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all27】并盛町无限循环》向阳南

11、结局二：钝感力

　　「1」

　　「呐，reborn。」他深吸一口气，看起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你力所不能及的地方，老师会怎么做呢？」

　　黑衣的杀手闻言顿住了脚步，怪异的是，天上飘动的流云也随之凝滞，纲吉脑中对于危险的避雷针狠狠一跳，驱动身体本能性的向后退步。

　　「阿纲。」reborn完全更迭了另一种称呼唤他，无尽的悲恸携着直达灵魂的强烈思念，在刹那间化作子弹贯穿他的眉心，「你答应过我的，你要活下去。」

　　「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你在说什么——」沢田纲吉震撼的颤动着瞳眸，想继续质疑的言语却被一阵激昂的铃音晃动给打断，接着，宛若凌迟般割裂的痛楚扩散开来，早已超越人体能够承担的临界值，他几乎瞬间便被击溃，难以自抑的弯下腰去，紧攥住胸口的衣料粗喘，

　　封锁记忆的枷锁松动、「啪嗒」一声从中断开。

　　眼前的世界逐渐晕成一副画质模糊的老相片，他被层层叠叠的闪回画面裹挟着向前走，然后，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清醒是从万籁俱寂的时空轮收束，耳边传来医疗器械滴滴答答的响声开始。

　　温热的血液流通过全身，灵魂于呼吸一齐落于实处，不住痉挛的手指提醒他知觉正在恢复，长时间悬吊营养液而导致胃中酸水翻滚，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鼻子，好难受，是呼吸机吗……？

　　张不开口，喉咙里像有火在烧。

　　心跳很快，应该是还活着。

　　睁眼，睁眼，只要睁眼就可以知道情况。

　　翁动着，翁动着，强忍住流泪的冲动，沢田纲吉转动眼珠，缓慢扯开密合的眼皮。

　　「教父大人醒过来了！教父大人醒过来了！」

　　「快去通知雾守大人！两位都要一起…！！」

　　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睁开眼睛后入眼的第一个画面便是洁白的天花板，直线漂移着转向右边，是一个个身穿白大褂步履急促的医护人员，她或他的胸口无不刻印着象征归属的标志——73之一的贝壳，枪与盾牌，子弹与莨苕。

　　沢田纲吉化成灰都认得，那是彭格列的家徽。

　　他多年来将明灭融入骨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彭格列。

　　「扶我起来……」
　　纲吉蠕动着唇角开口，被自己嘶哑的喉咙给吓了一跳，很快便有人上前搀起他，动作小心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珠石，身后的折叠病床被摆动出一个可以倾靠的弧度，起身后视野变得更开阔了些，他环顾四周，打量这件豪华而宽阔的病房，还未彻底熟悉，便听到门外趔趄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一粗一浅，超直感告诉他那是骸和库洛姆。

　　六道骸重重推开门，呼吸急促犹如破败的鼓风机，右眼已是一片血 肉迷糊，还在滴滴答答往外渗血，落在陶瓷的地砖上显得无比韵律。就连医护人员看到他的脸也不住倒吸冷气。

　　「你怎么……您回来了？」他有些恍惚的晃了晃身子，走到病床边的步子虚浮，不敢置信的握住眼前人的手，「怎么会没能走出循环呢，怎么会……？」

　　沢田纲吉只觉得肌肤相触的那只手太轻、太冷，简直不像是活人。

　　「告诉我，你们两个做了什么。」
　　教父先生问，语气相当平静，听不出喜怒。

　　六道骸哽了一下，随即瞥开视线不做言语，还是由紧随其后进入房间的库洛姆缓缓道出事实：「骸大人以轮回眼为媒介进入地狱，与掌管时间规则的恶魔做了交易，若是您能在为期三天的记忆循环中改变……便予您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平行世界吗。」纲吉沉声念道，「亦或是我们的过去？」

　　这下库洛姆也不再回话，他愈发确定心中的猜想，气极反笑：「你们两个合力要将我送去平行世界，毫不在意自己和家族的死活？有够独裁的，早知道这个首领就该交给雾守来当了，说不定反倒不会落得像我一样众散亲离的凄惨下场。」

　　说完，他把他的手一甩，抬臂喊来医疗部长，「带雾守下去疗伤，痊愈以前别来见我。还有，把柜子里剩下的死气丸拿来，找个有点权限的文职人员把昏迷期间的局势状况汇报给我。」

　　库洛姆看着醒来便进入工作状态的boss，他看起来实在不算年轻了，多年忍受高压的精神状态与压榨睡眠的生活习惯令他衰老，亮蜜色的发眸早不复昔日荣光，细看能揪出不少白发，道道皱纹漫溢在眼角眉梢，周身散发的气息也不似年少那般柔和，混着肃杀之气的凌冽威压令人胆寒。

　　可沢田纲吉怎么会有错呢。雾守小姐无奈又怅惘地想。那些扎根在世界背面的绝望、腐坏、苦厄和悸怖，分明才是将他的生命挤压至此的凶手。

　　她阖上眼，拉了拉床边发愣的六道骸，道：「走吧，骸大人，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我们都得承担这个后果，以及，boss，请容我提醒一句。」

　　「——我们失去了轮回眼，意味着家族的战力再度削减，七名守护者如今只剩下我和骸大人，Varia只剩下斯库瓦罗一人在前线苦苦支撑，同盟的加百罗涅也遭到重创，您必须得重新规划战术。」

　　残酷的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沢田纲吉连已经苦笑都懒得，他疲惫的阖上眼，语速很慢，很浅。

　　「我知道了，你先去增援吧，让骸好好休息……还有，我爱你。」

　　我爱你。
　　所以一定要活着回来。

　　事实上他爱的是他们，她们，他或她每一个人，但他不知为何越是珍惜失去的就越多，他几乎快要活在这种稳定失去的安心感里了，因此再受不了丁点刺激。

　　如果凪或是骸任何一个人出事，他都会疯的。

　　「……遵命，boss。」
　　库洛姆在转身的同时应道。曾经皮包骨的小女孩已然成长为肩负重责的战士，及腰的长发高束在脑后，她十分清楚自己的重要性，清楚一个清醒理智精神正常的守护者对如今的彭格列十代而言意味着什么。

　　尽管她也快要烧光了，像破晓的瞬间被阳光驱散的雾，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量往角落里缩。

　　「2」

　　18岁，沢田纲吉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黑手党学校的结业测验，开始了为期半年的实训考核。

　　19岁，沢田纲吉接受了来自九代首领的吻手里，在万众瞩目下成功坐上了里世界的第一把交椅。

　　彭格列十代首领继位后的第一年，因经验稀少缺失防备，遭到了敌对家族的暗害，失去了两名儿时的伙伴——笹川京子与三浦春。他受创颇深，却借助着悲痛的力量下定决心，不过月余便以怒涛般的铁血手腕将仇家剿了个干净，并很快接回在外独自生活的母亲，安置在彭格列看护的中心地段。

　　第二年，各家势力依旧暗流涌动，沢田纲吉极力扩张彭格列于欧洲的地域版图，力求打通另一道货物流动的便捷线路，不再受制于人，取得优异成绩的同时也触碰到不少人的利益，外出任务的门外顾问受袭，未完全恢复成年躯体便损失一只手臂，但好在性命无忧。第十代首领暴怒。

　　第三年到第六年，九百七十五天，三十六个月，沢田纲吉敬小慎微、步步谨慎的掷下庞大棋盘的最后一颗棋子，掀起了数十年以来里界最为腥风血雨的一次战争，彻底消灭了侵扰自身发展空间的一切不安定因素，笹川了平、巴吉尔、弗兰皆折损于此战。

　　第七年，沢田纲吉坐稳了教父的位置，手下事物一片和谐，生活变得风平浪静了起来。他渐渐接受身边守护者对自己接连不断曝光的异样感情，放弃了为他们找寻良缘的念头。

　　第八年，伽卡菲斯离奇失踪，73的基石急剧动荡，六名解除诅咒的彩虹之子依旧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进入昏迷。尤尼和白兰瞒着他舍身饲虎填补了空缺，沢田纲吉赶到冲击现场的时候什么也没看见，只有一如数年前那样，空瘪落地的几件衣装。

　　第九年，平行世界的诡异力量侵入他们的世界，并很快建立起了全新的黑手党家族，以与火焰截然不同的战斗体系掀起反叛，策反不少归于彭格列麾下的小家族为己用，前去商议的岚、雨两名守护者死于一场无法逃脱的火灾——自然是撕破脸皮。

　　第十年，沢田纲吉摸清敌方的弱点绝地反击，亲身上阵一举掏空了对面高层人员的心脏，负责突围的雷守为了掩护重伤的云守撤离，使用自身为诱饵呼唤了过量的雷电，心跳骤停当场死亡。而云守也没能逃脱追击，笑着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回到总部的十代首领来不及规划下一步该怎么走，得知消息后便失去意识昏厥倒地。再苏醒的时候一刻也没有喘息，当即策划了一次轰轰烈烈的反击，女性迷雾守护者使用出神入化的辅助幻术完成突袭，却在返程的途中一声不吭的没了呼吸——与重症监护室内的另一名雾守一起。

　　大概这就是那次循环的代价吧。

　　意料之外的，沢田纲吉没有疯，反倒还笑了。他笑骂他们不讲信用，真是两个漂亮的混蛋。

　　「3」

　　reborn从数年不间断的睡梦中苏醒时，沢田纲吉正坐在他床前削苹果。

　　「蠢纲。」他喊，「我睡了多久？」

　　听到他的声音，已经变成一个老头子的纲吉毫不意外的抬起眼，唇边漾着淡淡的微笑，温柔和善一如初见。

　　「reborn。」他说，「三十五年啦，reborn，我都已经六十岁啦。」

　　时间流速异于常人的杀手先生伸出手掌，发现自己的年龄并无太大增长，甚至还停留在壮年。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踌躇良久，reborn还是这样问道。

　　风吹动纱质的窗帘，屋外刺目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沢田纲吉眯了眯眼，眨掉了落在睫毛上的碎光。

　　「我很好哦，每天都很快乐，退位以后的日子更快乐，每天都是星期天。我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重复的三天。」

　　reborn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但还是没有打断他，「那大家呢？」

　　「……」和蔼的老人好像愣了一下，半晌过后还是笑呵呵答，「大家都挺好的，他们每个人都陪着我一起，循环着一成不变的日子。」

　　沢田纲吉的空气里挤满晃动的天使，一呼一吸皆是伙伴的气息，他很快乐，快乐得像一个对世界的背面一无所知的废柴初中生，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岁月无声无息，痛感早已丧失，唯有幸福长存。

　　reborn在他疑似得了老年痴呆的蠢徒弟滞缓的眼神里站了起来，决定自己去调查这些年发生过的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