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神何日不摆烂》壹笺

62、北风起

　　“啪——”

　　宋栀明还没有碰到周景福的时候，那只笔竟自己从他手中掉了下来，落在了桌子上，“咕噜”着滚回了阿缨的手边。

　　它一边滚着，还一边发出声音来：“讨厌的小男孩，叶子不喜欢你，不许抢阿缨的东西！”

　　“哇哦——”

　　在周围孩子的惊叹声里，他们的世子却连连甩起了自己的手，大声嚷着：“我的手！麻、麻了！”

　　难得见到世子有吃瘪的一天，宋栀明背过了身去，控制不住地偷笑起来，她的肩膀还不住地抖动着。

　　“让开！”

　　乌压压的人群中，挤出来一个身穿桃红色衣服的小女孩，她就是之前在城门口的周华儿，但她今天头上没有再戴着珠钗了，而是简单地用发带扎了个双髻。

　　她推开人群，挤到周景福面前，拉过他的手看了看，还好外表看上去没有什么事，不然她又少不了父亲的责骂了。

　　“妹妹。”

　　周景福脸上还吊着眼泪和鼻涕看着她，让她觉得恶心，明明自己比他还要小，为什么还要让着他？

　　“你！”周华儿转过身来拍了下阿缨面前的桌子，放出挺大一声来，而后指着她大声说道，“你欺负了他，必须给他道歉。”

　　“凭什么？是他先抢人家东西的。”

　　阿缨还没说话时，一旁的宋栀明又再次站了出来。

　　“凭我哥哥是大岐的世子，而她只是个乡下来的穷丫头。”

　　宋栀明这小姑娘虽看起来比周景福和周华儿柔弱，却也仰起头来丝毫不让着他们：“我爷爷说了，无理就是无理，管你是什么身份呢。”

　　“宋栀明你又拿你爷爷出来说事，还想打架是吗？”说着，周华儿便开始将自己的袖子挽了上去，像是真的要在这里同她打一架似的。

　　而反观宋栀明这边也不怯场，直接对她说道：“还是同之前一样，我们出去打，不要将夫子这里的东西给摔坏了。”

　　说完，她就让阿缨往案前挪了一下，让她好出去。

　　“啪！”这声是夫子的戒尺敲在桌上的声音，围在一起的学子们顿时如临大敌般，朝后看去，只见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孩带着生气的夫子重新回到了学堂里。

　　“你们还不回自己的位置去！”

　　他这一声，立时将围住阿缨的人群散开了，只剩下刚才还要出去约架的周华儿和宋栀明两人。

　　“你们两个姑娘家。”夫子看着她两，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家中的母亲没有教导好你们吗，怎么如此没有教养？”

　　教导，周华儿想起自己母亲在家卑躬屈膝，事事只能听父亲的，心里沉了沉。

　　反观宋栀明那边，有疼爱她的爷爷和宠溺她的父母，即使犯了错也不会对她动辄打骂，才会让她一点也不忌惮自己和周景福，她那样的生活，让周华儿既羡慕又极其的嫉妒，明明自己出身比她高贵，为什么自己却要过这样的日子，甚至连今日来这里的李慕缨这个乡下的野丫头都比自己好过。

　　想着，她竟是背着夫子愤愤地瞪着她两，宋栀明见她这样，上前一步替阿缨挡住了周华儿的目光，反是瞪了回去。

　　“华儿，你怎可对人如此无礼。”

　　熟悉的声音，周华儿和傅楼一起往门外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碧青色锦服的女子背对着天光手扶着门框立在那里，她挽了发，用一根玉簪束住，两鬓有一些碎发散下，通身尽显温婉娴雅之气。

　　她虽话里有对周华儿的指责之意，但语气却很平和，面上也不见丝毫恼怒之色。

　　“姐姐！”

　　“母亲！”

　　周华儿和傅楼一见到她就马上跑到她跟前去了，特别是傅楼还抓住了她的裙子，眼巴巴地希望她看看自己。

　　她瞧着自己孩子的样子，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摸了摸他的头，在傅楼笑着眯起眼的时候，说道：“母亲看到啦，楼儿做的很好。”

　　在内的夫子这才对着她行礼道：“夫人。”

　　傅楼感觉到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停下了，他重新抬起头，只听见母亲对着夫子讲道：“夫子无需多礼，妾是来接世子他们回去的。”

　　她这时才将目光放到周景福身上，只见对方脸上全是黏答答的液体，身上的衣服也揪成了一团一团的，好不狼狈。她摇了摇头，对着身后的侍女说道：“去将世子抱出来吧。”

　　那侍女答了一声后，依她所言将周景福抱起，走出了学堂。而这时，阿缨也顺着那侍女的动作转过身来，在座位上看着门口那女子，周念儿亦同时看到了她。

　　这就是李溪的养女？周念儿想起几日前傅楼送给她的那只草兔子，便走了过去，蹲下身，轻声问起她来：“你便是阿缨吗？”

　　阿缨按着李溪所教的，点了下头。

　　周念儿柔柔地笑了起来：“你的家人还没来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呢？”

　　这话说完后，周念儿瞧着阿缨眼中一无所知的样子，知道她大概是没听懂自己的话，刚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只见她手边那只翠色的笔，竟立时幻成了一只小鸟，飞到阿缨的肩膀上，代她答道：“可以可以，谢谢夫人。”

　　周念儿正为这灵巧的小东西惊住时，一旁的宋栀明却说道：“念儿姐姐，你可以也将栀明送回去吗？”

　　“嗯？”周念儿偏头看向她，只见她还在同周华儿怒目相对着，便猜到了她的想法，也就答应了下来。

　　好在周暨看在她是自己长女的份上，给配下的马车足够宽敞，不然这么多的孩子恐怕还不坐不下。一路上，鹅黄色的宋栀明抱着藕荷色的李慕缨的手，紧贴着她，与桃红色的周华儿从头瞪到尾，谁也不让谁，反倒是处在三人中心李慕缨像个没事人一样，盯着自己膝盖上停着的小鸟发呆。

　　“栀明。”周念儿对她这行为有些好奇，便问了她，“你为何这么紧张阿缨？”

　　小姑娘认认真真地答她道：“栀明答应了秦大夫要照顾她的，栀明才不会食言。”

　　周念儿向前倾着的身子往回收了收，原来如此，估计秦祁也是随口一说，却被这小姑娘如此重视，倒是和她那个爷爷挺像的。不过，听闻前几日她爷爷还在宴席上和李溪闹了一场，两边也不曾禁着自己的孩子来往，丞相和李溪——

　　周念儿看了看自己的孩子，若是楼儿也能学到几分这两位的风骨就好了。

　　其实，李溪的府邸并不与宋家同路，但在宋栀明的要求下，周念儿还是先行将李慕缨送了回去，马车停下时，李溪已经站在府门口迎接她了。

　　“这是？”她牵着阿缨下了车，抬头便见着同之前截然不同的府门，心里暗暗叹道：一夕之间能将父亲的院子改成这样，难怪傅楼见过他后会对他赞赏不绝。

　　“溪，多谢夫人将阿缨送回。”

　　今日的李溪穿着竹绿的深衣，在烈日下独给人清新之感，周念儿见此，心里对他的好感多了一些，向他屈膝道：“先生不用多礼，妾还未谢过先生对傅楼的教导赠礼之恩。”

　　“夫人无需介怀。”他瞧了瞧跟在周念儿身后的傅楼，他一见着自己，眼睛就巴在自己身上了，“公子聪明，溪只是同他聊了一两句而已，况且他也赠了阿缨礼物的。”

　　两位大人互相客套之时，宋栀明伏到阿缨的耳边，悄悄地给她说：“你养父长得可真好看，不像我的父亲。”

　　宋栀明一想起自己父亲那有些发福的肚子和乐呵呵的脸，再跟眼前这面上干干净净甚是儒雅的李溪对比了下，她直嫌弃地摇了摇头。

　　谁知旁边的叶子小鸟将她的话全听了去，飞到半空盘旋大声嚷嚷着：“李溪好看，小姑娘说李溪好看！”

　　众人听到这突然的声音，回过神来后，兀地笑了出来，只有宋栀明的脸红了起来。

　　“哎呀，你快让那只鸟停下来呀！”她扯了扯阿缨的袖子。

　　“叶子。”叫它的人却是李溪。

　　“诶。”

　　它旋即飞到李溪的肩膀上停下了，李溪在他停稳后，看向阿缨身边红着脸的小女孩，见对方局促地低着头，不敢看向自己，于是问道：“你是阿缨新认识的朋友吗？”

　　“对，我是她的朋友！”她连忙抬起头答道，想将刚刚的事情给揭过去，并接着介绍自己道，“我叫宋栀明，是丞相的孙女。”

　　宋承安啊，李溪看了看她的脸，还真有点像呢。

　　“我们家阿缨年龄要比你小一些，日后可要多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说着，她还将挽着阿缨的手更向自己那边贴了贴道，“我一定会照顾好阿缨的！”

　　夜里，李溪同以往一样，将阿缨抱到膝上，放出了叶子，问它今日阿缨在学堂中的事情，叶子事无巨细地全部讲述了一遍给李溪，李溪耐心地听完后，看着在他怀中自娱自乐的阿缨问道：“阿缨，想不想知道今天夫子给你讲的那些是什么意思呢？”

　　阿缨只是抬起一侧的脸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罢了，那些对她来说可能还有些太早了。

　　想着，他让阿缨重新将小手摊开，在她的手心中新写了一个字，并对她念道：“涞。”

　　阿缨看着他念了很多遍以后，才照着他的发音，念出了这个字。

　　“对，它念‘涞’，北方涞州的涞。”李溪轻拍着她的背，眼睛却看向门外的夜空，“涞州的冬天，快要来了呀。”

　　在他说这句时，凤城外的官道上一匹马急速奔来，待他进入城门后，急匆匆就往王宫赶去。

　　被马蹄声扰醒的周暨一层层地拆开北方来的急信，层层白布包裹下，最后只剩下一卷竹简，卷开来，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涞州叛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