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寨》桑野行舟

10、第 10 章

　　夜色降临，屋外夜风凛冽，屋里烛光闪耀。

　　苏木把包放在吃饭的桌子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拿。

　　“小奎，给你。”苏木把糖葫芦递给周奎，后者很是兴奋接过。

　　“谢谢大当家。”数了数，一共有七颗山楂，这里有九个人，周奎有些低落，很是轻声道了句：“不够。”

　　张鹏摸了下他的脑袋：“给你买的，我们都不吃。”

　　“可是……”周奎觉得吃独食不好，他想了下，跑开了。

　　其他人也只是笑笑，没在意。苏木继续从包里拿出东西：“这是面粉，这是一小袋的米，这是油盐酱醋，还有这个。”

　　苏木拿出一叠包好的小方块油纸在他们面前晃了晃，眼里带着狡黠：“猜猜？”

　　油纸很扁，能看出里面是中空的，大家一时都猜不出来。

　　“大当家，你别卖关子了，快说。”赵禾催促着。

　　苏木笑道:“菜种子！”

　　大家愣了下，很快眼里都闪烁出惊喜和期待。

　　“明年我们是不是可以吃上自己种的菜了？”王现问。

　　“肯定啊，有菜种子，还怕没菜吃吗？”余准接着道。

　　菜还没个影，大家已然开始幻想。

　　苏木见他们热烈讨论起来，把菜种子收好：“明年开春，争取把前后院犁出一块地来，咱们把菜都种上。”

　　“好嘞！大当家放心。”赵禾第一个拍胸口保证，其他人也都跟上。

　　周奎端盘子进来时，苏木把明叔的药交给张鹏，正准备把最后一盒东西拿出来，见他小跑回来，便松开了手。

　　“我把冰糖葫芦切开了，大家一起吃。”周奎把盘子隔在桌上，冰糖葫芦被切得一半大一半小的，并不均匀。

　　这要是在过去，周奎把冰糖葫芦当饭吃都没问题，大家也从没设想过要把这东西切开来吃。但眼下谁也没唉声叹气回想以前，也不会拿现在的处境跟之前的奢靡做对比。

　　“不错嘛，小奎。”苏木先行捏起小半块放在嘴里，糖化了些，山楂的酸立马从嘴里迸发开来，她强忍住没表现出来，只是微笑点头，“很甜，很好吃。”

　　“我也要。”

　　“我也来。”

　　明叔被苏木塞了半颗，见他骤然紧起的眉头，苏木忍不住笑起来。了尘是最后一个，其他人不像苏木那样装出来骗人，被山楂酸到皱起一张脸，他忍不住倒吸气，似乎能感觉到酸味。

　　“了尘，你别想躲开。”赵禾见了尘不动，搂住他，“陈乾，给了尘塞一颗。”

　　“我，我自己来。”了尘原想自己动手，却被赵禾锁住不得动弹。

　　“没问题。”陈乾挑了颗最大的，了尘微微往后仰，想避开的意思很明显，他向赵禾使了个眼色，后者了然，趁其不备，用力捏了下了尘的脸，陈乾见他嘴巴被捏开，眼疾手快塞到他嘴里。

　　很快，了尘就被酸到忍不住闭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好酸。

　　“大当家，一点都不甜。”周奎皱起脸，虽酸，也没舍得吐出来，“你骗人。”

　　苏木笑得欢快：“不能浪费啊，得吃完。”

　　这两年来大家每天都在经历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苏木不说，他们也不会舍得丢掉，明叔自然不会再吃，剩下的就在他们互相打闹中处理掉了。

　　苏木等山楂吃完，才从包里拿出最后一盒东西。

　　“这是素锦斋的桂花糕！”周奎一眼认出，这是素锦斋特有的，包装精致的木盒。之前杜仲还在的时候，素锦斋的老板会差人送来。他家的糕点出了名的香酥脆软，味道一绝，寨子里的人基本都喜欢吃。

　　就是价钱有点高。

　　仅这雕刻的木盒就抵得上桌上的米和面粉。苏木没有去回应他们眼中的询问，把盒子打开，里面正好摆放九块桂花糕。

　　即使苏木不说，大家都清楚寨子里的情况，现在的他们根本买不起。

　　“素锦斋的老板你们也认识，杜仲的老相识。今天路过，恰好碰到他在门口，我送了他几张野兔皮做手套，他便送了这桂花糕，盒子等我下次下山再送回去。”苏木拿起一块，放到周奎手里，“不用钱，大家吃吧。”

　　听此言，大家才安下心来。周奎把手中的桂花糕递给明叔，苏木则端起盒子，递到他们面前，大家都各自拿块桂花糕。

　　经历过了山楂的酸，桂花糕的香甜格外明显。

　　“好吃！”周奎舔了下嘴角的糕屑，又道，“大当家，谢谢。”

　　“乖，好了，开始弄面条吧。”苏木指了指面粉，“了尘，交给你了。”

　　了尘还在回味桂花糕的味道，被苏木点名后，呆住了。

　　了尘没说话，大家都朝他看去，他抱歉道：“我，我不会弄面条。”

　　“啊？”赵禾惊了下，“那怎么办，我也不会啊。”

　　“我也不会。”王准摇了摇头。

　　连了尘都不会，他们更不可能懂这些，最后还是明叔凭借自己二十年前曾无聊跟厨娘学过一两次，目前还能回忆起来那一点关于弄面条的记忆，勉勉强强当个指导。

　　水烧开了，吃饭的桌子也抹干净了。了尘打头阵，苏木跟张鹏打下手，明叔当指挥，其他人则在一边随时等候帮忙，其严肃绷紧的状态，不似在弄面条，倒像是在布兵打战严阵以待。

　　“开始吧。”苏木见面粉和热水都准备好了，看向明叔，“明叔。”

　　明叔轻咳一声：“好。”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和面的难度。一开始水倒少了，面粉还剩一堆，后面水加多了，面粉稀稀拉拉的不成样子，一袋面粉用了半袋，才堪堪把那面团揉成一块，一戳，又变硬了。

　　因在场的大家没一个会拉面，苏木便把面团分成一小块一小块，每人一块，都尝试拉一下，看最后谁的能成。

　　陈乾和周奎把面团放在桌子上揉搓，赵禾和张鹏试着甩，结果一用力，断了。王现和余准则是再次把面团分成更小的一团，搓成粗细长短不一的面条。了尘和苏木在面团中间戳个洞，一下一下捏着。

　　一群人没一个是正确的，明叔记得以前清风寨的厨娘弄起来那是风风火火，利索快速，看起来挺简单的，可真要上手了，才发现难得很。

　　一刻钟后，各种形状不一，大小不均，粗细不匀的面条齐齐摆在桌上，明叔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地叹气。

　　“大当家，你这是什么？一圈圈的。”赵禾对上苏木的面圈开始笑。

　　苏木指着他那断成一节节的面块：“丑得各异，谁也别嘲笑谁。”

　　明叔见他们又吵吵闹闹起来，还要准备投票看谁的弄得最丑，无奈苦笑。胜负未分，而周奎的肚子很是时候咕嘟一声，在别人看过来时，他摸向肚子，呵呵笑着：“我饿了。”

　　最后还是了尘再次把面揉成一团，用刀切成均匀的片状，弄了一锅面汤，拌野菜吃，味道居然还不错。

　　苏木给他竖起了拇指，这都能弄好吃，也是多亏他这厨艺了。

　　吃饱喝足后，一群人很是舒坦地坐在院子里看月亮。房间里，苏木把钱袋子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数，听到敲门声后，她起身开了门。

　　苏木以为张鹏是来叫她，便想回来再数一下还剩多少钱。走出屋后却见张鹏不动，她问：“鹏哥，怎么了？有事情？”

　　苏木不会对他们隐藏什么，那钱袋子也是放在桌面上，他看了一眼，道：“素锦斋的老板去年来过一次，他说他要回祖籍去了，店铺交给他弟弟掌管，最后来看一眼清风寨。那时候你和小奎去了飞云寺，其他人去了山里，寨子里只有我和明叔。”

　　他的意思很明显，大家都清楚苏木一直在典当东西供大家度日，但饰品总会用完，不用想都知道所剩无几。

　　野兔皮换不了多少钱，最多只能买点米面，那些桂花糕对他们来说，价格颇高，他担心苏木。

　　苏木心想，难怪自己说桂花糕不花钱的时候，明叔和张鹏的眼神都闪烁了一下，但他们都没有当场拆穿。

　　“确实是送的。”苏木示意他进去，把钱袋子递给张鹏，“徐老板回祖籍前交代了他弟弟，如果在街上看到清风寨的人，偷偷帮一把，不要被人知道。”

　　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别说是熟悉的朋友，相交的知己，就是亲人夫妻，于生死关头，背后捅对方一刀而能换来自己性命时，有多少人会选择动手，且不说出手相救，不落井下石就已算是大恩了。

　　杜仲花了十几年将清风寨焕然一新，广交天下好友，但他们依旧在世人眼中是十恶不赦的土匪。剿匪后多少人出来主动跟他们撇清关系，甚至倒打一耙，各种无中生有的污蔑和莫须有的罪名都按在他们头上。

　　只因他们是土匪。

　　但人要是一辈子结交那么多朋友，没有一两个交换真心对待过的，也算是白活了。而素锦斋徐老板算是为数不多的还在默默关心他们的人之一。然而不知怎的被现任县令知道了他和杜仲的关系，先前来往清风寨频繁，即使他什么也没做，却因此而受到了威胁，回祖籍也是迫不得已。

　　苏木道：“鹏哥，我知道你和明叔都担心我。这钱，是我把两年前杜仲送的那件衣裙给典当了，换了三两银子。”

　　有一点她没说，那些典当铺出的价钱都很低，她知道就算这料子放了两年，也不止这个价。在回来的路上，她经过素锦斋，想着如果能换多点钱，至少可以买些糕点回去。

　　可能是自己站在人家店铺门口久了些，被伙计瞧见了，出来询问。而徐老板的弟弟徐盛恰好出来，他对苏木有点印象，将她请了进去，又把徐老板离开之前说的话告诉她听，还她的衣服买了下来。

　　本来是给了五两，苏木觉得这过高了，徐盛送她桂花糕时，她偷偷留下了二两银子。

　　张鹏微微张开嘴巴，心一下揪紧。他知道那件衣裙，是杜仲送给苏木十五岁生辰的礼物。

　　只是在苏木生辰的前一日，朝廷的官兵来了。

　　“大当家，对不起。”

　　“鹏哥，”苏木摇头，“这衣裙是杜仲送的，但他人都死了，姑姑和卫爷爷，还有大家......也没必要再留着。”

　　“而且，桂花糕虽贵，但是我想啊。”苏木看向张鹏，他眼神复杂，有担忧有伤怀有隐忍，也有深深歉意，她笑了声。

　　“开心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