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浣月汐

44、第42章 谋定

　　不料，一听是从宪兵队往外捞人，“神秘人士”连连摆手，说这事太棘手，自己不好沾，建议去找军界人士；商界那位也是摇头，说捞人的事有点大，怕自己兜不住，居然知道高家，让老徐去求求高廷祥。

　　老徐求助无门，心中郁郁。一个人走在深夜的大街上，孤影伶仃。他本就精瘦，一张脸原已皮包骨的模样，此刻更显风霜。抬头望了望昏黄的路灯，他心里想：要不然就等等看，或许老王他们能很快脱离困境，毕竟宪兵队没有真凭实据；也或者高家真有通天能耐也说不定。

　　打定了主意，他精神略略放松了些，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冷，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穿外套，于是加快脚步回了住处。

　　***

　　在经得齐淑珍的同意后，高振麟决定让薛吉协助自己的工作。薛吉在绥靖二处电台处工作，虽没有入党，但他和薛吉在北平就认识，深知他是倾向共/产/党的，而且过段时间他要去延安。

　　薛吉的工作倒不忙，闲暇时间就在宿舍看书、听电台打发时间。高振麟敲他的房门，他赶紧把收音机关了，这才开门，一看是高振麟，说：

　　“你回来这么久才来找我，有事给困住了？”

　　“让你说着了。”高振麟关上房门，坐到椅子上。

　　薛吉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接过去后又把杯子放到桌上：“去延安的时间定下来了？”

　　“还没有，等通知呢。”

　　高振麟掏出烟，自己点上：“你确实应该去延安看看。”

　　薛吉不抽烟，就拿过一个有裂纹的杯子充当烟灰缸，放到高振麟面前的桌上。

　　高振麟接着说：“今晚我找你不是聊延安的事儿，是要你配合我一个行动。”

　　“说。”

　　“杀掉林晓楚。”

　　“那个叛徒？”

　　“对。我已经锄掉了贾波，现在该是他了。我还在找他藏身之地，找到之后就动手。杀掉他之后，我需要你开车接我撤离。”

　　“这个没有问题。”薛吉也激动起来，“这个祸害一定要锄掉！”

　　“你用车方便吗？”

　　“方便。”薛吉爽快地说，“处里的人有时间就开车出去兜风，我要用车也不会引起怀疑。”

　　“前段时间我真是分身乏术，现在组织上同意你协助我工作，真是解决了大问题。”

　　“你刚回来，我也不方便去找你，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联手的第一次任务就是锄掉林晓楚。”

　　“我们会完成任务的。”

　　***

　　吃过晚饭，高振麟去到曹家，家里除了曹天浩，其他人都在家。

　　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他和曹茜茹之间相处得越来越融洽，渐渐找回了当年北平时的状态。

　　见他来了，正对门坐着的曹茜茹就笑着开玩笑：“你说要晓光叫你爸爸，那是不是晨光也该改口叫你大大？”

　　“叫大大比叫叔叔好。”高振麟看了眼窝在沙发一角正拿着个木制玩具的晨光，组织好脸上的笑容，道，“他每次叫我叔叔，我都以为是晓光在叫我，感觉特别生分。”

　　曹太太就坐在晨光旁边，此时也微笑着示意他坐下，说：“晨光可不就和你生分吗？你给他买个风车，他也就亲热你几分钟。哎，这孩子挺倔的。”

　　“孩子得哄，哄得开心了，他才和你亲近。”曹茜茹说。

　　在一边坐着织毛巾的齐淑珍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低下头继续绕线挑针。

　　感受到齐淑珍的目光，高振麟仿若没在意，伸出手摸了摸晨光的头，道：“哪天有时间我带晨光去看电影，是卓别林的电影，嗯，可好看了。”

　　曹太太佯装怨怪：“你怎么约孩子去看电影，应该约茜茹去看电影才是。”

　　高振麟立时感觉有些尴尬，就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我和月端约好了明天去看电影。”曹茜茹出来打圆场，“还准备去看秦腔。”

　　“月端她不是结婚了吗？怎么老是来约你？”曹太太奇怪地看着曹茜茹。

　　“他丈夫去镇安了，所以最近她是一个人。”

　　曹太太嗔怪地看着曹茜茹：“你看看，月端年纪比你小都结婚，你就不着急？”

　　高振麟听了，脸上神色更显尴尬，他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就像那凳子上有铁钉一样，让他特别不自在。

　　“我们在说晨光，您怎么又绕到我身上来了。”曹茜茹面上倒没有难色，怪完曹太太，又对高振麟道，“晨光都会背唐诗了，不知道晓光会不会这些？”

　　高振麟表情登时缓解：“会的，我们也教他，学校也是什么都教，还教他们唱歌。”

　　“唱什么歌？”曹茜茹来了兴致。

　　“嗨，也没什么特别的，抗日的和民歌。”高振麟笑道。

　　“以前在北平，你有时间就弹三弦，好久没有听你弹了。”

　　“回到西安，我买的第一件物件就是三弦。可买来之后，总是要么没时间，要么是没心情弹。”

　　曹茜茹表示理解地点头。

　　听到这话，齐淑珍站起来，放下手里的毛衣，道：“振麟把钥匙给我，我去取了来，你弹几首给我们听听。”

　　齐淑珍取来了三弦，高振麟试了试，就先弹了《五哥放羊》，然后是《信天游》，每曲弹罢，大家都拍手，他见状就不再弹。晨光却腻着他，要他再弹一首。他有些犹豫，曹茜茹静静地把这些看在眼里，叫晨光过去：

　　“时间不早了，你该去睡觉了。”

　　“可以再弹一个吗？就一个。”

　　高振麟笑笑，没说话。曹茜茹又催促晨光，可晨光就是要高振麟再弹一首。齐淑珍在一边也看出高振麟有心事，就也去哄晨光，可是晨光对三弦太好奇了，死活不肯罢休。

　　最后，高振麟笑着答应了。

　　他弹起了《放风筝》，并且随着旋律轻轻哼唱起来，眼睛不由看向晨光。然而此时晨光听着已经没有太大兴趣，先前的好奇也变成了睡意，这让高振麟不禁有些失望。

　　弹着弹着，高振麟脑海里晓光的样子叠化到晨光身上，他好像真的看到了晓光，脸上又有了更深的笑意。

　　从曹家出来，高振麒走到宿舍楼前，见王家春的房间还亮着灯，便过去敲门。

　　很快，门开了。王家春见到他，问：“才回来？”

　　“嗯，在老曹那儿坐了半天。”他答了句，然后转了玩笑的语气，“你好像还欠我一顿酒。不能这么抠搜。”

　　“再抠搜这顿酒我还是能请的。”王家春笑着说，“明天晚上怎么样？”

　　“好。老秦不在？要不要叫他一起？”高振麟问。

　　“他还没回来。”

　　俩人就这么不闲不淡地说了一会子话，高振麟告辞回到自己房间。简单洗漱了下，也没脱衣服，他关了灯，然后坐在凳子上，静静等着。

　　昨天晚上他已经去陕西站踩过点，探得了林晓楚的住处，计划今夜11点从窗户爬进去，让那个叛徒神不知鬼不觉从这个世上消失。

　　时间接近十点半，他快速化好妆，透过窗帘缝隙向外窥视了一番，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便轻轻打开房门，走出去。此刻，秦思明的窗户依然没有光亮，王家春的房间也已经熄了灯，于是，他轻手轻脚把门关上，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院子。

　　街道在寂静无人的夜色中似乎缩短了不少。公共汽车三站路的距离，在喧嚣的白天，坐人力车得二十几分钟，此时他沿着街边一路小跑，到陕西站门口时还没过十一点。

　　以他的身手，很顺利就进入了陕西站，溜着院墙根儿来到宿舍楼北面，见二楼最东侧的窗户已经熄了灯，西侧还有零星几个窗户透出亮光。他迅速闪到楼下，左右看了看，准备顺着水管往上爬。

　　***

　　某个宿舍内，一个人正坐在床上发呆。说是发呆其实也不准确，这人的眼睛一直盯着墙壁，脸上的表情却在不停变幻着，似乎想要做出什么艰难的抉择。

　　他叫张孟良。今晚早些时候，因为早早完成了手上的工作，组长韩永才派了新任务给他：“你的事既然弄好了，我再给你一个任务，去把林晓楚看住，就是保护他。他住在二楼东头的房间。”

　　“好。” 张孟良笑着答应，“他在我们站没人知道吧？”

　　“除了你和我，还有西安站的秦思明知道。”

　　“就我们三人知道？”

　　韩永才点头，叮嘱他：“要保密。”

　　张孟良连忙说：“这个我当然知道。”

　　说罢，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又向其他人打了招呼，吹着口哨出了门，下楼时，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待回到宿舍，他关上门，从床板下面拿出一把手枪，低头看了看，凝神想了片刻，再把手枪放回原处。

　　接着，他又去找来一条绳子，拿在手里掂了掂，摇了摇头，又放下。然后，转身回到床上坐下，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打开床边柜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插到后腰，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这才出了自己的宿舍，去到二楼。

　　走廊里光线昏暗，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慢慢走到东头的房间门口，举手正要敲门，手却顿在半空中停了会儿又放下，随后转身离开，下楼后向办公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