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回灯宴（下） ...
-
“将她带上来罢。”师寻河说道，扬手让守门弟子退下来。
阿劭身边的樊洛书则有些好奇，凑到她耳边，问道：“师姐，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阿劭却实在是不知其中底细，只得摇头说道：“我那时年纪尚幼，现在已有些记不清了。”
樊洛书吐了吐舌头，挪回了自己的位置。
仙华殿在清泽峰山顶，距离山门是有一段不小的路程。
兴许是等得有些久了，师寻河指了顾君行：“君行，你去，将她带上来。”
这次顾君行却没立刻回“是”，而是看向了阿劭。
看她作甚。阿劭莫名其妙，但她无端觉得顾君行大有一副她不说话他就不去了的架势，因此只小声说道：“你去啊。”随后才见顾君行站起身，向他师尊行了一礼，带上“却邪”朝着仙华殿外走去了。
很快顾君行的身影重新出现了仙华殿的鸾台处，收起“却邪”走了进来，他身形高大，等他走进来后，众人才看到跟在她身后的，方才在山门外敲击山鼓的女子。
走动时步态娉婷，一身素衣也难掩其容貌，还未说话，眼中已盈满了晶莹的泪水，仿佛只要眼睫轻动，泪珠便能似珍珠般滚落下来。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师寻河从高处走下来，温和问道。
“玊娘。”女子答道。
“玊娘。”师寻河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朝着阿劭说道，“听劭你过来。”
阿劭无法，只得听命站起身走了过去。
今夜这场回灯宴着实是让她大开了眼界，不仅有了一个未婚夫婿，还多了一位未曾蒙面的姐妹，当真是一大家人欢聚一堂，三喜临门。
阿劭几步就走到了玊娘的面前，暗自叹了口气，便听师寻河指着她问玊娘：“你可知她是谁。”
玊娘恍然地摇头，“我不认识。”
师寻河却点明了阿劭的身份，“她是玉家之女，我自小看着长大的。”
的确，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
玉家、顾家世代修习，因此玉听劭和顾君行都是自小便被家里送来清泽峰修炼的，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清泽峰里的长者看着长大的。
是以，在座各位几乎都没有听信这位玊娘的此刻说的只言片语，都只当作是看了一场好戏。
然而即便师寻河这样说了，玊娘的表情却不曾改变半分，只是拿手抹去了眼泪，倔强道：“她不是。”
阿劭不知她为何如此笃定，随后便听她讲述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故事。
原来是在多年前，玉家雇过一个侍女，是外乡人，主人家看她可怜，尽管她屡次做了错事，但因着这些错误都无伤大雅，便也没过多苛责，只是口头略作惩戒。
彼时玉家夫妇正值壮年，时常于修真界与凡间游历，在家的时日并不多，这便给了这侍女可乘之机，趁着家中无人严加看管，竟是自己做了这女主人。
后来可想而知便是被游历归来的二人发现了，才惊觉自己是养虎为患，而这侍女显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们不知她被赶出去时已怀有身孕，乃是与玉家侍卫厮混时有的，也因此，玉家在侍女眼中从菩萨陡然间成了坏人。
被赶出去后，侍女走投无路，只得住在那侍卫的家中，碰巧得知玉家主母也怀孕了，再一问，竟是与侍女肚子里的孩子月份一样大。
说到这里，玊娘停下了话头。
然而她不说，众人也能顺着猜测出来，料想最后一定是侍女怀恨在心，接着侍卫职权之便，将两人产下的女儿调换，这才有了今日这出闹剧。
只是单凭玊娘一人之言也无法服众，师寻河沉默良久，最终召了两名女弟子前来，说道：“寻一处空着的院落给她，且让她休整一晚，若有其他事，明日再谈。”说罢长叹一口气。
玊娘便被带了下去，临走时，她深深地看了阿劭一眼，眼中的水光已然如潮退般消散了，此刻她目光如炬，似是要将她烙进眼睛里一般，直到脖颈再无法转动，终是转回了眼。
这件事原本是要继续查的，只是三日之后便是试炼的日子，因此只让玊娘暂住小院中，吃食、衣物一应俱全，但这件事也搁置了下来。
虽是如此，阿劭总觉得心有不安，试炼开始前两日，她翻了符书，画了一张助眠的符咒放在枕边才得以睡一个好觉。
但在试炼开始之前，阿劭还去看了闻峣的内门选拔。
比试当日，阿劭一早便从洞府出发去往了比试的地点，她环顾四周，找了一圈也未看到闻峣的身影，然而选拔却已要开始了。
两两比试的人选由各峰峰主亲自抽签配对。
击鼓三声后比试便正式开始。
此时阿劭想再找找闻峣，一时之间没仔细看路，一头撞上了人。
“对不住。”她抬头道歉，却看到了闻峣的脸，“原来你在这里！”
“我当你不来了。”闻峣笑道。
阿劭说道：“怎么会！”又问，“有把握吗？”眼睛看向台上。
其中一人已现弱势。
两人对擂，一旦一方局面落入下方，对于对手来说便处处是破绽。
闻峣听了阿劭的问话，略一思忖，仍旧摇了摇头，“没有十分的把握。”
内门选拔过招极快，有时不必到最后，便已有了定夺。
很快就到了闻峣。
对方踏上擂台，背着一柄长剑。两人将自己所用的剑交予其中一位尊长检查后便站在了擂台的正中央。
三声鼓声响过，相互见礼，一声“比试开始”过后，对方已动了，却并未拔出剑鞘，掠身时被漆黑剑鞘包裹住的剑锋便已袭至闻峣的眼前。
一味向后躲避只会被击退落下台，闻峣轻巧点地，向一侧旋身。
这位名为吴顺的外门弟子自傲于剑术，不愿轻易使出自己的命剑，闻峣自是没有这些规矩，闪避时软剑已握在掌心中。
以弱胜强，以柔克刚。
闻峣顺着风势出剑。风至，剑势也已至。
软剑柔韧，吴顺以剑鞘格挡却被轻飘飘地绕过，剑刃顷刻间被注入灵力，蓦地刺向他。
闻峣心知这一剑并不能伤他，果然吴顺只被他骗过一瞬，然而剑刃仍旧在剑鞘上留下了一道深印。
他终于卸下了剑鞘，剑气比最开始更加凌厉，不需他近身出剑，剑锋一扫便是一道剑气。
“吴顺嗜剑如命，还在外门时便已炼出了剑气。”台下有人讨论着。
“师弟危啊。”另一个人感叹道。
闻峣充耳不闻。他不断后撤旋身，轻盈地落地又再次离开，软剑被挥出了虚像幻影，落在擂台上的一道道剑痕也逐渐逼近他的脚面，进退之间，两人又过了数十招。
闻峣已瞥见擂台的边界了，此时，他的喉头忽得涌上一股鲜血。
吴顺挡在他跟前，软剑施展不开，击落他只需要再稍加攻势，闻峣必败。
处处是弱点和破绽，他显然已被压制得无法还手。后背近乎弯成一道弓，心口命门暴露无疑。
比试点到即止，若真与敌人对上却必须直取对方性命，吴顺的杀招已酝酿在即。
他高高抬剑，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刺中他，他便能成为这场比试的胜者，进入内门，学得清泽派不外传的剑术。
吴顺却忘了一件事，修士的"剑"，并非只有手中那一把，体内灵气也可外化成任何事物。
剑锋直指心脏。
无人喊停。千钧一发之际，台下众人这才看清，不知不觉中，闻峣外放的灵力已如细线般遍布整座擂台，捆缚住吴顺以及他手中的长剑，顷刻间看似无害的灵力所化的丝线便如剑刃般锋利。
长时间将灵力自体内抽出，闻峣的唇边涌出鲜血，他却只觉灵力运用起来愈发得心应手。
吴顺因着这些灵气所化的细线的缘故，再不能前进半分。
闻峣以手中软剑支住地面，终于逆转局势，他拼尽全力将灵力聚拢于吴顺的剑上，随后只见台上的灵线尽断，吴顺已落至台下。
击鼓声响，闻峣脱力地倒了下来，一旁等候多时的医修赶忙上前搀扶住他，掉落台下的吴顺也有人去看了伤情，脖颈、手臂等地方被灵线割出了不少小口。
“比试，闻峣胜！”
“试炼，等我。”闻峣却朝着台下的阿劭说道。
阿劭笑着点了点头。
-
试炼那天，天还未亮，阿劭便早早醒来后山。
此次的试炼质地乃是位于清泽派后山密林中的一处秘境，林中设有诸多陷阱法阵，非掌门准许，宗门弟子不可擅入密林。
清泽派的秘境是当年师祖将仙人飞升时在山中留下的灵力聚集于一处，又以那柄残损的命剑为眼辟出的一方宝地。
经年累月，清泽派屹立不倒，秘境也被历任掌门小心看护，不仅未曾出过差错，更是将师祖所创的秘境炼成了如今的三重境，每一重都有数不清的机缘。
陆陆续续也有不少剑泽峰的弟子负剑来了，因着尊长尚未到场，弟子只能先等候在后山密林的入口处。
转头欲往另一个方向再看看，阿劭终于看到了熟人，正是胡水雨。对方也注意到了她，走近后站定，率先打了招呼，“玉师妹。”
两人打着招呼，掌门和各峰峰主便恰好到了。
四散开的弟子站成几列，阿劭也同胡水雨分开，各自去了自己的位置。
“秘境共有三重，一重为“独”，二重为“幻”，三重为“回”。秘境中的机缘我等不会干涉，七日之内突破三重境便是试炼成功，前三者届时可得灵玉一枚。”
阿劭一心两用，一面听，一面往掌门的身后看，七位亲传弟子又是只到了六位，不明白谢君平为何总是缺位。
掌门话毕又一挥袖，只见白日里凭空出现荧光点点，像极了那日她在长明殿中所见，这些光点也如那时一般，纷纷落至每位弟子跟前。
阿劭伸手去接，这一抹光亮眨眼间便成了小小的玉石坠子，“若在秘境中遇险，捏碎它便可离开，秘境只开七日，七日后未离开的便会被自行送离秘境。”
交代完事情，弟子们自觉地退远少许，掌门和长老摆出阵法，灵力自他们周身喷薄而出，虚空逐渐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秘境真正的入口在密林中的某处，而这个入口则是他们用清泽派的功法直接将秘境连通了。
弟子的身影接连消失在秘境的入口中，阿劭也跟随前面人的脚步迈了进去。
瞬息间只感到身旁似有疾风掠过，卷过她的发丝、衣袂，眼前只能见到千变万化的景象。
再度睁眼时，阿劭已到了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她正立在一朵硕大无比的莲花中央，脚下是清澈如镜的湖面，往前往后都看不到一个人。
“这里就是一重境吗？”阿劭环顾四周，岸边的距离有些远，而足下莲花的莲瓣已开始一瓣一瓣地落入水中，不知从哪里掠过一阵风，它们便在水面上飘荡着往远处去了。
她试着将一张符纸放入书中，便见它即刻消融殆尽了。
这还只是第一关，若不想办法去到岸边，恐怕是才开局就要出局了。
阿劭眼看那些花瓣即将飘远，忽得想到她不可以触碰湖水，但却可以接触那些莲瓣，眼下她不就好端端地站在这上面吗。
这样想时，她已动了。
莲座微微下沉，她凌空向前，跃入距离最近的莲瓣之上，无异样发生。
这个办法可行！
正想时莲瓣有些撑不住了，阿劭迅速地找准了可以带她去到岸边的几片莲瓣的方位，足尖轻点，接连轻盈地踏过数片，岸边近在眼前，却已无莲瓣可用了。
她不再犹豫，当下便凌空连跨几步，终于到了岸上，再回头看向镜湖水面，方才的莲座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前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阿劭抬手收回灵力，用了几息来平复思绪，随后迈步走了进去。
-
阿劭迈步于密林中，林中树木不知凡几，抬头也无法望见整片天，只能看见阳光照进树的缝隙中投下的光亮。
她能感觉到此处灵力充沛，然而过盈则亏，因此她并未尽数吸纳萦绕周身的灵气，只在赶路稍歇时补充一些。
要想在七日内找到第三重秘境再离开，须得靠自己想办法。
阿劭走走停停，遇上没见过的奇花异草也会停下来看两眼，走得有些久了，阿劭惊觉一路上竟未见任何一个同门，她回忆起进入试炼之地前掌门所说的，第一重秘境为“独”。
假如是孤独的“独”，那么又该如何找到破境之法，加入第二重。
她走在小路上，落叶铺满了地面，行走时能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当下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十分突兀。
阿劭继续往前走，却蓦地她听到了除她以外的、并非出自她足下的、踏过落叶的声音。
就在前方不远处。
秘境内的生灵不知底细，她一个刚刚迈入金丹期的修士不能贸然行动，本想转身离开，却听到有人闷哼一记，随后身体重重落地的声响。
是人！
她收回了往回走的脚步，重新扭回身。现在能出现在清泽派秘境中的只可能是自己的同门弟子。既然她听到了，便不能视而不见、恍若未闻。
适才她只是捕捉到了微弱的一声，现在她仔细倾听辨认，打斗过招的声音与剑刃碰撞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然而秘境内，同门之间应当是不可出手互伤，即便出现摩擦龃龉，也应在离开秘境后由掌门及各峰峰主裁决，怎会有人不惜触犯规则也要出手。
兵刃交接的声音逐渐缓了下来，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必定是有一方败下阵了。阿劭顾不得对方的修为在她之上的可能性了，当即赶往那处地方。
只见那里有一块空地，胡水雨支撑不住趴伏在地，口中呕出鲜血，而在他头顶上方凌空持剑的人……
阿劭匆忙跑上前，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他有着和胡水雨一模一样的脸。
一时之间她愣在原地，在地上的和在半空中的人同时转头看向她。
“他是假的！”趴在地上的人向她喊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走！”
而在半空的人说，“他是秘境中的灵物所化，你不要轻易相信他。”
“三息之内说出剑泽派剑法第一页第五个字！”阿劭负在背后的手已捏住了符纸。
“玄！”其中一人迅速答道，又说,“他是假的！”
阿劭却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将灵符掷向了他。
对方似乎没想到她如此笃定，错身闪开时躲避不及，臂侧便被她所伤，然而流出的并非红色血，而是幽蓝色的灵气。
见已隐瞒不住，当即不再伪装，抬起手中的剑俯冲向她。
阿劭落回地面，还未来得及站稳，勉强回身去挡，于是被硬硬逼退了十余步，心口血气翻涌，强压下去才没吐出来。
“它是什么灵物！”阿劭眼看正面打不过，只能先拖延时间，不断地游走于各处。
胡水雨以剑支住地面站起，“我的灵力。他是借助我的灵力所化。”
两人一人使剑招，一人扔出符咒，还算配合默契，灵物见自己在他们的收下讨不了好，当机立断桃之夭夭了。
“师妹，这次多谢你。”胡水雨道，“下次你若还去多宝阁，报我的名字，给你打对折。”
阿劭连忙摆手，“不了师兄，我怕被打骨折。”
胡水雨一笑，好奇问道：“你怎辨认出方才那灵物的。”
“莫非那个字不是‘玄’？等我回去我得翻一翻好好看看了。”他说道。
阿劭无奈地停下看了他一眼，“师兄，我只是觉得比起剑泽峰的剑法，你应当对多宝阁第三列第二个位置摆的是什么物品更熟一些。”
胡水雨打了个响指，“这你问对人了，第三列第二日摆的是一件法器罢，那可是通体鎏金……啊！”
“师兄！”阿劭眼看着树林深处忽地钻出一条藤曼来，却已来不及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灵物将胡水雨带走，兴许这便是“独”，毕竟方才他们两人能碰面已然打破了规则。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