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渡玄狼·第二部》一見心

8、第八章

　　光之隧道並不是直的，而是高低起伏，迂迴盤旋。在裏面飛行，不需要動用腦子，只需隨着慣性，順着唯一的路徑一直向前飛。而最令人感覺不舒服的，就是眼睛要在強光中視物，儘管已調校了眼睛的遮光功能，可那光線實在太強，超出了人體的接受範圍，如果不是已經調校過，他們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白茫茫，跟瞎了沒什麼分別，現在起碼還能清晰辨物。

　　飛了好一陣子，身體感覺越來越累，腦子昏沉沉的，困頓欲眠，再到後來，他們居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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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臉頰有些癢，似被什麼撩撥着，涼意從頭頸處傳來，好像有些濕潤，似睡在水裏。耳中隱約聽到昆蟲鳴叫的聲音，再聽仔細了，不是昆蟲鳴叫，而是風越過樹叢，吹動草葉的聲音。

　　子繻慢慢清醒過來，他微微睜開眼睛，上方看見的是伸出來的棕黃樹葉，樹葉後面是帶着荷藕色的天空，此時正是白天。他睡在地上，不是水裏，身下一幅棕白相間的地毯，棕的是草，白的是雪。他的後脖子枕着雪，所以涼颼颼的。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裏？』子繻茫然地自言自語。

　　他記得自己進入淚滴峰的藏寶洞尋找止戰石，然後他……見到了薇思，薇思！她跟他一起進洞的，她在哪兒了？

　　想到這裏，子繻一咕嚕坐起，這時，他的右手摸到了一個盒子，低頭一看，這個盒子比湯碗略大，形狀有些不規則，他記得，裏面裝着的是幻戰裝備。幻戰裝備是一套讓人進入幻境作戰的魔法裝備，是洞裏的一位大師設計的，關於這件寶物的記憶立刻在腦子裏湧現出來。

　　因急着要找薇思，他並沒有繼續回想那個盒子的來歷，而是向旁邊四看，果然見到兩三步外的棕白地面上躺着一抹夕嵐，心中驚喜，趕緊翻了個身爬過去。

　　薇思仰躺在雪草地上，雙目輕閉，呼吸均勻，睡得沉穩。她的眉毛下面兩條清秀的眼線上立着兩叢密密的長睫毛，微微地翹着，紅潤的嘴唇時而緊抿，像是生氣，時而又似是在微笑，看着挺有趣。

　　快叫醒她呀！腦子裏冒出的這句話把子繻當頭喝醒，怎麼光顧着看了，得叫醒她！

　　子繻於是執起薇思的手，輕輕搖晃着，同時小聲地叫她：『薇思！薇思！醒醒，天亮了！快醒醒！』

　　叫喚了幾聲，薇思的眼睛動了兩下就打開了。她輕嘆了一聲，似是意猶未盡地還在回味着剛才的夢境，然後幽幽地說了一句：『我作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作了什麼夢？』子繻柔聲地問她。

　　薇思又仔細地想了想，皺了眉，『啊，好多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我們在山洞裏，得到了兩件寶物，止戰石？還有一樣……晶石山？』

　　『你看，是不是這個？』子繻馬上把小盒子遞了過來。

　　薇思坐起身，接過小盒子，點着頭，說：『是的，就是這個，啊，記起來了，是幻戰裝備。』然後，她又抬眸看着子繻，『可是……我們怎麼會在這兒？這是什麼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剛剛睡醒，就在那邊。』子繻指了指他剛才躺着的地方。

　　兩人靜靜地看着對方，努力地回憶發生過的事，或者說是剛才作過的夢，在他們的潛意識中，都覺得那不是個夢。

　　『我來到淚滴峰尋找止戰石，止戰石……』子繻在他的包袱裏翻了一遍，終於翻出那個稞布包裹着的石頭，『止戰石有了，幻戰裝備有了，還有什麼？』

　　『止戰石？就這麼小？想像中它應該有這麼大，』薇思張開雙臂比劃了一下，『還有什麼？好像沒有了吧？』薇思搔着頭，怎麼也想不起來。

　　『真的好奇怪，我跟你一樣，像是作了一個長長的夢，可又什麼都說不上來，我們是怎麼出來的，為什麼躺在這兒，卻是一點兒印象也沒有。難道是被打暈了，抬出來的？淚滴峰呢？你看到淚滴峰了嗎？』子繻一臉迷茫，並嘗試仰頭尋找淚滴峰。只見到處雲煙緲緲，遮蔽了山峰的真顏。

　　『算了，反正我們來這裏也是為了得到止戰石，既然已經拿到，事情就算是圓滿了，還憑空多了一套幻戰裝備，賺了。我們走吧，先去平息了戰亂再說。 』薇思雖然剛睡醒但思路瞬間已清晰。

　　『說得也是，好，我們啟程。』子繻認同，立刻坐言起行。

　　兩人各自背上包袱，然後躍上半空察看地形。極寒之地，渺無人跡，眼底盡是高低起伏如雲糕般瑩白的群峰，有些是單峰獨傲，並不相連，山峰之間蒼裙絳紗，白絛環繞，蒼絳的是矮樹叢和霜草，絛為冰雪所做，這衰而不哀，清冷而不冷清之景，卻是別有一番韻味。

　　找準了向南的方向，兩人便展開雙翼，在半空中從容地向着南面飛行。一路上，排雲撥霧，無論是赭日於空還是星珠在天，只要不覺得累便繼續飛，累了就找個隱秘的地方休息。飛行數日，終於見到有人跡的村落了，他們知道，再過不久，就會見到人煙稠密的城郭。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部族存在，如果沒有得到特別許可，人是不可以在村落城寨的天空中高飛的，除非是鳥類。

　　即使沒有人住的地方也有可能屬於某個部族，只是沒有人住，也就沒有人管理，也就沒有人管你。外族人在當地高空飛過，他們或許不知道，或許是懶得理。可要是地方屬於某一兩個大的部族，他們就會有儀器監測着外來飛行物的動向，必要時會攔截，甚至會直接打下來。所以，見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子繻和薇思都只能降落到接近地面，沿着當地人設定的路徑，半飛半走地趕路。

　　速度是減慢了，但只能如此，否則被無端端擊落就更麻煩，別說投訴，被人抓回去還要說出在此飛行的原因，是被釋放或是被關押，就要看長官們認為說的是否合理。

　　兩人又走了數日，看到來來往往的人越來越多，人類聚居的城郭在不遠處出現了。

　　入了城池，見天色將暮，二人便不打算像在荒山之中那樣隨便找個山洞又或者樹幹作為休憩處所，人既然在城中，就要和其他人一樣，找個旅舍安頓下來，吃飯有桌，睡覺有床。

　　此時的赭日已與地平線呈三十度角，隨時便會隱入山中。子繻和薇思在這個名叫依即城的街上一邊走着，一邊找尋晚上下榻的旅舍。

　　依即城就只有那麼幾條街，房舍起得也簡單，沒有太多的花巧，兩三層高的樓房，從房頂到牆身都給人圓鈍之感，那檀綰昏黃之色，接近於周圍的山野，絕好地隱入其中。

　　街上的人卻是不成比例的多，從衣著上看，多數人都不像是本城的居民，而似是從別處來的外族人。他們拖家帶口地在街上停留，甚至在街上拉起帳篷安營扎寨。而城中居民，彷彿已見慣此等情形，路過時，他們並沒有口出惡言或者厭煩地驅趕，而只是用頭巾掩住口鼻，神情冷淡地匆匆而過。

　　子繻和薇思心裏滿是疑問，眼前的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流落在別城的街巷中居住？在這些人的眼神中，無論他們是什麼年紀，流露出的，都是對人的戒心，和對未來的迷惘。兩人猜測，這些或許是鄰近城郭的災民，不知是天災還是人禍。

　　街道的盡頭有一座方形圓角的建築物，整體較其他的房舍寬大，外面被圍牆圍着。建築物正中頂上有一匾額，上書通用玄狼文字：行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