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寨》桑野行舟

62、第 62 章

　　日暮偏西，夜幕即将来临之际，杜仲怀抱睡着的丫头，这小屁孩睡觉还流口水。他不清楚在此之前这小姑娘等了多久，从他来到这，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都不曾见有人经过，更不说有人寻来。

　　很显然，丫头是等不到她父母回来了。

　　怀里的小姑娘动了下，杜仲低头，丫头睁开了眼，眼神迷糊，显然是还没睡醒，却不忘说一句：“饿。”

　　饿醒了？杜仲单手抱她，从包袱里摸索，翻出一张硬邦邦的酥麻饼。他把丫头放在自己腿上，把饼递给她。

　　酥麻饼有些硬，丫头大口大口地咬，每一口能咬下的并不多，饼上都是小小的牙印。杜仲怕她噎住，揪住她的衣领往后拉开，小孩显然是饿极了，被扯开时还紧紧咬住饼不肯松口，好不容易松开了，嘴里还塞满了饼，正努力嚼，嘴角边都是饼碎。杜仲忍笑，将她手里的饼拿走，喂她喝点水，剩下的用水泡软了些，再喂给她吃。

　　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小块杜仲掰下来的饼，看了下，没有放到嘴里，而是递给杜仲。

　　“吃。”

　　杜仲挑了下眉，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丫头还是伸手，执意将饼塞到杜仲手里，含糊说着“吃”。杜仲只好接过，扔到嘴里。看到杜仲吃了，丫头裂开嘴笑了起来。

　　小孩笑得可爱，杜仲勾起嘴角，轻轻捏了下她的脸。

　　等她吃饱了，杜仲把丫头放回到石头上，自己则是坐在地上，跟她面对面。天快黑了，他不能把这小姑娘独自留在这里。

　　杜仲：“丫头，这个名字不好，咱们以后不叫了，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好不好？”

　　好不好她不知道，但她点了点头。

　　杜仲很是满意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小姑娘可真乖。取什么名字好呢，他得好好想一想。

　　“小名，咱们就叫小宝。”杜仲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她面前写下小宝两个字，指给她看，“小宝，喜欢吗？”

　　小姑娘点头，她听不懂，不过杜仲给了她饼吃，饼好吃她还是知道的。

　　小名好取，大名得慎重一些。杜仲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来，他一手撑脸，一手拿树枝戳地，很是纠结。

　　“小宝，我叫杜仲，要不你也跟我一样？”

　　小宝没说话，想了想，还是点了下头，点头总是没错的。

　　“桑枝、南荛、京墨、木槿、半夏、辛夷，苏木。”杜仲搜肠刮肚，努力回想他所知道且还记得的一些名字，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几个来。就这些吧，他让小宝自己选。

　　小宝还是没明白，她不知杜仲要做什么，不过杜仲一脸纠结的样子把她逗笑了，她又咧开嘴咯咯笑起来。小姑娘一脸天真无邪的笑把杜仲也逗乐了：“小宝，这名字咱们不能马虎，得叫一辈子，跟我说，你要哪个？”

　　他又重复一遍，说到最后“苏木”两个字时，小宝不知为何就开始笑。杜仲不解，他试探了下，说到其他的小宝没什么反应，但一旦说到“苏木”，也不知是这两个字哪里戳中了她，杜仲一说她就笑。

　　杜仲笑起来：“看来你是选好了，那就叫苏木吧。苏小宝，快天黑了，咱们该走了。”

　　要在山里度过一夜不是什么事，杜仲无所谓，可如今有了苏木，杜仲心想不能让这小姑娘跟着自己风餐露宿，随随便便的找棵大树靠在上面睡上一觉完事。

　　苏木抱紧他的脖子，依偎在他肩头上，望着下山的路，越来越远。

　　天完全黑了，杜仲停下脚步，邹起眉头，明明都看到了寨子里飘散出的烟雾，也是寻此而去，还是迷了两次路。就在他都要放弃时，苏木蹭了下他的脖子，杜仲以为她害怕，轻拍了下她的背。

　　“小宝，大不了咱们今晚，就在树上睡一觉。”杜仲跟她说。

　　苏小宝打了个哈欠，突然伸出手，指向前方。

　　“小宝，你的意思是，往那走？”杜仲不是很确定，难不成苏小宝去过？也不对啊，这么小的小孩，也记不住路。

　　“嗯。”小宝点了点头。她没有去过清风寨，也不认识路，但她听到了声音。

　　“好，那咱们就往那走。”杜仲捏了捏她的脸，往她指的方向走，还真让他们误打误撞找到了。

　　黑夜下，清风寨门前的两硕大火把照亮了来路，火光在随风摇曳，久久不灭。

　　看来山下的人说得没错，眼下清风寨内斗得厉害，这么大的寨子，居然没有人在门口守夜。不过也好，省下他一个麻烦。

　　寨子里面很是吵闹，喝酒声争斗声怒骂声，混杂在一起。苏木被吓到了，撇嘴就要哭出来，杜仲轻轻拍苏木的背：“小宝乖，不怕。”

　　他单手抱苏木，一手推开清风寨沉重的大门。沉闷的开门声吸引了寨内人的注意，众人齐齐看过来。当门打开一半，看清楚来人后，土匪们握住刀的手松开，纷纷发出嘲笑。

　　“喂，这是土匪窝，可不是客栈，你来错地方了，滚吧。”有人笑道。

　　土匪根本不把杜仲放在眼里，且不说他现在还抱着个孩子，就是他一人前来，这些人也不会在意。

　　“抱歉，我来的就是清风寨，各位兄弟，打扰了。”杜仲露出个笑脸，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我叫杜仲，她叫苏木。”

　　“管你叫什么，滚！”有人将碗朝他飞过去，喝酒上了头，正想找人发泄，杀娃娃这事他们可不屑做，不过，要是杜仲不识相，他们可不一定能保证不对他下手，“不然杀了你。”

　　明叔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从杜仲进门他就盯着这人看。

　　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上下，一身黑衣，穿扮简单利落，给人沉稳历练之感，可那张脸，却是相反。一张略带少年意气的脸，头发高束，些许凌乱，额上绑了一黑色抹额，几缕稀碎头发落额前，五官硬朗英气，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却不显薄凉，他站在那，就算抱着孩子，也丝毫不减身上的不羁豪爽气势。面对清风寨的土匪恶徒，他脸上从容淡定，没有一丝害怕。

　　他笑起来那一刻，眉眼弯弯，更是一点威迫力也没有，还显亲和。但明叔看出来了，这人不简单，且不说那飞过去的碗被他轻易避开，单单是夜晚时分来清风寨这份勇气和胆识，都不是一般人所有。

　　“你来清风寨做什么？”明叔问他。

　　“来当寨主。”

　　杜仲很是直白，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虽然他刚说完，寨子里立马爆发出哄笑。他捏了捏苏木的脸蛋，这小姑娘眼里满是好奇，看着周围的一切，听到满院的笑声，她也跟着笑起来，应该是不害怕了。

　　“挺大的口气，兄弟们，你们听听，这么好笑的笑话，我还是第一次听。”有人笑到咳嗽，还不忘调侃。

　　有人抹去嘴角的酒渍，眼里透着凶狠。

　　明叔也是不屑一笑。

　　当时没有一个人将杜仲放在眼里，只当他是和之前来寨子挑衅的自不量力的小流氓一派。后来明叔每每回想起这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都忍不住叹气。

　　杜仲，这个黑夜中抱着孩子大大咧咧推开清风寨的门，道一声“来当寨主”的男人，他以他的睿智洒脱，平和豁达，改变了清风寨的命运。自从之后，不管是清风寨，还是他们，都因为这两人的到来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杜仲也不急，等他们笑得差不多了，才继续道：“一开始只是打算来问一下，能加入就加入，不行我就离开。但很不凑巧的，半路捡了个小姑娘，又正好听说清风寨上任大当家前几日死了，我就不打算无所谓了。我得给小宝一个家。”

　　他句句属实，可惜没有一个人信。不过真相如何，对寨子里的人来说都无差别，仅凭杜仲要当寨主这句话，他们就有理由将他杀死千万遍。

　　土匪们不再谩骂，而是沉了眼色，纷纷将手中的大刀利斧抽出，握在手中。

　　杜仲无奈，来之前是打算和大家好好说说的，不想打架，更何况还有苏小宝在。

　　不过，这架看来是不打不行了。

　　杜仲环视一圈，想在人群中寻找一位可以帮他照看小宝的人，可眼前个个看着都不好惹，而且看向他的神情，似乎也不是能答应帮他看孩子的主。把小宝放在一边他也不放心，刀剑无眼，误伤了可不行。杜仲索性干脆左手抱苏木，右手持剑，挑战寨中众人。

　　“小宝，抱紧我。”杜仲将她手环在自己脖子上，轻轻将她头按下，“闭上眼睛睡觉，等你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三人拎刀朝他而来，脚步漂浮晃悠，看来酒喝得不少，冲过来时却是凶狠之至。杜仲抱紧苏木，眼神一变，对于这些要来杀的他人，不能手软。清风寨是土匪窝，和这里的人交流，刀剑可比言语有用得多，只有将他们打得心服口服，就跟白天在酒馆里见到的那两位妇人一样，让人跪下求饶，他才有一丝希望，在这清风寨生存下去。

　　寨子里的人都在喊，后院的人听说有人上门挑衅，也都赶了过来。一时间诺大的前院里站满了人，都在观望杜仲与寨子里的人争斗。

　　“老明，不对劲。”二当家卫曾拍了拍明叔的肩膀，他也瞧出来了，“这小子可不是个善茬，深藏不露呢这是。”

　　上去跟杜仲对打的都是寨子里有名的暴脾气，他们凶狠残暴，出手必伤人性命，眼下也是刀刀都朝杜仲致命的点劈砍。他们打法没有章法，无法预料到下一招会怎么出手，但乱中有序，不经意间将对手杀死。

　　杜仲单手对上这三个人，却是游刃有余，一点慌乱都不曾见，反而逼得他们节节败退。好几次如果不是杜仲收着打，这几个人不死也会半残，可他总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收住手，留下几人的性命。可惜，这里是土匪窝，对于杜仲的手下留情，他们可不会感激，反而会是觉得杜仲是在戏弄他们。这比杀了更加令他们气恼。

　　果不其然，这三人本就怒火，发现杜仲还有空哄哭闹的小姑娘，更是火大。就在他们准备再次动手时，一声暴喝突然在人群中响起。

　　“都给我住手！”有人拨开人群走出来，是一位相貌出挑女子，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左右，在人群中甚是夺目。然而此时却是柳眉倒竖，怒气正盛，即使身前还绑着做饭的围兜，却丝毫不减她这股压迫人的气势。她瞪向那三人，咬牙怒道，“你们三个，作死啊。”

　　三人本来还怒火冲冲，在见到苏韵那一刻，气势瞬间蔫了大半。杜仲做好了他们冲过来抵挡的准备，没想到大步朝他走来的，却是这个出现在人群中，以一己之力压制住所有人的女人。

　　“苏姐，我们……”三人中的一个欲要解释，被苏韵打断。

　　苏韵头也不回，骂道：“闭嘴，全都给我退下。”

　　她的话，那三人不敢不从，即使心有怨气和怒火，也只敢怒不敢言。

　　苏韵径直走到杜仲跟前，懒得理会杜仲来这的目的是当寨主还是寻死，但她不能眼睁睁看小姑娘被这些人误伤而亡。她朝杜仲的手臂猛拍一掌，语气不善：“把孩子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