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浣月汐

77、第75章 推测

　　齐淑珍走后没多久，高振麟就在办公室接到薛吉的电话，说是“大姐”让他去绥署二处一趟，有重要的事情。

　　赶到薛吉那里，高振麟得知了情况，不由庆幸电台被带了出来。又听说了今天关于蛰伏在延安的特务一事，他就按捺不住了，急道：“这得快点把消息传给延安。你这里不行。”

　　二嫂也一脸焦急，嘴上却劝：“振麟，不要急，会有办法的。”

　　薛吉想了下，拉着他说：“走，我们把车开到郊外去。”

　　放音未落，就见他已经拎着箱子当先下了楼，薛吉和二嫂紧跟在后面。

　　三人迅速上了车，薜吉驾驶着车子，很快开出城区，穿过陇海铁路，一路向北急行。行驶了大约40分钟，四下里越来越荒凉，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这时，高振麟伸手指着前面的一个山峁，道：“就在那个地方吧。我抓紧时间。”

　　薜吉闻言便踩了刹车，不等车停稳，他便拎着箱子下了车，急步走到山峁后面，打开箱子熟练地操作。待呼叫到了延安后，他报告说：

　　【刚得可靠消息，有军统特务已在延安深度蛰伏，详情我后天再汇报。】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汇报完，高振麟一直冷肃的脸上才略放松了些表情。但他禁不住想：这个特务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在如此严密的防范和甄别中蛰伏下来，实在是让他深感惊讶，他倒是真想和这个“高手”过过招。

　　想到这里，他不由一笑：自己现在不就是在和对方较量吗？

　　收拾好箱子，他返回车上。薜吉看他表情就知道事已妥，随即把车子掉头往回开。

　　路上，高振麟说：“这个特务的成功蛰伏，一定会让曹天浩这两天走路都带风的。国民党内部因为这些年折损严重，都不太看好‘蛰伏计划’，尤其是中统一派更屡屡作梗。但戴笠一直坚持，并且不断扩大队伍，什么手段都使了，只是一直未见成效。现在有了突破性进展，对军统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这么说，还真不是件小事，你大概什么时候能搞到详细资料？”薜吉问。

　　高振麟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但凡牵涉到机密，老曹都回避我，这次要多久能搞到情报真不好说，主要也得看‘古城’那边有没进一步的消息。”

　　听他提起古城，后座的二嫂说：“淑珍是个细致的人，今天也是她发现不对劲的。”

　　“你不是一点没有防范吧？”高振麟侧头问二嫂。

　　“前几日我就见过那个戴鸭舌帽的人，当时以为他住在梁府街，所以没在意。”

　　高振麟讥笑道：“他们又使放长线钓大鱼这招，结果还是一场空。”

　　“话虽这样说，今天还是让我挺意外的。”说这话的时候，二嫂怔怔看着放在高振麟膝上的电报箱，似乎还余悸未消。

　　“‘古城’准备安排你住哪里？”

　　“她说高平路有一间屋子。”

　　“二嫂可以住我们那里，也没什么不方便。”薛吉插了句话，转头向高振麟道，“如果有情报，她还能第一时间报告给你。”

　　“这个我需要向‘古城’报告后才能决定。”

　　“我们那里管制得比较松，来个生人也不太会有人在意。”薜吉打着方向盘拐弯，嘴里继续道，“不过也是因为太松散，待久了，人就很空虚，我之前还报了英语班和俄语班，可是去了不到半年我就不去了，根本没有动力去学习。不过在那里值班，最好的事情还不是管控不严，而是可以收听延安的新华广播。”

　　高振麟说：“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说过，你没在意。”

　　二嫂也迫不及待地说：“小薛，那今晚回去我能听吗？”

　　“没问题。”尾音上扬，薜吉的脸上洋溢着笑。

　　此时车子已经开进了大门，临下车，高振麟说了句：“还是得提醒你们一下，要谨慎、要警惕！”

　　从绥署二处出来，高振麟叫了人力车回到西安站。他打开宿舍房门时，发现门下有封信，他连忙关上门，拣起信封打开来，展开里面的纸条先看落款，见署名是“古城”，又往上看内容：

　　【从始至终，曹天浩未具体提及人名，只知目前位居高层。一定要打探到此人是谁，不然后患无穷。】

　　看完，高振麟把纸条烧了，直到燃成灰烬再装进信封，折好放到自己的口袋里，走近床铺，一转身直挺挺躺下去。

　　从得悉这件事情到现在的半日内，高振麟的表情都没见有什么变化，然而他的心里却掀起了滔天的巨浪。本以为查出几个蛰伏延安的军统，再灭掉几个，情况就会转好，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特务不但混进基层，居然还渗透到了高层，这令他气闷之余，还有些沮丧。

　　他两眼望着屋顶，思忖着：这个人如果是“汉训班”出去的，曹天浩早跟他们炫耀了，可从目前获得的信息来看，应该不是。那么，此人就多半是重庆安排去的，可怎么去的，又究竟是谁，就实在不好推测了。

　　琢磨会儿那个特务，又想着自己的任务也会因为这个人无限期拖延，更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和杨红叶、晓光团聚，回想着在延安的两年多生活，他竟然一夜未眠。

　　不知不觉，窗外透出了隐隐的天光，他索性起身换上短袖、短裤，穿上一双布鞋跑出西安站。

　　清晨的空气微凉，却让人觉得舒爽。

　　跑过一座桥时，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把里面的灰烬倾倒进水里，然后三下两下撕碎了信封，随手扔进了桥下的水流中。

　　几乎没有停顿，他继续循着日常的习惯轨迹，边跑边思考那个特务的身份，却并无进展。

　　无奈之下，他锻炼完回了宿舍去洗漱。正刷着牙，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能通过层层甄别，还可以渗入到高层，那就能肯定不是单独潜入，一定是被有身份的人带着去的延安。

　　有了这样的思路，高振麟心安了一些，正好看见王家春从屋里出来，他便过去叫上一同上街吃早饭。

　　“老秦昨晚没回来？”高振麟边走边问。

　　“没有。自打和阎纳恋爱，他就很少回来了。”

　　“哎，对了，不是说你家眷要来吗？”

　　“啊，下个月就来。”一提起这个，王家春面上有了些许笑意，“我已经看好房子了，等来了我就搬出去和他们一起住了。”

　　高振麟拍拍王家春肩膀，笑道：“我看呀，这个站里，除了老曹，就属你幸福了。”

　　王家春听了反问：“你不幸福吗？”

　　“我幸福吗？”高振麟佯装发懵。

　　“嗐，别耽误自己，也别耽误人家姑娘，抓住眼前的才是真章。”王家春说着，回头看了一下西安站，意有所指，“至于□□的孩子，到了十岁就放他出去寻找□□。这样才不枉我们对他的好。”

　　“想想也是，我用订婚作掩护就是个昏招，那个□□的孩子也白养了，不过眼前这个，倒是可以再利用一下。”

　　两人说话间到了食铺，各自点了份葫芦头泡馍，然后落座。很快，店小二便端了泡馍上来。

　　王家春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你是说老曹养大的这个？能怎么利用？他们这几年经常带出去作饵，可根本没有效果。”

　　“很简单。”高振麟用勺子送进嘴里一口汤，慢慢咽下，“我带了那个孩子两年多，带出经验了，现在知道怎么跟这个培养感情，再养一阵，以后真有□□把他带走，我再用这感情去催化他，他能把持得住？还有，真到这一步实现，说不定他还给我们提供□□的情报。”

　　王家春听了不由点头：“还是你有办法。”

　　“算个办法，但也是无奈之举。”高振麟用手绢擦了一下嘴，问道，“你有几个孩子？”

　　“老大、老二是男孩儿，最小的是闺女。”

　　此刻，说起家庭、说起孩子，王家春脸上浮起一层笑意。在葫芦头泡馍的热气熏染下，那笑意好像直到吃完早饭才消失。

　　俩人回到站里，各自进宿舍收拾，然后分别去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后面，想到那个特务的未知身份，高振麟度日如年，一颗心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挣扎而又慌乱地反复被煎熬着。他对齐淑珍是否能得到详尽的情报并没有丝毫把握，而他自己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很模糊的分析，并不能准确定位到这个人。

　　为了掩饰自己的焦灼，高振麟起身走出办公室，下楼，缓步出了大门。

　　沿着西安站旁边的街道，他漫无目的地走着。

　　道旁一排魁梧的槐树，有着龙骨般的枝杈，撑起巨大的树冠，俨然一顶顶硕大的伞，为路过的行人们遮荫蔽日。

　　阳光透过树叶和枝干间的缝隙，散落在路面和匆匆而过的行人身上，生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来。他抬起头，向树枝上望去，只见层层叠叠的墨绿叶片早已不知不觉替换掉了初春的嫩芽，这才想起来，这季节早已入夏，身上穿着一件单衣都感觉有些热，而自己到西安也已经有五个月有余了。

　　近段时间，他对自己执行任务的情况很不满意，感觉总是被动应对，直到被逼到墙角才开始进行防守，这，绝对不是他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