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逃离夏季》李将歌

63、连环

　　冷静下来后，辛睿拉着沈知年坐到沙发上，帮他处理好了划伤的手指。

　　伤口不深，消了毒贴上创可贴就好。

　　辛睿扔掉创可贴的外包装，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问你。”

　　沈知年眼底的血色还没褪尽，捂着受伤的手，茫然地看她一眼。

　　辛睿摸了摸脖子，冬天厚重的衣服下，藏着一条小巧玲珑的月桂项链。

　　她问：“这条项链到底有多贵？我看到好些报道，都说它来自什么意大利品牌，价值不菲，还有人甚至说它值六位数。虽然这些报道可能夸张了，但……应该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吧？就是因为这东西太贵重，别人才都那么确定，说你跟我之间关系不一般。”

　　沈知年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急切反驳：“你别听网上那些人胡说。他们不可能查得到它的市场价格，它是我特别委托定制的，市场上怎么可能……”

　　说到一半，对上辛睿幽幽的目光。

　　额，说漏嘴了。

　　沈知年咽了咽口水，抬头看了会儿天花板，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圆回去了，索性溜之大吉，“……那什么，我书包还在学校呢，我得先走了。”

　　他抬脚就往外跑，刚刚摸到门把手时，又听见身后人说：“我会更小心地保管好它的。”

　　沈知年身形一僵，扭过头，辛睿摩挲着项链上，微微扬起嘴角，“不然这一场风波，我岂不是真的白受罪了？这是属于我的东西，是我的十八岁礼物，我绝不要因为别人的话，就抛弃了它。”

　　沈知年知道，辛睿所说的只是这条项链而已。

　　可一直以来始终惴惴不安的心情，却奇迹般地消失了。

　　这样就足够了。

　　他的心情与期待，她全都懂得。

　　这样就足够了。

　　“一条项链而已，不管它有多贵重，你都受得起。”

　　沈知年的耳朵越来越红，话一出口就溜出门外，再不敢看辛睿的反应。

　　“诶，等一下……”

　　辛睿试图叫住他，而回应她的却只有大门关上的声音。

　　“围裙……还没还给我。”

　　·

　　第二天清晨，辛睿在小区对面早餐店喝着豆浆，店里的电视正在播报东江市的本地新闻。

　　“……下面是深度评论栏目。本月初以来，深通科技集团董事长之子沈某的‘炫富门’事件在网络引发热议，沈某与同校同学X的关系一度成为焦点，引发大量媒体围堵校园，对当事人和其他学生的生活造成了严重影响。昨日，当事人X公开回应记者提问，确认了她就是8年前轰动全市的‘护士自杀案’幸存者。下面请看本台记者发回的报道……”

　　节目播放了昨日上午辛睿回应记者时的视频，但播出来的画面中，辛睿全身被打上了马赛克，不光她的脸，也包括她身上的校服，都进行了特殊处理。

　　如沈知年所说，她的身份并没有被公开。

　　早餐店的老板娘将刚炸好的油条端过来，瞄了一眼电视，自言自语道：“哎哟，这小姑娘真是可怜坏了，丁大点个人，没了爹又没了妈，现在又遇上这档子事，真够不容易的。”

　　辛睿刚举起筷子，盘子里的油条突然被一只飞速抢走。

　　沈知年在对面坐了下来，咬了一口油条，困倦的双眼瞬间发光，他立马抬手道：“阿姨，这里再来四根油条、一碗豆浆和一屉小笼包！”

　　“你怎么……”

　　辛睿还没文化，沈知年倒先怪上她了：“一大早来这儿吃好东西了，也不喊我。要不是路过正好看见你坐在门口，我就得空着肚子上学了。”

　　“真是路过？”辛睿瞪他一眼，夹起盘子里的另一根油条，泡进了豆浆里。

　　沈知年心虚地咳嗽两声，假装没听见。

　　电视里的记者报道结束，主播进行总结发言：“新闻应当是寻找真相的帮手，而不是助长炒作的工具。因此次事件涉及高中生，许多媒体为取材报道，不惜破坏正常的校园生活，对当事学生的身心造成了恶劣影响。本台在此呼吁，新闻报道应客观理智……”

　　豆浆油条送上了桌，沈知年给辛睿的碗里又夹了两根，他说：“听我妈说，最近舆论的势头已经在变化了，她预备趁热打铁，在这两天收集好相关证据，开个新闻发布会，对所有的争议进行反驳。”

　　他喝了口豆浆，接着道：“其实我是觉得没必要非得跟别人解释，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但我妈说，这事儿已经影响到公司形象了，我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后半生的口粮着想。”

　　油条泡进豆浆里，瞬间吸满了香甜的汁水，一口咬下，香酥加倍。

　　吃得半饱后，辛睿才接着他的话往后说：“我的事情是意外牵扯出来的，应该对你们不会有太大影响，现在也算是勉强翻了篇。如果要公开发声，最重要的就是澄清你的谣言，但这事儿恐怕……不是那么好处理的。”

　　沈知年从碗里抬起头，嘴边沾着油光，问：“怎么说？”

　　辛睿抽了张餐巾纸扔给他，“你仔细想想，如果撇开我的事情不谈，这整场风波的经过是什么样的？”

　　沈知年擦了擦嘴，回忆道：“最开始……是有人在网上发布录音，因为我在录音里说了很多炫富又不要脸的话，所以引发了众怒。然后就冒出了一拨人开始扒我的身份，添油加醋发了很多假料，说我花钱如流水、考试不及格、霸凌同学、打架斗殴，还有早……早恋。”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下意识瞄了瞄辛睿的表情。

　　辛睿神色自若地说：“这些爆料大部分都是假的，说得也都很夸张，虽然闹得风声大，但真正相信的人很少。不过，就是在这个时候，又出现了荣胜男的事情。”

　　沈知年一拍大腿，“没错！就是因为她突然跳了出来，和家长一起去老师们面前指控我欺负她，我还没搞懂这是什么情况呢，就有人把这事儿也发到了网上。”

　　“就是因为这件事，坐实了你霸凌同学的罪名，让大家相信你的确不是个好人。间接地，之前被人爆出的其他传闻也变得更加可信了，毕竟一个对同学都能大打出手的家伙，又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呢？”

　　沈知年悟了，“合着这是个连环计啊！”

　　辛睿低头看着自己的碗，油条虽然被吃掉了，但油渍和碎屑仍漂浮在豆浆的表层，原本纯白的液体一下子就变得浑浊不堪。

　　“再清澈的一碗水，只要滴入一滴墨汁，就能将整碗水变得浑浊。”她抬头，用筷子对着沈知年，“现在物证、人证俱在，即使你是个干干净净的人，这碗脏水，你也不可能轻易洗得清了。”

　　小笼包上了桌，热腾腾地冒着蒸气。沈知年给她的盘子里夹了一大半，然后才送入自己嘴里。

　　“虽然很难，但不代表做不到，对吧？”沈知年毫不灰心。

　　辛睿点头，“有可能做到。但前提是，我们必须要找到方法，让物证和认证都失去可信度。这样，大家才有可能相信我们接下来说的话。”

　　“哪两样证据？”

　　“录音，和荣胜男。”

　　·

　　期末考试在即，全部课程都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复习阶段，随便一节课就能是一次小测验。

　　课间，辛睿从办公室取来最新的小测验成绩单，和往常一样贴在了黑板旁边，同学们很快就围上来查看成绩。

　　上次的测验她没有参加，成绩一栏为0，排名更是掉到了最末，而排在第一名的，则是过去一直位居次位的荣胜男。

　　看到这个排名，同学们很快议论起来：

　　“荣胜男好厉害啊，之前请假多天没上课，竟然还能考第一。”

　　“小测验而已，又不是正式的期末考试。再说了，要是辛睿参加了测验，指不定谁是第一呢。”

　　“哎，也不知道辛睿这次期末考试能不能拿第一，遇上这么大的事儿，要是我肯定没心思学习了。”

　　“说不定这就是某人想要的结果吧。”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荣胜男她……”

　　荣胜男正站在他们的身后，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成绩单，扭头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的同桌原本正在和前桌聊最近刚出道的新人团体，一见荣胜男回来就立马噤了声。

　　前桌女生不满地说：“凭什么她一回来就不能说话啊？现在是下课时间，老师都管不着。”

　　同桌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上次她妈妈已经找过我一次了，要我别天天聊明星八卦，影响她女儿学习。我可不想再惹麻烦了。”

　　“我去，怎么还有这种事啊？我看这母女俩都挺奇葩的，上次她妈吵着嚷着说是沈知年欺负了她女儿，搞不好是想讹钱呢！”

　　“诶呀你别说了……”

　　荣胜男坐在位置上，保持着写题的姿势，但手里的笔却久久未动，在纸上晕开一个硕大的墨迹。

　　这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

　　“有空吗？下节自习课周老师不来，跟我聊聊吧。”

　　说话的人是辛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