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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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笼罩下，月影竹影疏影交错，竹林涩涩发颤，沾染了不知何处带来的肃杀之气。
在清风明月相伴下，一身着玄色阔袖蟒袍，内着黑色素面锦锻中衣的男子，身形潇洒地从竹林中翩然飞出。
他双足轻踩竹枝，好似踩云踏月般，衣袍猎猎，在风中作响。
眼见来人朝着这边飞身掠来，带着一阵寒意，齐南北警觉地朝一边侧身避开。
擦肩而过时，就见这男子朗目疏眉，眉头轻挑，凤眼微眯，只是淡淡看了眼齐南北的仓皇侧影，便收回锐利的目光，径直朝着林唯昭飞身而去。
脚尖轻轻点地，稳稳站住，潇洒异常，不扬一丝尘埃。
前额两侧的乌发肆意地随风轻动，如墨渲染的剑眉下，是细长有神的丹凤眼，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深邃不见底，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伴着沉稳悦耳的嗓音，男子轻叹道：
“萍水相逢，人生几何，我见你衣着不凡，器宇轩昂，温润如玉，仪表堂堂，艳绝天下……”
“……”不由蹙起眉头，林唯昭此刻可以用落魄二字形容，衣衫不整，灰头土脸，还受了伤，饶是再对自己如何自信，听着陌生人如此前言不搭后语的吹捧，也不禁是无言以对。
“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似是察觉到林唯昭的沉默，男子转而笑道：“即便帮你解了围，不需什么以身相许，只需讨些酒吃便可。”
轻咳几声，林唯昭觑向不远处的齐南北，担心他再度袭来，牵连身边之人。
倏尔抬眸，坚定地睨向眼前的男子，正色道：“若少侠愿出手相助，定有厚谢。”
只是擦肩而过，便知此人功力远在他之上，见那男子与林唯昭似是达成了交易，齐南北不欲多做逗留，想待他日再寻机会，转身欲逃。
不料男子却以迅雷之速，疾步飞掠而来，齐南北慌忙与其对招几旬，就见那人招式如游龙一般，快而稳，稳而狠，一旦抓住空隙，便如猛虎猎食般死咬不放。
不过须臾，齐南北便落了下风，下一秒那人已经闪身翻至其身后，将其反手制住。
“你为何不找我要酒水，帮我对付他？”齐南北咬牙道。
摇了摇头，男人轻叹，砸舌道∶“方才，给你机会了，我本要找你的，可你不是躲开了？但是他没有躲。”
“你带着杀气过来，我不躲，等着让你杀吗？”齐南北双手被男人反扣身后，不得动弹，忽地计上心头，眉眼一挑，笑道∶“上次这般对我的人，还是在床上。”
拧起眉头，男人嫌恶地松了手，放开了齐南北，搓了搓手指，收敛了神色，复又摇头，悠悠叹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已经钟意了别人，对你没兴趣。”
“那在下告辞。”齐南北一脸看疯子的表情，转身便纵步而逃，待其行至数尺。
“没兴趣，不代表你可以说走就走。”双眸微眯，男人浅笑，瞬间凝气指尖，微微曲指弹出，数道气流尽数如利器一般，朝着齐南北后背而去，他闪躲不及，重伤之下吐出一口鲜血。
下一秒男子已经飞身掠至齐南北身前，负手而立。
“让你滚的时候。”男人虽仍笑着，但眉眼冷峻，声音也格外地恐怖低沉，“你才能滚。”
这个声音压迫力强劲，齐南北瞬间犹被五雷轰顶，下一秒，竟不自觉地匍匐而跪，却被男人一把托起，朝着他胸前就是一掌，将其击飞了数丈之远。
“现在，滚吧。”
说罢，男人立刻收敛了目光的狠戾和阴霾，转身时，又是一副春风拂面的表情，笑颜如花地朝着林唯昭这边走来。
捂着闷痛不止的胸口，林唯昭终是憋不住那口瘀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身子半边的重量基本上全由一边的虚烟托着，他眼神涣散地又瞧了眼逐渐靠近的那人，旋即昏倒。
再次睁开眼时，林唯昭察觉自己已经躺在了车厢的车榻上，敞开的胸膛蓦地传来一阵凉意，让他不由一怔，拧起眉头就见尺素正在给他涂抹药酒，处理胸口处的瘀伤，才放下心来，便没有乱动。
待尺素将他衣衫整理妥帖，退到一边，他才不舒服地朝左翻了个身，迎面看到对面车榻上，也侧躺了个人，那人满面笑容的勾着唇角端倪着他。
“你？”林唯昭微微一怔，忙欲起身，被齐南北打在胸前那掌，起初只是感到一阵气窒，眼下，胸口的疼痛感倒是分外明显了起来，顿了顿，只能迟钝地扶着榻边，缓缓起身。
尺素见状，立刻伸手，扶着他端坐起来。
林唯昭疑惑地望向那救了自己的男子，低声问道：“尺素，他？”
“我本想用点银子打发他去自己买酒喝。但他不干。还厚着脸皮自己上的车。”尺素白了眼那人，语气平平，复又道：“但我打不过他……”
微微一咳，林唯昭伸手一拦，止了尺素的后话，待坐稳，双手抱拳地感谢道：“谢少侠相助，不知如何称呼？”
男人懒懒地坐起，理了理衣袖，双手抱拳轻轻回了个礼，颔首笑道：“卑卑不足道，方笑古。笑谈的笑，古今的古。”
“桃湖山庄少庄主，林唯昭。”林唯昭颔首，他不觉隐瞒身份有何必要，所以也没打算瞒着，复问道：
“方少侠不像什么无名之辈，方才见你内功深厚，功法了得，飞花摘叶手用的炉火纯青，不知与玉渊宗有何关联？”
“你竟还知玉渊宗？”方笑古双眸半眯，勾唇笑道。
“百年前，玉渊宗是道学武宗大派，与玄同宗的外修不同，更注重内功修炼，只是自江宗主百年归老故去后，玉渊宗便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林唯昭薄唇轻启，娓娓道来，言毕，双眸中流光一闪，忽叹道：“好在玉渊宗还有传人。”。
“落魄门派玉渊宗，哪里的传人，我不过有幸结识玉渊宗门人的指点。”方笑古索然无味地回着，如漆的眸子一沉，复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看出我乃玉渊宗门下之人？”
“方少侠在竹林中所用飞花摘叶手，本就是玉渊宗绝学，更是玉渊宗一代宗师江无痕所创，此功看似毫无力道，却蕴藏十足内力。”林唯昭端坐地有些疲惫，后背向后靠去，缓了缓气息。
又道：“又因我父母皆为玉渊宗门人，所以我能看出飞花摘叶手。”
“哦？你娘亲也……”方笑古愣了一愣，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勾着唇角，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唯昭发笑。
察觉到那人持续的视线，林唯昭不由皱了皱眉头，轻咳一声：“不知我是否哪里说错，惹了笑话，何故一直盯着我发笑。”
“没错，说的都对。”方笑古眯着双眸，摇了摇头，浅笑不止，“既见君子，其乐如何？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嗯？”林唯昭挑起好看的眉眼，疑惑不解。
方笑古凤眼微眯，笑道：“看到君子了，就高兴了，这个忍不了。”
未待林唯昭再说什么，一边角落里坐着的虚烟大声咳嗽了一声：“咳咳咳！”，林唯昭这才注意到这马车车厢已经坐了四个人。
虚烟受了伤，所以被尺素放了进来，但是虚烟也十分不解，方笑古这个人，怎么能厚着脸皮进了车厢，还直接躺了这边车榻的一大段位置，害的他只能被挤在角落。
“抱歉，连累你了。”林唯昭见虚烟被自己牵连，不免心生愧意，垂眸望了眼尺素，轻声道：“我已无大碍，你去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尺素点了点头，朝着虚烟那去。
三个大男人，除了呼吸音轻得像快岔气的林唯昭，剩下两个壮汉的呼吸间都是粗犷之气，尺素仍是能面不改色的让虚烟脱了上衣，用手摩挲着他的胸前的瘀痕，虚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紧闭双目，一副舍身取义的模样。
“说起来……”方笑古看着虚烟上半身的青紫，若有所思道：“我方才见林公子上衣被褪去时，就不禁感慨，竟是不知世间还有如此白净无瑕之人。”
尺素手下一个用力，压得虚烟伤口一痛，虚烟吃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公子？”林唯昭愣了愣神，因往日江湖人士很少用此称呼，他一时竟未反应过来。
“不喜欢林公子这个称呼吗？那就林兄？”方笑古微微颔首，凝视着林唯昭，唇角勾笑，沉声低语道：“林兄，你白净似雪，让人好生怜惜，若是醉了酒，不知那肤色染了红，是不是更加好看呢？”
“咳咳咳……”唇角略抖，林唯昭面上挂着的笑容有点牵强，只觉头皮发麻。
“人美心又善的林兄哦。”方笑古勾着唇角，笑意盈盈，好整以暇地以肘撑膝，单手撑着下巴，轻笑道：“不知林兄，何时才能兑现赏我水酒的诺言呢？”
尺素闻言，手中又是一顿，心说，给你钱你不要，给这等着林少庄主亲自招待呢？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虚烟皱起眉头，只觉胸前又是一痛，但愣是忍着没喊，只是双目痴痴地盯着尺素的侧颜。
“入了城后先找一处歇脚地，时间若合适，自会为方少侠寻酒。”总算明白他言外之意，林唯昭勉强给了个笑容。
“呵”，方笑古轻哼一声，衣摆一起，转瞬便坐在了林唯昭的右侧，挨得极近，忽又轻柔地拉起林唯昭的右手，凤眼微眯，睨向那白玉戒指，放于掌间仔细端倪。
微蹙眉头，林唯昭欲要将手抽回，却发现那人抓得急紧，费了些力才猛地挣开了束缚。
方笑古撒手后，轻笑道：“林公子这手真是柔若无骨，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不知道弹琴好不好听呢？”
“……”
一瞬间，车厢内三人无语，林唯昭，尺素，虚烟面面相觑。
“我不会弹琴。”蹙起眉头，林唯昭瞧了眼自己那骨节分明，并不柔弱的手，微微攥紧了拳头，大概猜到他又在暗示，扯了个笑容，有礼道：“但会给你去寻手如柔荑的，弹琴姑娘。”
“知我者，莫若你。”方笑古默默颔首，旋即双手抱臂，不再多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