几步。

　　“林二少可真有能耐啊。”
　　“我也没藏着掖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林唤眼眸深邃就这么看着他。
　　江放被他气笑了，他是没藏，但林唤自出生起就没在人前露过面儿，林家人也很忌讳那段不光彩的往事，这根本就无从查起。
　　“行，你说。”
　　林唤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和他在一起的全过程，听到最后江放人已经麻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江放紧绷着一张脸，舌尖抵了抵后牙槽，有点痒想咬人。
　　“原因呢？”这一次，林唤回答的就没那么快了。
　　他歪着头想了会儿，“来我家吧，我给你做小饼干，晚上给你讲故事。”
　　“嗯？”这话题实在是有些跳脱，江放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气都不生了。
　　“来吧来吧。” 猛男撒娇属实是有点扛不住。

　　＊
　　江放不住的扶额，挡着脸。 淦，他说来你就你来啊，江放你有点骨气行不行。
　　等他收拾好情绪，麻木地跟林唤进了屋，老神自在的在里面遛弯儿。
　　林唤去厨房做小饼干了，等他出来时人早就没影儿了。 “？” 人呢。无奈之下，他只好端着东西四处找人。
　　“林唤，快来。”他刚上二楼就听到呼唤，快步进了自己房间。 也不知道江放是怎么在一众房
　　间里找到这儿的。

　　“你的相册我能看吗？” 江放光着脚坐在床上，指着手里的东西问。
　　林唤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他坐在床上伸手就能够到。 快步走到床前，拽过被子将他的脚塞了进去。 “可以。”
　　“但不算是我的。” 没等他说完，江放就兴致冲冲的翻开了。
　　他本以为会看到小时候的林唤，还挺好奇的。但当他打开看了一眼就不想看了，这哪里是林唤的相册啊，分明是他的吧！里面清一色全是他的照片，也不知道林唤上哪儿找的这么多。
　　江放有些牙酸，死盯着他看，林唤动一下，他动一下。
　　这回林唤不去看他了，他在屋内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他的拖鞋，也不知道这祖宗给扔哪儿去了。
　　“又不穿鞋。”嘀嘀咕咕地下楼拿鞋去了。

　　等他回时，江放盘腿坐着，抱着杯子，就这么看着他。
　　热气氤氲，升腾而起，连带着空气中都多了几分潮意。
　　薄雾模糊了江放的表情，就连五官都有些看不真切了。林唤心头微动，坐到床上面对着他，想要更靠近点，看的更仔细些。
　　林唤见他没反对，好像还笑了，不由胆子也大了些，又靠近了些。
　　江放轻笑，没给他有下一步动作的时间抢过主动权，推搡着热气忽的向他靠近。 见他靠了过来，林唤也就不动了。湿润潮意迎面扑来，好似一个轻柔至极的吻，他撑着身子四肢有些发僵。江放凑到他耳畔，说话间热气打在耳朵根，红了一片。
　　待林唤回过神儿，听清江放刚说了什么时，已经出了层薄汗。
　　“好。”林唤犹豫片刻后就答应了。
　　江放拍了拍他的肩，随手将啃了一半的饼干塞到他嘴里。嗯，以资鼓励。
　　看见他开心的笑，林唤也就释怀了，郁闷之情早就散了个干净。
　　“那我去忙了，你别再......” 为了避免他再叨叨什么，江放飞快地将手中的杯子塞进他手里，推着他下了床。
　　林唤无奈地站在门口，“下床要穿鞋。”
　　“知道了，知道了。”他连连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
　　等把小饼干消灭干净，江放抄起林唤留下的钥匙给揣兜里了，勾着拖鞋，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拿了钥匙进了林唤告诉他的房间，这一次总算是见到有关林唤的照片了，虽然不多......

　　相纸已经有些发黄，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应该就是林唤的母亲，看着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有些憔悴，但笑得很温柔，男孩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冷漠的看着镜头。
　　那时的林唤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是短发。是好看的，江放看着照片出神，他不懂少年眼中的幽寂和他与年纪不符的沉寂，他心口有些发闷，有些心疼当年那个少年，想过去抱抱他。
　　江放轻放下照片替他把东西收好，没再去看那些东西。他现在改主意了，他希望有朝一日林唤能亲口向他讲起它们的故事，他会陪他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江放在这个房间里闲逛，四处打量，这里倒是比林唤的房间更有几分生活气息，更有几分人味儿。 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什么，他想了想将压在角落的东西拽了出来，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江放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脸色铁青。
　　“林唤啊林唤，你可真有能耐啊。”他咬着牙冷笑。
　　他沉着脸将东西放回原处，还往更里面塞了塞。 他站在门口深深地看了眼房间，便不再留恋锁上门。
　　手指转着钥匙圈，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找林唤去了。

　　＊
　　江放找到他时，他正在书房。 想想也是，林家正闹得欢呢，再清闲的人也有的忙。
　　林唤专注于手头上的事，还没发现他过来了。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银框眼镜，在灯光的照耀下有些反光，晃人心神。 镜片下的双眼深沉而冷静，竟与照片中的少年有些重叠。
　　江放就这么站着看了他许久，不管怎么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是真的帅。 “瞧着倒是人模狗样的。” 他小声嘀咕着走了进去。
　　听着钥匙晃得直作响，想不注意到他来了都难，林唤将东西都推至一边。 他接过钥匙随手扔在桌子上，握住他晃来晃去的手指，“找到了？”
　　“算是吧。”
　　“嗯？” 林唤看着他，他为的不就是这事儿吗？
　　“切，我才不感兴趣呢。如果你非要同我讲的话，那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听一听。”
　　林唤听了这话，握着的手有紧了紧。他知道江放这是在承诺，承诺愿意等他。

　　“不过我倒是发现了点儿别的什么，林二少不打算解释解释？” 江放笑眯眯的看着他。
　　林唤看着这笑，心头突突直跳，不动声色的试探，“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江放挑眉，笑的意味深长，林唤只好和他对视，“真的，我所图的不过都是一件事罢了。”坦荡又直白。
　　斗胆揽月之人颇多，我不过芸芸众生中一粟，时常心有嫉妒、彷徨。
　　“咔嗒” 林唤感受到手腕处的冰凉，嗯，他好像知道江放说的是什么了......
　　“行，这事我准了。” 江放拽着手铐的另一头，散漫至极好似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林唤知道这话的分量。

　　＊
　　两人被铐在一起行动多少有些不便，但谁也没说要解开，跌跌撞撞的回了房间。
　　江放将人推了进去，摁在床上，反手将自己的那一端解开给铐在了床头，这一次拖鞋早就被踢到了角落，无人问津。
　　他翻身上了床，横跨着坐在他身上。
　　男人身形宽大，出于禁锢被困于角落，纯黑色的手铐有些显眼，不管怎么看都和他不搭。
　　“哟～，绒质的啊，还挺贴心。这是给谁准备的，嗯？”江放戏谑地看着他。
　　林唤空着的手扶着他的腰，“人但凡有了点权利，什么肮脏的念头都有了，窥伺你的人更是多了去了。你是江放所以他们不敢，你要是不是呢，你......”
　　不敢做些什么那是碍于江放的身份，可光是想想这种念头也是够恶心的了。
　　“我是，我会一直是。所以别想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守着我吗。” 江放握住他有些发抖的手，将其从腰间移开送到自己嘴边，含住。温热的体温覆盖了凉意，担忧与恐惧被情欲取代。

　　江放摁着他的腰腹，摸出了个东西。 掂量着，江放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之前也不知道林二少有这种喜好，早说啊。”
　　“阿南。”语气中是说不出的纵容。
　　“嗯？” 江放冷淡地俯视着他。
　　“阿南，叫我名字。”
　　江放顿了两秒，“我们之间的账是该好好算算了。” 抬起手，“林唤，张嘴。”
　　林唤仰着头，乖乖张开嘴，将口枷含进嘴里。

　　林唤想去吻他，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江放。 他开不了口，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眼底泛着潮，情愫流转似在哀求。
　　江放只看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竟有点动摇。 他伸手覆上了林唤的眼睛，睫毛挠的人心尖发颤，也遮住了视线。
　　沁出的水顺势而落，灼热滚烫，没入腰腹，江放用指尖抹去水痕，落下一吻。
　　气息绵长交织，声声起而声声落，回荡不绝。

　　＊
　　江放替他解开手铐，温润的唇在手腕处落下一吻，然后和他紧握着十指相扣。
　　林唤搂着他的腰肢，将他的重量往自己身上移了移，半抱着进了浴室。
　　江放把头深埋进林唤颈侧，嗅着他发丝间好闻的香味，由着他抱着自己不想起来。 林唤轻拍着他的后腰，江放“哼哼唧唧”的，还是不想起。 他用头蹭了蹭，鼻息间热浪倾泻着打在林唤的锁骨上。
　　林唤看着他撒娇的样子就觉得可爱死了，凑过去想亲亲他的耳垂，不料却被躲开了。
　　“不给亲啊？”
　　“嗯。”江放搂着他的脖子，半眯着眼。 方才还只是半挂着，现在重量可全压在林唤身上了。
　　“你的解释呢。” 声音闷闷的，听的不太真切。
　　“小记仇精。”林唤恶狠狠地搓了下他的耳垂，这次倒没躲。

　　＊
　　说实在的，睡前故事这档子事，对于江放来说还挺魔幻的，挺新鲜。
　　“很久很久以前，......” 林唤似在酝酿着什么。
　　或许是走到今天他们已经足够坦诚，江放今天肉眼可见的有些开朗的过了头，“那个，我打断一下。我不怎么喜欢这个开头，能换一个吗？”
　　被他这么一搅和，林唤沉了半天的情绪也没绷住，笑了。
　　“不喜欢啊？那今天江少给赏个脸，听着瞧瞧呗。”
　　江放故作沉思，“那我努努力。”装模作样绷着的小脸没几秒，也笑了。
　　“那我开始讲了。” 很显然这气氛是沉不下去了。
　　“很久很久以前......” 欸？还是这个开头。

　　「深渊来客误入了他人的花园。
　　鲜花青草、鸟声蝉鸣，是如童话般的牢。
　　高塔中的少年第一次收到了自人间而来的善意。
　　围墙之内，高塔之上，是恶龙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