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落惊山鹊》陌上缓缓

4、亲民

　　李谐讲的是最官方的版本；“民可使为之，不可使知之。”而乔沐泽反驳；“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使人民愚钝，怕不是夫子仁民爱物，教化之意吧。”李谐笑笑，“殿下真可谓是仁心爱民啊，可殿下也该想想秦始皇当年统一了六国，但还是要焚书坑儒啊”乔沐泽略有疑问道；“师傅你同我讲过，可您当时跟我说秦始皇这个做法是不对的。您这是什么意思?”李谐笑而不语，反问道；“殿下还没告诉臣您认为的断句是什么呢。”乔沐泽恭敬道；“学生不才，认为是民可，使为之，不可，使知之。”李谐大笑道，望向王实；“殿下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哪臣就好好给您说一下。该句的上一句是，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上下句是诗、礼、乐这三样东西是教育民众的基础，一定要抓好，如果人民掌握了诗礼乐，好，让他们自由发挥，如果人民还玩不来，我们就要去教化他们，让他们知道和明白。所以有很多人都认为其中绝没有什么愚民思想，相反，恰恰是儒家德化政治、顺民应天、开启民智思想的体现。”乔沐泽点点头，李谐接着说；“殿下是在太学学生堆里混久了吧，这样听着是很美好，也很有道理，这个说法在民间，甚至于在玉藻堂都是这么说的，但我不会这样教您，也不会这样教太学的学生。”乔沐泽有些不解地问道；“所以就要让民众什么都不懂才好吗，只知面朝黄土背朝天，岂不是很残忍。”李谐摇摇头：“非也，我朝建立以来就大修学堂，也就是想让民众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达到一种无治而安的境界。”“无治而安，听起来是一个美好的愿景，但为何您还要教我愚民呢”李谐犹豫着想要开口，站在外面的皇帝却有些不安，忙冲进去，李谐一看见，就立马跪了下去，高呼万岁，周围的宫人也学着李谐的样子跪下。乔沐泽感到奇怪，父皇以前来的时候也没有行这么大的礼，看见师傅的反应，也只好跪了下去，乔鉴镇随口一个起身，众人这才站起，李谐将他的位置让给了皇帝，王实很有眼力见地给他拿了一个椅子放在太子的书桌旁，原本李谐想站着的，皇帝看见了这个椅子，颇具善心地说；”成儒，你徒弟孝顺你的，你就坐下吧，”他这才缓缓坐下，这出闹剧结束以后，皇帝才对着太子开口；“泽儿你这是在做什么，何必这般为难老师呢，这些你大了就会明白的。”旋即望向李谐颇有意味地点了点头，李谐只好低头附和道；“是，臣日后会教殿下的。”乔沐泽起了很大的疑心，但无奈也是好点头。气氛一下就降到了冰点，良久乔鉴镇才开始想起了他来的事，于是他开口简单地询问了一下乔沐泽的学习情况，考了一下他的理解情况，乔沐泽回答地非常流畅，甚至还有很多超出了他这个年龄的认知，他感到十分欣慰。乔鉴镇刚想表扬，乔沐泽却话锋一转“父皇，师傅说不会这样教我论语，大抵是您的授意吧，那你是想怎样教育四弟呢”乔鉴镇脸一黑，“这个用不着你管”乔沐泽却不想放弃，“儿子并非是多管闲事，四弟毕竟是儿子唯一的弟弟，日后也必然是朝中颇具名望的亲王，我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不关心吧”乔鉴镇这才悻悻地说道；“是翰林院罗昀罗明曦，是一个不错的宿儒。”李听到他的名字不禁震了一下。“父皇给四弟安排学武的师傅都是秦将军这样的大才，怎么开蒙师傅却是一个古板的宿儒呢，他能镇得好四弟的脾性吗？”乔鉴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开蒙师傅而已，习些句读罢了，有什么好挑选的呢”“父皇，此言差矣，韩愈曾说过‘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者也’若是随便，怕是对四弟不太好，儿臣读过这位罗翰林的文章，腐朽多华，四弟还小，怕是不能适应。”乔鉴镇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那你来给朕推荐一个名师。”乔沐泽倒也谦虚了起来；“儿臣年少无知，知道的肯定没有父皇多，但若是让儿臣来推荐的话，儿臣想推李谐师傅。”李谐一脸震惊，弹射般地从椅子上起来。跪在皇帝跟前。乔鉴镇笑着问太子；“这可是你的开蒙师傅，你舍得啊？”乔沐泽坚定地点点头；“当然舍得，儿子明白李师的好，也知道‘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李师最近也在教他的侄儿李贞，李贞儿臣见过，聪慧好学，可以给四弟做伴读。”“哦，真的吗，李谐”皇帝也有些惊讶，“是的陛下，不过臣和小侄倒是受太子殿下的谬赞了”皇帝满意地点点头“爱卿不必自谦，你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皇后也经常跟朕夸李贞那孩子聪明，那就这么办了，你就去教小四，李贞，去当伴读。”李谐惶恐地磕头谢恩。而皇帝又转头看向太子;“既然你的师傅没了，朕得给你重新安排一个，你有中意的吗？”乔沐泽笑笑，“儿臣想杨祭酒很合适。”皇帝很意外，但也同意了。转头吩咐了这两道旨意，还嘱咐了一句给乔沐泽；“那个杨康愿不愿意做你的师傅，就说不准了，朕没必要为了这个师傅的事还要强迫他。”乔沐泽自信地回复；“父皇放心，儿子会努力的。”乔鉴镇还有些脑怒；“你是朕的儿子，要考虑皇家面子，不是要你去学程门立雪那一套!”乔沐泽淡淡地回了一句；“是”看见儿子的漫不经心，乔鉴镇感觉刚刚还只在胸口的气冲上了脑门，起身，摆衣拂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李谐也收拾着东西，准备走下去，乔沐泽连忙拦住；“老师，我不是不想你当我的老师的,”“好了，殿下，我知道，”李谐将他的手放下，“以臣的学识是教不了您太久的，师徒一场，臣明白终会散的。”乔沐泽拱手谢到；“恩师请深，沐泽永世难忘。”李谐摆摆手；“我的太子殿下也，此番大礼臣可是受不住啊！您这是折煞我也”然后将手放在王实的肩上；“我走后，你要好好的襄助太子。”王实已有些感动，眼泪在眼眶里转悠，王实在进入太学之前，也在一家大户人家里当伴读，家乡的方员外，十分认可王实的才华，将他请来给自己的儿子做伴读，还延请了当地最有名的大儒教他们。那个员外还专门摆了一桌酒席，就像李谐那样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满腹周公吐哺一样望着他，大声地告诉前来的宾客:这是我儿子的伴读，是我方府的贵客，他不是书童，是一堂堂正正的读书人。当时的王实非常感动，可不久他就发现不一样了。最后还让他给自己的儿子替考，替他入狱。但李谐是实打实地对他好，还将他推给了太子。王实对他一直是很感激的，乔沐泽见老师离开，决意去送他一下，于是王实就有机会和老师多待一会儿，他们三个人肩并着肩走在朱墙金瓦堆起的道里，却拘束地走到了金碧辉煌的东宫门前，李谐家的仆人已在门外架好马车等着他们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回去吧。”李谐潇洒地说，然后大跨步走向城门，但在走出城门的那一刻，他回望了一眼，似是回味无穷。乔沐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在王实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对着门外的老师大声喊道“等会儿，王实还想再送送老师。”王实飞奔出城门，来到了老师身边。李谐将他拉上了车，李谐的府邸在京郊，来回要两个时辰的路程，所以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聊天。马车颠簸地将他们送到了热闹的街口，王实是一个内敛，不善于流露情绪的人，一路上就是李谐在哪里询问他家里怎么样，还需不需要帮助，以后有事他也一定会帮的之类种种。王实本就实眼泪在弦上了，听他这么一说，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李谐温柔地帮他擦拭眼泪，打趣地说“这么大的小伙子，马上要就要行冠礼了，还这么爱哭。”王实虽说快要及冠，但身材瘦小，比乔沐泽还要矮一些，看起来比他还小。李谐将他搂近怀中，一只宽袖就能把他遮完。李谐一直给他说着安慰的话，可王实还是在他那个悲伤的情绪里面。车轮缓缓前进，时间像凝固了一般不肯前进，以前很快就可以穿过的街，今日却变得十分漫长。但曲终人散，终于走完了那条街。李谐就不得不让他下去了，王实恋恋不舍地下车了，耳边还回响着老师的嘱咐。心里感觉空空的。
　　他直到日中才回到了东宫，饭菜早就摆上了桌，乔沐泽却没有要吃意思，拿着本书静静地看着。直到王实来了，乔沐泽才吩咐海云去把冷掉的菜重新热一遍。王实大为感动，虽然他从前也和太子一起吃饭，但这种太子等他的场景还从未出现过。他扑通一声跪下，给他磕了好几个响头。乔沐泽将他扶起，“你这就是见外了，为了送老师而晚了点，我等等你也是应该的。”王实流着泪答应着。吃完了饭，乔沐泽也没像以前那样就去休息。而是与王实聊起了李师。王实也就把李谐最后嘱咐的话告诉了乔沐泽。“你是说，老师想要我去学汉武帝？”王实点了点头。老师是让我跟你说；“虽然秦始皇事情干得最果决，但还是不如汉武帝的效果好。”乔沐泽一副懂了神情点了点头。但心里却越发地焦躁了起来。“另外，老师还告诉我，他找到药了！”刚才的烦恼一扫而光，乔沐泽追问道具体是什么，听完眼中又闪出一丝失望，但有希望总比绝望好。今天在吃完晚饭后也没有看书，早早地就上床睡觉。盘算着父皇的旨意今天伴晚就到了。到现在也还没有听说杨康推辞，明日大概率就会来给他上课。即将师从这位传奇的师傅，乔沐泽想想还有些激动，但同时也有些害怕。但秋秋夜凉如水，伴着蟋蟀若近若离的声音，少年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