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修仙三千年》银蹄白踏烟

2、下山（二）

　　她侧身倒在一旁的软榻上，盯着屋子正中的铜炉有些出神。

　　秦沐刚刚……是在试探自己吗，她怀疑自己可能不是原来的楚锦鸾了？

　　这样想着，她不禁有些担心。不知自己是如何进入这楚锦鸾的身体的，若是个什么夺舍的法术，被人发现，这些人定是要让自己魂飞魄散才肯罢休。

　　思绪百转千回间，楚锦鸾又听得有人踏进了院落，随后门上传来笃笃两声，锦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宫主，可是休息了？”

　　楚锦鸾本要起身，听见来人是锦雪便没了动作，躺着唤了两声只等着锦雪自己进屋。

　　繁霜推门进来，锦雪随后关门。两人一前一后掀起珠帘，又哗啦啦撒下一大片。

　　前者笑着俯视楚锦鸾，唤道:“少宫主？”语气带着一丝揶揄。

　　楚锦鸾挪了挪身子，换了一个更容易和繁霜对视的姿势，抱怨道:“师姐，这里没外人了。”

　　锦雪站在一旁:“你可是要休息了？”

　　楚锦鸾撑着坐起身斜靠在塌上，语气有些慵懒:“没有，就是有些累了……”

　　言罢，上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楚锦鸾抬头，锦雪探出手来揉了揉她发顶，浅淡笑容里带着丝怜爱。

　　繁霜单刀直入，问出两人心中所想:“最近又盘算什么坏主意呢，变得这么乖。”

　　心里一惊，楚锦鸾做出一副讶然的样子，“师姐何出此言？”

　　繁霜挑了挑眉，笑得无奈:“别装了，我俩还不了解你？”

　　心思百转，连心跳都跟着加速，楚锦鸾只想着暂且先蒙混过去，当即躺下把自己整个人埋进毯子里，闷闷的声音传出:“两位好姐姐，今日就饶了我吧。”

　　繁霜锦雪对视一眼，只当她是心虚，承认了。

　　“我最近……”楚锦鸾斟酌着，想着编出什么借口糊弄过去。

　　“你最近什么？”感觉到身旁塌下了一块儿，楚锦鸾翻了个身，看见锦雪坐在了榻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楚锦鸾轻叹了声:“哎呀……”，把整个上半身送进锦雪怀里。锦雪不禁发笑，摸摸楚锦鸾的头:“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此时繁霜也坐了过来，楚锦鸾蜷起了腿，嗔道:“怎么都挤在我这里。”

　　繁霜忍俊不禁，抬手搭上她的背，被贴上的地方传给她充满安全感的热意。

　　“不知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别搞太大乱子出来。”繁霜叮嘱道，“小的我们俩能解决，大的就需要凝云宫出面了，你也不想被师父批评吧？”

　　“好好。”楚锦鸾一心只想着赶紧结束这个话题，连忙应下繁霜的话，“我一定不让师姐操心。”

　　话是说到这里了，但楚锦鸾到底听不听话繁霜和锦雪就不清楚了，只希望这位少宫主能多少听进去点，之后做事收敛点。

　　两人对视一眼，锦雪随即道:“好啦，我们不打扰你了。”说罢站起身，对着繁霜说道，“我们走吧。”

　　锦雪站起，繁霜得了空，趁机揉了揉楚锦鸾的头，“好好休息，我们走了。”

　　楚锦鸾嗯了两声权当回应，半阖着眼抓下繁霜作乱的手。

　　繁霜笑得开怀，抽出手跟上已经走到了门口的锦雪，两人出去了。

　　两人走得远了，繁霜像是想到了什么，“我们刚刚，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幼时见她便是瘦瘦小小的，惨白着一张小脸。如今都十五六的年纪了，还是这般瘦弱，没什么气力，不是躺着就是喊累。”锦雪叹了口气，“直教我心疼。”

　　繁霜牵起她的手，安抚道:“锦鸾幼时遭了难，身中奇毒未死已是万幸，如今更是能说、能笑、能修炼，岂非是万幸中的万幸了？咱二人尚无什么通天彻地的手段，能守她护她陪着她，便是尽了力了。”

　　锦雪心中也都知晓，点点头，扫去面上忧虑，与繁霜回房间一同修炼去了。

　　这些对话散在风里，便是没一人听到。

　　却说那边楚锦鸾侧卧着，注视着两人关上了门，又等着院落里没了声音，才翻身仰卧，看着屋顶长舒了一口气。

　　一天之内的两次接连试探打破了楚锦鸾心间的最后一抹安宁。

　　有谁知她并非楚锦鸾，而又有谁知她自己究竟是何人？一梦醒来，便到了此处，失去了所有记忆，唯记得那梦中种种——自己，亦或是楚锦鸾，被那个程鸢一剑斩了，肉身破碎，神魂俱灭。

　　那般痛苦而让人不愿再回忆的记忆就像大梦一场，似乎昭示着她本就是楚锦鸾。但强烈的陌生感又让她自己知道，她一开始并不属于这里。

　　她以“楚锦鸾”的身份在梦中经历了一生，梦醒后又成为了楚锦鸾，她是她，却又不是她。梦中之人因嫉妒而疯魔，死于程鸢剑下，而自己是断断不会重蹈其覆辙，她不想死，想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想着想着，又叹息不止，她成为“楚锦鸾”已有了一段时间。期间凭借着模糊的早期记忆，尚还能应付住周围的人。可那浮沉山大比，她觉得她、她根本使不出什么能战斗的法术，她这些天只依照着模糊的记忆和手边的书籍研究了下阵法——原来的楚锦鸾在阵法一途也算有些造诣。

　　想到了阵法，楚锦鸾翻身下榻，取来了架子上的木盒。

　　朴素的木盒周身刻着繁复且不易察觉的阵纹，与木材本身的纹路混在一起，粗细深浅，很难分辨。

　　在数不尽的纷乱木纹的干扰下，仍能成功制出阵法，绘阵者定是经验极其丰富的。

　　木盒整体为阵盘，四根长钉深嵌盒身做阵枢，楚锦鸾抬起盒子，敲了敲底部，声音与其他地方不同，应当是内部夹有维持阵法运转的灵石，倒是精妙。

　　手指触上阵纹，随着线条一路触摸下去，纹路的全貌自然而然地在自己脑海中展开，就好似脑海里有一支妙笔在勾画，手指摸到哪里，笔尖便画到哪里。她暗叹这楚锦鸾自身的阵法天赋，用起来时比记忆里还要顺畅。

　　阵法组成与她想的大差不差，金乌草蕴含金火之气，不能冷藏，在干热环境储存才能保持新鲜，因此主阵法为汇聚火灵气的离火阵；又为了限制火气，防止意外发生，辅以极微弱的坎水阵制约火阵；另有最边缘刻着五行阵法，维持灵气运转……

　　楚锦鸾摸着摸着，惊觉不对，这刻下的阵法不似常规阵法模样，看似盘曲弯折，但却精简了不少——这阵法竟是依着木料纹路来的！

　　楚锦鸾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此，树木有千种万种纹路，便是一个阵法一个模样，那一千个盒子就有一千个阵法、一千个模样了。虽说此阵法不算繁杂，但要使所有阵法都能依据不同木纹运转，那就难如登天了。楚锦鸾自知现在的她是做不到的。

　　发明篆刻这等阵法的人称得上是奇才。

　　仿佛好胜心作祟，楚锦鸾闭眼沉入识海，放大的阵法浮现在识海半空，随着她的想法拆解、重组、分离。她尽力设想不同的可能，组合出不同的形式……随着不断推演，她不自知地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地。

　　楚锦鸾沉浸在阵法里，不知时间流逝。窗牖被风猛然吹开，狂风卷着碎雪闯入屋内。楚锦鸾恍然惊起，双手还捧着那木盒，已经有些僵了。她究竟思考了多长时间？刚刚那便是顿悟吗？

　　看向窗外，不知何时雪又下了起来，此刻雪势正大，漫天飞絮，有遮天之势。本想去第三峰藏书阁的楚锦鸾止了出门的念头。

　　披上毯子走到窗前，风将毯子吹得不停鼓动，横冲直撞，从领口灌入，楚锦鸾狠狠打了个颤，不禁又将毯子裹紧了些。

　　风雪弥漫，不见星月。漆黑天幕笼罩整个世界，因有雪相映，天蒙蒙亮，故而显出灰黑色。

　　向远望去，天山交汇之处泛着莹莹白光——那是凝云宫的护山大阵。不同于其他宗门的护山阵法，它守护宗门的同时，还一定程度上抵御了风雪与严寒。凝云山脉之苦寒，是连修士也无法长时间抵挡的。

　　楚锦鸾关上窗户，绕过屏风进了里屋。盘膝坐在床上，运转起了内功，打算今夜就这般过去。这事对于修士来说稀松平常，一连修炼个几天也不成问题。却没想到了自己这里，半夜就出了岔子。

　　原本想得好好的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和其他修士不同，别人在体内运转内功心法一整夜，多觉神清气爽；体弱多病的楚锦鸾修炼到半夜，便感觉浑身气血要亏空，头晕目眩。于是连忙止了功法，只剩体内灵气，任它自行流转。

　　楚锦鸾倒在床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哀叹这具躯体竟衰弱到这般地步，若是空有天赋却不能勤奋修炼，天才也只能变庸才。想着想着，不禁有些绝望，她没再起身，召来一缕风吹灭了灯，拉来被子闭眼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