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带刀》咸鱼味小糖包

3、第三章 敌友

　　香雪海的雨一直下个没完。
　　客栈里说书先生的故事也翻来覆去总是同一个，就算换了旁的，也依旧是其他版本的天元山大战，饶是如此燕飞飞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只见那望断崖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赵无极单手持剑立在夕阳之下，一身血衣，一身杀意，与那修罗业鬼一般无二。”
　　“与他对峙的三位英雄正是白云寺主持一心大师，华山派掌门凌正阳，与那聚贤山庄庄主谢青峰。”
　　“这三人皆是武林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但此番杀上望断崖仍不免伤筋动骨耗费了好些气力，此时对上赵无极怕是没有胜算，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攻上前去……”
　　坐在隔壁桌的紫衣男子评论道：“以多欺少实在算不上英雄。”
　　燕飞飞颇为赞同：“就算是车轮战也占了人家便宜。”
　　戚十方一挥折扇，倒是有不同见解：“此言差矣，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也并无不可。”
　　紫衣男子冷笑道：“那与歪魔邪道又有何异，技不如人的借口罢了。”
　　燕飞飞频频点头：“没错没错。”
　　戚十方来了兴致：“哦？那不知阁下有何高见？”
　　“高见倒算不上，只是依在下之拙见，与其一拥而上，倒不如回家练个十年八年再以一人之力敌之。以众欺寡还沾沾自喜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戚十方摇摇头：“生死相搏若是败了，可就没命了。”
　　紫衣男子端着茶壶坐了过来：“殊不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真是单打独斗死在那赵无极手下也能称得上‘英雄’二字。”
　　“虚名罢了，如何比性命还要重要。”戚十方见陆知命微微侧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便忍不住问他，“陆兄以为呢？是逞一时之快搏个虚名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陆知命淡淡道:“舍生取义固然是君子所为，但我更信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戚十方心中虽有些诧异，却又莫名欢喜。
　　既诧异陆知命如此坦然自己不是众人口中的君子，又欢喜陆知命竟与自己想法相当。
　　紫衣男子一拱手：“在下段恒，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师从何处？”
　　戚十方回礼道：“在下戚十方，说来惭愧，小可并不是江湖中人，只是家中略有薄产四处游山玩水罢了。”
　　段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戚兄言语间不似那些名门正派般虚伪。”
　　燕飞飞插话道：“我是燕飞飞，这是我师叔陆知命。”
　　段恒见陆知命虽苍白瘦弱似有重病缠身，却仍旧气质疏冷，犹如明珠蒙尘，不由起了些许怜悯之心 ：“这位陆师叔是否有隐疾？在下不才，对医术也是略知一二。”
　　陆知命依旧惜字如金：“不必，多谢。”
　　燕飞飞有些尴尬地打哈哈：“段大哥别在意，我师叔天生不爱说话，不是故意不理你。”
　　陆知命：“嗯。”
　　段恒爽朗一笑：“无妨，燕小兄弟也是云游至此？
　　“那倒不是，我和师叔本来要去南风谷，路过这里的时候听说临洲府英雄宴很是热闹，便也打算去看看。”
　　听到南风谷，戚十方与段恒皆是一惊：“传说百年前就避世不出的南风谷？”
　　燕飞飞挠挠头：“南风谷这么有名的啊？”
　　段恒解释道：“南风谷当年在江湖上以奇门遁甲之术出名，传闻可以知天命，逆阴阳。百年前不知怎的忽然就封了山避世不出了。听说是在雾隐山附近，也有人去找过，却始终没有人找到。”
　　戚十方也神色向往：“听说南风谷有如方外仙境，五步一景，十步成林，谷中又有机关锁窍无数，可将一名绝顶高手围困于三尺之地。若是能一观南风谷倒也不虚此生了。”
　　燕飞飞讪笑着看向陆知命，陆知命感受到燕飞飞灼热殷切的目光，放下最后一块枣花酥，一本正经：“我们也是听说南风谷在雾隐山所以才想去寻一寻。
　　燕飞飞几乎要为陆知命的机智鼓掌：“是啊，是啊，我们也不知道南风谷在哪。”
　　我听你在胡扯。
　　戚十方对此表示遗憾：“那太可惜了。”
　　燕飞飞开始嗑瓜子：“是啊，是啊。”
　　段恒喝了口茶试图缓解一下气氛：“这雨又下大了，也不知要下到何时。”
　　燕飞飞“咔嚓咔嚓”嗑瓜子：“是啊，是啊。”
　　段恒此时只觉得屋外的雨都比这一桌子人要热闹。
　　这场雨又下了两日方停，李海伤势未愈便急着要走，戚十方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了盘缠又雇了辆马车送父女二人出城。
　　戚十方骑着匹马远远缀在马车后头，直到父女二人不见了踪影才转头回城。
　　谁知回了客栈才知道他前脚刚走，陆知命与燕飞飞便也收拾包袱走了。
　　香雪海距离下一个镇子有三天路程，路上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村落和茶棚可供人歇脚。
　　陆知命与燕飞飞一路快马加鞭，不出半日便来到一个茶棚。
　　两人叫了一壶茶并几个馒头和烧饼，打算稍作休息再继续赶路。
　　陆知命只略略抿了一口茶便放下杯子，路边的茶水实在是难喝得紧。馒头他也不爱吃，那烧饼里裹了芝麻和石蜜倒还能勉强入口。
　　燕飞飞倒是不挑，嘴里嚼着馒头细细看一张地图：“师叔，若是老板娘给的地图没错，咱们后天晚上就能赶到下一个镇子。”
　　“嗯。”陆知命只吃了一张烧饼便停下了，烧饼虽甜却也腻人的很。
　　燕飞飞瞅瞅自家师叔对着烧饼要死不活的德行，便知道这烧饼定然不符他的口味，他在行囊里左掏掏右掏掏掏了半天才扒拉出一个小纸包：“喏，这还有些肉脯。”
　　陆知命嫌弃并拒绝：“你吃吧，硌牙。”
　　燕飞飞乐呵呵地塞了一块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咱们这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是不是不太好？好歹也一个屋檐底下住了这么些天。”
　　陆知命蔫蔫的：“你何时与那姓戚的这般要好了？”
　　“这戚公子虽然看着一副浪荡的样子，其实还挺仗义，爽气的很。”想想又补充道，“还挺有文化，说话文绉绉的，师傅最佩服读书人了。”
　　“这人嘴里可没一句真话。”陆知命冷笑道，“若不是看见我的碧玉葫芦，他岂会搭理一个病秧子？再者说，按照你当时救人的情形，若非他一早就在场，那李海恐怕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那他图撒子嘛？”
　　“先前不知道，后来应当是为了南风谷。”
　　燕飞飞恍然大悟：“难怪他后来老是问东问西的，原来是在套我话！”他恶狠狠地咬着肉脯，“他怎么这么讨厌！”又怪陆知命，“师叔你知道他不是好人也不提醒我！”
　　陆知命哑然失笑：“坏人倒也算不上，各有所图罢了。况且就算他跟去了南风谷也不是什么大事，死在里边也未可知。”
　　“哼。”燕飞飞仍旧气鼓鼓的，只把那肉脯当做戚十方，连撕带拽犹不解恨。
　　“你听，有人来了。”陆知命微微侧头，风吹过树梢，树叶簌簌声中夹杂着马蹄声。
　　小二笑道：“临洲府不是要开劳什子英雄宴吗，最近路过的人越发多了，二位前头刚走一对父子呢！”
　　马蹄声由远及近，那骑在马上的锦衣公子可不正是戚十方。
　　戚十方见到陆知命二人，一边翻身下马一边扬声说道：“两位，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见燕飞飞嘴里叼着肉脯一脸狰狞的模样又调侃道，“又是谁招惹我们燕小兄弟不痛快了？”
　　“嘿！师叔你看这骗子还敢凑上来！吃小爷一拳！”燕飞飞丢下肉脯就冲了过去。
　　戚十方闪身躲开，一头雾水：“我怎么是骗子了？”
　　燕飞飞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戚十方，与那骂街的妇人颇为相似：“你说！你跟着我和师叔有什么目的！？”
　　陆知命叹了口气，低头扶额，很想敲开燕飞飞的脑壳瞧一瞧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
　　戚十方怔了一怔，笑了：“那自然是你我有缘了。”
　　“呸！我听你在这扯把子！你还套我话！你是不是想跟去南风谷？！”
　　戚十方学着陆知命的样子低叹一口气，说道：“譬如我的家乡有一道酒酿鸭子，只用鸭腿，辅以甜酒酿，制出的鸭子一股浓浓酒香却不醉人，鸭肉细嫩香甜，令人口舌生津。陆先生可有向往之意？”
　　“嘿，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攀扯上我师叔了？”
　　“我的意思是，天下美好的事物自然令人心向往之，燕小兄弟若是去其他人面前提起南风谷，他人必定如同我一般好奇。”
　　燕飞飞半信半疑：“真的？”
　　戚十方举起手：“你若不信，在下可以立誓，戚某对陆先生对燕小兄弟绝无半分迫害之意，否则便教我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