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修仙三千年》银蹄白踏烟

5、浮沉山大比（一）

　　一连飞行十日，灵舟下的景象不再是起伏的山峦，地势逐渐平缓，灵舟也渐渐下降。曾经乏味单一、不见尽头的白色被翠绿的山林、蜿蜒的江河与繁华的城市取代。

　　感受到灵舟再次降低，楚锦鸾头靠房间舷窗，向下望去，一座庞大繁盛的城池赫然映入眼帘，道路四通八达，商铺林立，修仙者穿梭其间，热闹非凡。

　　沉戟城。

　　前些天林青青无处消遣，缠着她闲聊，其中就提到了关于浮沉山和沉戟城的传说。

　　相传千年前，有大能在浮沉山一带鏖战数日，撼天动地，山河倒转，巨大能量竟引动山体脱离大地，漂浮半空。而后一切归于沉寂，只留一地破碎法宝与浮沉的山石。那战斗留下的能量影响至今，山体浮沉千年，自然叫浮沉山了。

　　而后有大派修士在浮沉山举行比赛，修真界大小门派皆携弟子前往。浮沉山大比发展几百年，已成为诸多门派年轻弟子初展拳脚的地方，称得上修真界每十年一次的盛况。

　　因这比赛，数不清的修士在周边休整、交易，百年间浮沉山脚下的集市逐渐发展为繁华的城池，众人取传说中折戟沉沙的典故，起名沉戟城。

　　沉戟城上空禁飞，但在大比期间允许大型灵舟报备后入城。灵舟悬停在城外半空，二长老御气至城楼上与守卫沟通，不多时，城内有修士飞出，以令牌破开结界，引灵舟入城。

　　二长老将灵舟悬停在一处客栈上方，六长老御空而下，进到客栈中，片刻后飞身上来:“我们到得早，还没什么人，我便把整个楼都包下来了。”

　　二长老微微颔首，传音让所有弟子下船，随后袖袍一扬，灵舟缩小飞入袖中，她本人踏空而下，稳稳落在地上。

　　楚锦鸾看着自大门鱼贯而出的或骂骂咧咧，或拎着钱袋喜笑颜开，或疾步远去片刻不停留的各色修士，总觉得并非如六长老所言。

　　却说方才地上的人感觉到空中突然投下的巨大阴影，纷纷抬头向上看去，更有好事者从屋内奔出，站在街上观望。

　　“这是哪个门派的？好大的阵仗。”

　　“呀，那青鸾溯月的徽纹，这次凝云宫怎么也来了！之前几次不是都没有来吗，这算起来已经有几十年了。”

　　人群中一人回道：“嗐，这不是一起陪那凝云宫的少宫主来的嘛。那凝云宫的小主子都十五六岁了，在山上养病那么多年也是时候该下山历练历练了。”

　　“原来如此，我听说，那小丫头身中奇毒，身子骨弱的很。按理来说是不能修炼的，结果四年前突然传出来她筑基的消息，她才练了几年啊？三年！”说者突然压低了声音，“诶，你们说，是她真真天赋异禀，还是她那个好爹给她拿丹药堆出来的呀？”

　　一旁的人赶紧拉住她：“哎呀，小点声吧你，别叫人家听了去，那凝云宫可不像其他大宗大派——他们不讲理的！”

　　此人语毕，众人皆不禁噤声，眼珠四转观察周遭，似是怕刚刚的话教人听去，随即纷纷作鸟兽散，该干嘛干嘛去了。

　　人群散去，只留一玄色衣袍，身后背剑的少年在原地，她继续抬头看了眼刚刚灵舟悬停的方向，转身回了客栈，上到二楼，推门进了一处包间。

　　窗前站着一位女子，着一身秀有金色暗纹的玄色衣袍，背影挺拔似一柄长剑，鸦青色长发用银冠高高束起，干净利落，腰间佩着柄银色长剑，仅站在那里，就是个光风霁月的人。

　　少女向窗前人禀报:“程师姐，打听到了。是凝云宫随那少宫主来了，所以外面才那般吵闹。刚刚见他们收起了灵舟，应该是住在了北边的客栈。”

　　“我知晓了。辛苦张师妹了。”程鸢转过身，玄色衣袍穿得飒爽俊逸，亦衬得她肤色透亮。一双眸子明亮深邃，正微弯着，程鸢笑道:“常听师尊提起凝云宫，想来不好对付，还要麻烦师妹告知众同门，咱们可不能轻敌。”

　　张汶也扬起笑脸：“师姐天资非凡，区区凝云宫又有何惧？”

　　程鸢微笑着摇摇头，倒没反驳，看着张汶退下去寻众师姐了。

　　门轻轻合上，程鸢再次回身看向窗外，右手摩挲着银剑剑柄，目光随着思绪逐渐转向北方。

　　她对凝云宫知之甚少，只知道凝云宫位于极北雪山上，门下弟子擅幻术。平日里偶尔听师尊谈及，都是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凝云宫实力强大，但行事肆意，若不加约束，很可能引起修真界的大祸患。

　　程鸢不疑尊长，但是真是假，仍需自己亲眼看看。

　　楚锦鸾进屋还未休息，就被在灵舟上待得不耐烦的林青青找上，磨着要出门。楚锦鸾无法，叫上繁霜锦雪陪同，四人一齐出发。

　　临出门前，楚锦鸾为着不引起麻烦，寻了顶幕篱戴上。

　　“还需向长老请示一声吗？”锦雪提醒道。

　　楚锦鸾应了声“我们出门长老总归能知晓。”

　　林青青附和着，“对，我们直接走吧。”

　　四人下楼，大堂只一人，灰发束冠，面容瘦削，一袭白衣端坐桌前，林青青见状立马退到三人身后，神情紧张。

　　“见过二长老。”四人规矩行礼。

　　“做什么去？”见四人一副要出门的打扮，老人询问道，声音没什么起伏。

　　楚锦鸾接道：“弟子初次下山，想在这沉戟城中逛逛。”

　　“我看真正想出门的另有其人吧。”二长老眯起眼睛，视线穿过楚锦鸾向后看去。

　　楚锦鸾低头瞥了一眼林青青，她在繁霜锦雪身后倒是藏得严实。心里知晓二长老多半是准了，明着还是问了句：“那长老准不准呢？”

　　二长老板着脸，挥手赶四人走：“你就惯着她吧。”

　　楚锦鸾止不住笑意：“青青如此这般，想必不是我一人惯出来的。”

　　二长老听后，似是不愿多说，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离了二长老，林青青长吁一口气，好似如释重负。

　　楚锦鸾笑道：“二长老对你是极好的。”

　　林青青嗯了两声，不愿再听此事，赶忙挎住她胳膊，带着人往前走。

　　四人刚踏出门，街道四周便有或明或暗的目光投来，楚锦鸾与繁霜锦雪对视一眼，拉着林青青进了小巷，四人七扭八拐，总算摆脱了后方视线追随，这才进到大街，闲游起来。

　　繁霜叹气：“早知如此，我便学着你也戴个东西出门了。”

　　楚锦鸾调侃道：“四个人都捂得严严实实，恐怕也奇怪得很。”

　　“总比被当猴子围观强。”

　　闻此，林青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锦雪也没压住翘起的嘴角，接着众人笑成一片。

　　虽是四人出门，但尽情玩乐的显然只有林青青一人，她一路逛下来，倒是给三人买了不少小玩意。

　　陪着林青青在一处糕点铺子前挑拣，楚锦鸾还在劝她少吃点凡间食物，忽听前方传来争执声音。

　　她本无意理会，却在人头攒动间瞥见了一个她永远忘不掉的身影，身子不由自主走上前。三人只当她想看热闹，一齐跟上去。

　　林青青笑嘻嘻的：“想不到表姐也爱凑这种热闹。”

　　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程鸢语气有些为难：“我身上没那么多灵石……”

　　“没钱就滚，过来争什么。”对面是个颐指气使的男子，前呼后拥，一身纨绔气。

　　程鸢身旁同门急了：“你！你嘴巴放干净点！”

　　摊位后坐着那商贩，男人微低着头，鼠目闪着精光。

　　“喔——”林青青拉长了音，“这是两个人都看中同一件东西了。”

　　楚锦鸾从围观群众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事情原委，那商贩卖的是个女孩，被男人相中想带走。程鸢路过动了恻隐之心，想拦住，却又拿不出足够的钱带走女孩，双方这才争论起来。

　　锦雪皱眉：“卖的怎是个孩子。”

　　那跪着的枯瘦女孩隐隐有些眼熟，楚锦鸾凝望许久，终于从记忆一角挖出了这个人。

　　记忆里自己被程鸢一剑劈死的时候，这女孩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哪怕不是程鸢的人，也一定和她有些联系。

　　面黄肌瘦的女孩与记忆里站在远处、神色淡然的身影重叠，楚锦鸾暗忖，是因为被程鸢救下，两人才相识？

　　那要是这个恩人变成她呢？

　　程鸢昔日里得到的每一点机缘，都可能是未来深深刺入自己身上的刀剑。她未来的可能的助力，哪怕是自己用不上，也决不能让她得了去。

　　一个袋子不偏不倚扔在商贩面前，一道无波无澜的声音响起：“这女孩我要了。”

　　闻声，众人回头，见来者四人，皆着月白宗服，上绣青鸾溯月纹，为首之人头戴幕篱，影影绰绰，看不清面容，衣摆微荡，身姿飘渺不似凡尘人。

　　张汶拉了拉程鸢衣袖，凑近小声道：“是凝云宫的。”

　　程鸢嗯了一声，注意力全在那为首女子身上。

　　那男子显然是不识得什么凝云宫的，见又来了一伙人，愈加生气，指着程鸢又移向楚锦鸾，怒骂：“一个两个都听不懂大爷我说话吗，这小娘们是爷的，全都赶紧滚！”

　　“现在该滚的人是你了。”繁霜挡在楚锦鸾身前，剑出鞘一寸。

　　林青青站在后面讥笑：“你耳朵聋吗？这女孩我们要了。”

　　楚锦鸾走向女孩，看着女孩身上的脏污，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搭在女孩肩头：“自己能走吗？”

　　她有些急切，更有些紧张，如果…这个女孩在未来当真与程鸢有关联，那她这次能成功吗？

　　“这……”见着一个瘦小平凡的女孩竟有三方争抢，男子一把将女孩拽进怀里，双臂紧紧搂着。脸上全是不舍，眼中却满是算计，“我与…小丫相依为命多年，不求带她走的人多么大富大贵，只求对她好。”

　　这是想坐地起价了。

　　又一袋灵石哗啦啦地倒在摊位上，亮闪闪的灵石几乎晃瞎商贩的眼，楚锦鸾居高临下，语气不悦：“够了吗？”

　　男子有些发怵，但还是转头看向程鸢和男人。

　　程鸢后退半步，她本想买下那孩子带回宗门，如今一看，倒是没自己什么事了。

　　当初阻拦，只因那男人绝非什么好归宿，如今凝云宫的人在这，虽行事专横了些，却不像什么恶人。

　　女孩在商贩怀中动弹不得，神情木然。

　　烟雾自掌心散出，凝聚成匕首，楚锦鸾幽幽开口：“这世上钱多但没命花的人有不少。”

　　冰凉的感觉在脖颈间游走，商贩手身体僵直，松开双手，楚锦鸾散了匕首，向女孩勾勾手指。

　　许是方才注意到了她转瞬即逝的嫌弃，女孩只是畏缩着靠近，却不敢接触。

　　男人眼见楚锦鸾就要带走女孩，想着今日被接连挑衅，不禁怒从中来。“爹的！当着老子的面抢老子的东西！”他抬手一挥，身后侍卫蜂拥而上，“给我打！”

　　程鸢站在一旁，暗道浮沉山大比在即，这沉戟城不知有多少大宗大派的弟子，这纨绔敢公然动手，简直蠢得要命。

　　繁霜飞身入人群，一脚将男人踹翻在地：“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叫嚣。”

　　男子在地上嚎叫，身后侍卫全围了上来，繁霜以寡敌众，双方打起架来浑然不顾周围，于是鸡飞狗跳，掀翻了不知多少摊子。

　　张汶目瞪口呆，“她们怎么能这么乱来！”

　　程鸢拉着自家师妹后退，不愿被这场乱斗波及。眼看着场面乱成一团，与张汶在外围挽救了不少凡人的摊子。

　　商贩见打了起来，吓得紧贴墙壁蹲下。他身子抖得厉害，手却依旧灵巧，地上的灵石一抓一准。到最后干脆趴在地上，将灵石捡到一个不剩，便贴着墙根溜走了。

　　楚锦鸾睨了他一眼，握紧女孩的手，任他去了。

　　不过片刻，场中一地狼藉，繁霜收剑入鞘，周围尽是倒地不起的人。

　　男子早已趁乱抱头蹿出数丈远，许是距离给了勇气，他不似方才惊恐，仍在怒骂。繁霜信步上前，不待做什么，忽听天边一声大喊：“且慢！”

　　众人抬头望去，见远处御气来了三人，很快落地。其中两人扶起男子，另一人上前。

　　看样子是来保人了。报信速度这般快，想来在这沉戟城里有些势力。

　　她倒没那么蠢，客气作揖：“在下左府客卿，敢问道友怎么称呼。”

　　锦雪依旧护在楚锦鸾身侧：“并非什么人都配问我们少宫主的名讳。”

　　少宫主？哪个少宫主？这天底下能被称作少宫主的……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个名字——楚锦鸾。

　　那人显然也想到了，这左家的少爷真是会惹事。她笑着招呼：“原来是凝云宫的道友。”

　　又回头一瞥，收到另两人的眼神，知道这爱惹事的少爷应是没大碍。转回身笑道，“我们何必为一个奴婢闹得不愉快。”

　　她有意和解，因而笑得和顺。

　　“奴婢？”楚锦鸾轻笑，“你胆子大得很，敢这般侮辱我凝云宫弟子。”

　　此言一出，除却围观的人，繁霜锦雪与林青青皆是一惊。这就…认下来了？

　　女人惊讶后随即微怒，这是用个下人打她的脸。可楚锦鸾不给面子，她却不能不给凝云宫面子，脸上依旧和气：“不如我们双方各退一步，今日这事就算了。”

　　锦雪面色不豫：“这事可是令公子出言不逊，亦是令公子出手在先。”

　　女人面色一沉，她并非不晓得事情经过，是这凝云宫的人先来抢东西，原本自家可以占理，可男子动了手，如今有理也成无理了。

　　楚锦鸾沉默，她不想多生事端，如果这事没完没了下去，只会平添烦恼。想着，只对着女人摆摆手，竟是一个眼神也没分去。

　　女人被像畜生般驱赶，面色愠怒，却不敢表露，与两人带着男子速速离去了。

　　此事似乎告一段落，楚锦鸾看着一地狼藉，突然道：“师姐，还有灵石吗？”

　　“有，做什么？”锦雪说着把储物袋递来。

　　她随意指了指四周：“用钱挽救点名声。”

　　凝云宫风评本就差得出奇，刚刚这么一闹，破坏了不知多少人的摊子，她想着花点钱财致歉，总不至于让名声更臭。

　　有人瑟缩着收下，有人喜笑颜开地感谢，也有人一脸愤慨，绝不肯被玷污。

　　一女子皱眉，一脸厌恶：“谁要你的臭钱。”

　　“方才是我们冒犯。”楚锦鸾一身傲气早已收起。

　　凝云宫和左府都行事嚣张，闹起事来不顾别人死活，得不到人笑脸也正常，楚锦鸾能赔个不是，散些钱财，就是五十步胜过百步了。

　　女子一愣，似是没想到对方会道歉，神情缓和，却不言语，提起收拾好的东西转身离开。

　　楚锦鸾把手中钱袋随意撇向一旁的人，牵着女孩的手，对同行三人道：“走吧。”

　　四人渐远，张汶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师姐，那人就是楚锦鸾……”

　　程鸢看着她们背影，暗自思忖，如师尊所言，凝云宫行事果真肆意，不过——她想着，有时确实能最快解决问题。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女孩被那人带走，程鸢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就仿佛什么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程鸢抿了抿唇，忽略掉这份心悸。

　　远去的身影的头忽然回头，隔着朦胧白纱望了过来，两人眼神似乎撞在一起。程鸢一愣，还没待移开视线，飘然身影已转回头，下一瞬不见踪影了。

　　“师姐，她会过得好些吧。”张汶的声音把程鸢注意力拉回。

　　程鸢笑着点点她的额头：“总不会比在这里更遭罪了，我们也走吧。”

　　人群散去，好似刚刚什么都未发生。

　　四人没了兴致，不愿在街上多待，带着女孩回了客栈。

　　路上繁霜施了个祛尘术，女孩总算看起来整洁了些，不过因着瘦弱，看着依旧灰头土脸不干净。

　　林青青打量着椅子上拘束的小女孩：“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能得表姐青睐。”

　　楚锦鸾：“可怜她罢了。”

　　“你打算怎么安置她？”锦雪轻声询问。

　　楚锦鸾实话实说：“带回凝云宫。我想留在身边。”

　　“踏雪宫上可没人养她。”接话的是繁霜，正靠在窗边吹风。

　　如她所言，踏雪宫上人不多，大长老苏明常年闭关，少宫主楚锦鸾性格孤傲，身边并无侍从，繁霜锦雪二姐妹清修多年更是无需人侍候，确实没人有闲心养一个小丫头。

　　锦雪提议道：“先带回去测灵根吧，若是资质尚可，就留在外门，资质差些，就留在踏雪宫做洒扫弟子吧。”

　　“那就如师姐所说吧。我去同二长老说一声，大比结束就带她回去。”

　　四人说话全然不避讳女孩，三言两语之间已决定了女孩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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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好多人啊，跪谢大人们TT
给第五章又添了两千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