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寨》桑野行舟

30、第 30 章

　　不好。

　　苏木转身往声音来处跑去，喊救命的明显是个女的。她这边离得挺近，跑了没多久就听到刀剑碰撞发出的铮鸣，呼救的声音没再响起。

　　不会出事了吧？苏木加快脚步。

　　她从背面跑来，只见一姑娘摔倒在地上，而将姑娘护在身后的是她熟悉的身影，苏木只是一眼便认出来，那是陈乾。

　　陈乾持刀立于身侧，而在他前面的，看打扮应该是山贼，他们同样手持刀剑，与陈乾对峙。苏木不担心陈乾打不过，只是要护着人，他就没法尽全力。

　　苏木小跑到姑娘身后，欲要将她扶起，刚触碰，姑娘显然是被吓坏了，禁不住颤抖，面露惊恐，喉咙像被掐住一般，急促喘气话都说不出来。

　　“别怕，我是来帮忙的。”苏木快速查看了下姑娘的情况，眼神立刻冷了下来，没再说什么，道完这句后，将姑娘身前被撕烂而散开的衣服拉拢，扶她靠在最近的树干上。许是看到自己也是女的，没对她做出危险的举动，姑娘也稍微放下心来，死死抓住身前衣服，点了下头，算是明白苏木所说。

　　姑娘惨白的面色稍微缓了些，苏木拍了下她的手算是安抚，随后站起身，将姑娘掩护在身后，眼睛微微眯起，隐约带有怒火。

　　“又送上来一个。”站在中间满脸胡子的光头男甚是猥琐，啧啧两声，“这妞长得不错，正好……”

　　他话还没说完，陈乾持刀快速上前，对他便是狠狠一劈，胡子男也不会吃素的，往后仰下，躲开，而他两侧的男人与此同时朝陈乾攻上来。

　　苏木今天只带了短刀，此时取下弓箭，拉满弓对准胡子男。擒贼先擒王，这个是领头的，陈乾一对三，一开始他还打算手下留情，胡子男偏不该对自己口出秽语，那就不能怪他下手狠。

　　“陈乾，别杀人。”

　　陈乾是刀刀都往他们要害去，苏木及时提醒了句，而她也找准时机，对准胡子男持刀的手便是一箭。

　　胡子男躲闪不急，挨了这一箭往后退了几步，喘起粗气，眼神凶狠，手起刀落，将箭砍掉。

　　“别！”

　　胡子男举刀那一瞬，苏木忙出声制止，奈何晚了一步，她所剩不多循环使用的箭，就这么被山贼对半砍断。

　　又少一只箭，苏木叹气，又是心疼。

　　这三人本就落了下风，如今领头的又中了苏木这一箭，胜负已定。他们仍不服气，两个跟随的举刀上前，被陈乾一人一刀背劈倒在地。如果不是苏木事先让他别取性命，这两人此刻已然魂归阎王府。

　　地上的两人暂时起不来，胡子男手臂也受了伤。苏木走向前，站在陈乾身侧，对胡子男道：“带你手下走吧，我们不杀人，若是你们还要继续，那我不介意多让你们吃点苦头。”

　　胡子男咬牙嗤笑了声：“好大的口气，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就凭你们，还想让我们吃苦头。”

　　苏木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嘴硬的人，一时忍不住睁大些了眼睛。她指了指地上的两人，又拍了下自己的右手，位置刚好就是胡子男受伤的地方，上面还留有自己的箭，一切尽在不言中。

　　胡子男：“……”

　　“你们是谁？敢坏老子的好事。”胡子男誓要掰回一点尊严，狠狠瞪着苏木，不过他很快发现，苏木根本不怕，她甚至微微皱了下眉，似乎对他这恨意至极的眼神很是不屑，他气急，怒道，“今日是你们侥幸，给我记住，我马老三誓要争回这口气。”

　　“嗯，好的。”苏木很是认同地点了下头，不蒸馒头争口气这种精神她是佩服的，又问了句，“马老三，你知道这山叫什么名字吧？”

　　“臭婊子有话直说，别在这憋着放屁。”他嘴上厉害得很，瞥见陈乾动了下，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小步，而此时躺在地上的两人也终于有力气爬起来，捂着胸口或肚子站在他两旁，“谁不知道这是青安山。”

　　“我们就住在青安山里，日后要寻仇，记得来这找我们，别走错地方了。”苏木说完，三人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她懒得理会，转身时落下一句，“陈乾，交给你了。”

　　“是，大当家。”陈乾转了下刀，他本就很少笑，冷起脸来很是吓人，今日遇到这事，他脸更是阴沉，一个眼神，那便是取人性命的狠。

　　胡子男旁边的两人不服气，此刻也不敢多放肆，就是嘴硬，说话都不利索了，还要逞口舌之能。左边的朝地上啐了口：“就，就你们这破寨子，天下谁人不知，早就败了，断脊之犬还敢嚷嚷，唬谁呢。”

　　“对，人都死光了，还在这假威风。”另外一个也跟着骂。

　　苏木停下脚步，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姑娘靠在树干上，满脸泪水，紧咬嘴唇不敢哭出声，恐惧并未从她心里消散。

　　她转回身，抽出腰后的短刀，沉声道：“陈乾，我们虽不杀人，不过有时候，心善未必就是好事，饶他们一命，对被他们伤害过的人不公平，给他们留口气就行。”

　　清风寨确实是大不如前了，本来还心存一丝幻想，妄想还有余威在，结果连山贼都敢来青安山撒欢了。

　　看来这世道是要乱。

　　能住在青安山的，只有清风寨的人，马老三还算知趣。就算清风寨破败不堪，世间传闻寨中早没了活人，但比起嘲笑，江湖上更多人是惋惜、感叹和愤慨。

　　之前谁有难求助杜仲，只要占理，杜仲哪次不出手相助，而且他慷慨仁义，帮了就帮了，不求回报，只看一个有缘和信任。他们马贼帮里也有不少之前受过杜仲恩惠的人，他没见过杜仲本人，有关他的事迹却听过不少。

　　原是以为这两人也是和他们一样路过此地，不过也是在江湖上飘着，听完苏木的话后，他伸手制止两个手下。

　　“杜仲生前光明磊落，受人敬重，马某虽未曾见过，也有耳闻。今日不知二位是清风寨的人，算是冒犯，这事就这么了了，后会无期。”胡子男就算是气不过，也知道此时该低头，对上这两个人，他没有胜算，再僵持下去，即使清风寨自杜仲之后有令不杀人，凡事也有例外，惹急了，那可就未必了。

　　他双手抱拳，一边给旁边两个还要继续呛声的手下使眼色，趁苏木没开口之前赶紧溜走。

　　走就走吧，也正好不用动手，算胡子男识趣。苏木将刀收起，转身往姑娘那走去。姑娘年纪大概和她差不多，布衣钗裙，打扮素净。苏木伸手将她脸上沾到的泥土擦掉，又帮她弄掉头上的枯叶。

　　“谢谢你们。”姑娘脸上满是泪痕，低声道谢。

　　“没事了。”苏木安慰她，姑娘的衣服已然被山贼扯坏，旁边也不见包袱，她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家人呢？”

　　“我，我叫宋锦书。”姑娘悄悄看了眼陈乾，后者背对她，心里的害怕消减半分，她吸了吸气，“我原是住在临州，一个月前娘亲去世，她临走之前给了我一封信，让我来青安城寻找父亲。我一路寻来，经过此山时遇到山贼，多亏这位公子出手相救，才躲过一劫，谢谢你们。”

　　“不用这么客气，放心，已经没事了，他叫陈乾，我叫苏木，叫我们名字就好了。”苏木将她扶起，却见宋锦书紧咬嘴唇，似乎很是痛苦。她手上抓紧衣物，左脚用不上力，无法靠自己支撑。

　　苏木疑惑，视线落在她左脚上，发现她脚正在淌血，再仔细一瞧，眼睛睁大。许是为了不让宋锦书跑掉，那些山贼在她后脚跟上割了一刀，伤口挺深，不过应该没伤到脚筋，不幸中的万幸，至少脚能保住。这些混蛋，苏木很想把那三个人抓回来暴打一顿。

　　“陈乾，把你衣服给我。”苏木让姑娘靠坐在树上，拿出短刀，把腰带割掉一半，帮宋锦书包扎伤口，陈乾把衣服脱下，期间未曾转身，手往后将衣服交给苏木。她把陈乾的衣服披在宋锦书身上，又帮她拉拢穿好，这样就看不到了，她道，“好了，你爹叫什么名字？要不我送你下山？”

　　“宋程，字贺明，我只知道他在青安城做生意，但住在何处，我并不知晓。”宋锦书越说声音越低，偷偷看了眼苏木，后者脸上并没有嘲讽讥诮的神情，像是在思考什么。

　　苏木确实是在回想，以前杜仲还活着的时候，下山倒勤一些，对青安城也大致了解，说不上很熟，她更多时间还是在山里，在寨中。

　　恰恰这个宋程，她还真有点印象，同名或许巧合，字都一样，那就对得上了。宋员外，住在青安城南巷，家里娶了七八个姨娘，一个赛一个的年轻漂亮，和杜仲也有交情，每娶一个姨娘，就宴请四方邻居好友，杜仲没事干的时候也带她去吃过两回。

　　宋员外还挺疼她，偶尔上山还会给她带来果脯蜜饯啥的，清风寨出事后，他倒是没倒打一耙，也算是念在杜仲救过他一命的情谊上。苏木只道他是好色了点，人还是不错的，没想到竟是个抛弃糟糠之妻的混球。

　　“抱歉，我虽然住在这，却没听过你爹的名字。你脚受了伤，走路不方便，要不先去我们家住下，等伤好了，再去寻你爹？”苏木笑着，尽量让她心情轻松些，至于真相嘛，这种情况下也不好让宋锦书知道，扰她心绪，“我今年十八，你比我大，我就叫你姐姐，比我小，我就叫你妹妹，怎么样？”

　　“我十九，我比你大。”宋锦书有些犹豫，虽离得有些远，倒也听到了山贼口中的清风寨，她迟疑了下，“苏木妹妹，家中……”

　　“我家以前也是做生意的，在山里住纯粹图个清静。不过现在没落了，只剩下几个兄弟相依为命，别怕，我们都是好人。”苏木龇着牙笑得一脸的天真无邪，人畜无害，还真像是一副好人模样，“锦书姐姐，你这伤口不宜走路，让陈乾背你回去吧。”

　　苏木叫了声陈乾，后者这时才转过身。

　　她俩的对话陈乾都能听到，此时他朝宋锦书走来。宋锦书对陈乾很是感激，向他行了个礼，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戾气让人心生恐惧，并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眼皮稍稍掠起，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她赶紧低下头，抿了下嘴，往后退缩了一小半步，脚上立即传来的疼痛让她紧蹙眉头。

　　“谢谢你。”宋锦书声音不大，怯生生的，跟陈乾道谢。

　　“不用。”陈乾面无表情，正要在她身前蹲下，被苏木拍了巴掌，他纳闷地看向苏木，后者朝他露出个笑脸。

　　这一脸茫然的，显然是没懂自己这个笑的含义，苏木赶紧靠近他耳边悄声道：“锦书姐姐害怕，笑一个。”

　　“好。”陈乾愣了下，点了点头，随即朝宋锦书露出个大大笑脸，只是嘴角勾起，皮笑肉不笑，眼睛里一丝波澜也没有，看着更吓人。

　　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