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逢百罹

8、山体滑坡式的爱

　　学校的生活千篇一律，等彻底熟悉了，工作效率也就高了，空闲时间慢慢多了起来。陆昭为了避免自己总是胡思乱想，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之前整理过学校的美术室，里面放了很多石膏像什么的教具，桌子画板也都有，学生主要还是文化课的学习，美术室就沦为美术教具的仓库了。陆昭在网上买齐了笔墨纸砚，准备临摹一些花鸟人物打发时间。目标确定以后，陆昭上班时间摸鱼找图，各种各样的图片下载了无数，各种纠结后挑选了一副夜宴图，前期进行的会慢一点，但是这副画的染色没有那么繁复，陆昭担心自己半途而废。又在度娘上搜索原画的比例，坐好记录。等到下班时间玩够了才去美术室准备相应的画材，晚上没晚自习的时候就去画画，先是根据比例把网上下载的图用铅笔稿放大，确定以后，擦掉一些辅助线，又加深了人物和背景的轮廓，这样白描稿方便拓印，陆昭最近埋身美术室，和自己选的图做斗争。林秋老师遇到过几次，偶尔也会去美术室转一圈，参观一下陆昭画画；也有其他老师从窗外和他打招呼。陆昭虽然擅长社交，确不爱社交，能准确记忆每个人的名字或者一些特征，别人的爱好，互相之间的关系，再或者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八卦，陆昭都能一一对应，所以每次陆昭和别人打招呼都是轻松娴熟的样子，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聊天能轻松get别人的意思，也总能聊到别人爱听的点上。
　　陆昭把讨好型人格表现的淋漓尽致，即便是这样，陆昭也处理不了父母的矛盾……因为怎么讨好都没用。最近陆昭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母亲提起哥哥的战友做了村官，战友的家在山区，人少地多，要把地便宜租给哥哥，哥哥给父母透露以后，母亲听说别人租地搞种植赚了很多钱，就游说父亲也去做种植。年轻的时候都是在泥土里摸爬滚打过来的，父亲并不感兴趣。虽然现代生活发展的很快，有些人已经用营养剂替代饮食，节约了时间，也省了做饭的麻烦，但是粮食的生产依旧是国家大力发展的项目。陆昭想到小时候每次农忙，父亲都会因为各种原因大发雷霆，信息素胡乱飘散，家庭纷争不断，陆昭便一次次打电话劝阻。这天陆昭的白描稿终于定稿，把宣纸用纸胶带裱在画板上，等水干的时间又给母亲打电话。“妈，那地你们租下来了？搞什么种植啊？你有公益岗的工作，按时打卡就有工资，我爸随便打工也能赚不少钱，足够用了，我们别搞那些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的脾气，我们少赚一点开心一点不行吗？”父亲虽然脾气暴躁，但是也有一技之长，养家糊口轻轻松松，但是比较自负，觉得别人都不如他，以至于动不动就和别人吵架，然后再回家骂骂咧咧。“最近国家的政策比较好，租金比普通的低好多倍，算下来每年可以赚很多呢！”母亲依旧是倾向于麻烦的农业，想让陆昭劝一下父亲去种植哥哥要租的田地。“关键是太累啊？干嘛非想不开要做力气活”陆昭无力的说道，看到窗外林秋路过，抬手和自己打了个招呼。“哎呀，你不懂，我们现在老了，以后需要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们现在多赚几年，以后你们的日子好过啊！你爸已经答应了，他也觉得种植比较赚钱。”这是铁了心要租地了，还要陆昭也给父亲打电话，支持哥哥租地的想法。陆昭也给父亲打过电话，陆昭表示不要去做什么种植，因为太辛苦。可惜在母亲的不懈努力下，父亲也被说服了。“好吧，那你们看着来吧，以后生气着急了就不要再做了。”陆昭丝毫理解不了母亲的想法，母亲总是把生存和金钱联系在一起，完全不在乎生活的意义，一边觉得有钱就可以解决一切，赚钱过程中的精神上的烦躁气愤，体力上的劳累损伤都忽略不计，一边又喜欢抱怨各种生活不如意，明明是她自己选择了痛苦的赚钱方式。“那好吧，我没什么事，你忙吧，我挂啦！”陆昭看了一眼画板，没心情继续了，从窗户看到林老师又去教学楼值班了。快要放学了，干脆洗笔关灯回宿舍。
　　陆昭也不想混入家庭的问题中，可是陆昭放心不下总受苦受伤害的母亲，母亲呢，总能说服父亲做些不喜欢的事，然后父亲又抱怨母亲支配了自己的生活。母亲的想法是赚钱，吃点苦没什么。父亲的想法也是赚钱，吃点苦也没什么，但是钱得存下来，然后给哥哥。哥哥的想法也是赚钱，然后手头紧可以借父母的钱填补亏空，哥哥做些小生意，亏空的机会很多。陆昭的财政自给自足，毕业后就不从家里要钱了，家里也不要陆昭的钱，财务上陆昭是独立的。问题来了，母亲手里有钱，就会偷偷摸摸的把钱给哥哥，父亲赚的钱呢，是要给哥哥的，可是又给的心不甘情不愿，给了就后悔，后悔了就吵架，母亲就偷偷给，然后两个人开始翻旧账，旧账就是母亲偷偷给哥哥钱。超级无聊的循环，陆昭不明白为什么父母能因为这种问题吵一辈子，当然，陆昭也不理解为什么哥哥总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母亲偷偷给的钱。陆昭还总担心父亲会家暴母亲，年轻的时候会用信息素压制，年龄大了，信息腺体退化，父亲开始喜欢用武力了，不是直接动手，确比动手更可怕。比如有次夫妻俩吵架，然后吵架的过程中从高处一起往下搬一块大铁板，父亲在明知道母亲拿不动的情况下，故意松手，然后母亲的手被砸伤，去医院急诊，父亲还嚷嚷的不让护士包扎……母亲是爱面子的人，那次是里子面子都没了。为什么陆昭会知道呢？因为母亲哽咽着给陆昭打电话控诉父亲的暴行，陆昭表示要给父亲打电话讲一下道理的时候，母亲又说让陆昭装作不知道，她担心父亲再变本加厉，最后，母亲嘱咐陆昭千万不要告诉哥哥，她怕哥哥会和父亲吵闹，怕哥哥会担心她。这种事情千千万，听得多了陆昭就开始劝母亲离婚了，可是母亲总是说，还没看到你结婚，我怎么能放心离婚呢？离异家庭的omega没人要的。陆昭一整个大无语，所有的事都是为了自己，都是因为爱自己，可是陆昭并不太需要，哦，陆昭也不理解为什么母亲被家暴的事情要单独告诉自己一个人，还得保守秘密？陆昭不担心？陆昭心里不难过？陆昭回到宿舍，洗漱完就坐着发呆，把母亲的哭诉从脑中一遍又一遍的放映，没一会，就听到了学生放学的声音，单身教师的宿舍是和学生宿舍一起的，所以陆昭能听到林秋路过宿舍时提醒学生注意安全的声音。反正事情也解决不了，陆昭不再想了，打开电脑，玩会游戏，然后刷剧，刷到精神撑不住，脑子里不再有那些恐惧和哽咽，再去睡觉。
　　又逢周末，陆昭在通讯app上给陈乾发信息“这周休息，有没有空，小弟请你吃饭～”上周末的时候陈乾约了陆昭一次，但是陆昭没空，他们学校两周一次休息。上次吃冰是陈乾请客，陆昭也没有抢着买单什么的，陆昭对待交朋友这种事，挺消极的，所以吃了陈乾两次霸王餐，想以此表示自己是一个蹭吃蹭喝的小渣崽，增加与其他人的距离感。陈乾完全get不到，有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陈乾见识到的索要礼物的omega海了去了。所以这次陆昭维持不住蹭吃蹭喝小渣崽的人设了，总欠人情，陆昭心里又过意不去了。“终于放假了？今天晚上？去迎客居可以吗？小吃街那边。”陈乾说的地方陆昭也知道，他们新教师聚餐去那里吃过，消费不高，也有独立包间，菜品也不错。“可以啊，一会见！”陆昭平时虽然不忙，但也很少在app上和陈乾聊天，因为不确定陈乾忙不忙，担心给别人添麻烦，所以两个人也就见过两次的友人关系，面对面交流的优点是可以更清楚的表达情绪情感，虽然只见了两次，两人确像是多年老友了。“来了吗？我在楼上202”陆昭发了个语音。不一会，浓妆艳抹皮衣短裙的陈乾就皱着眉头走进来，满头的大波浪张扬的散在身后，整个人确显得愁闷阴郁。服务员也进来了，陆昭点了蛤蜊饼和一个小虾米，陈乾点了剁椒鱼头和小酥鱼。服务员出门后，陈乾问“要不要喝酒？”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明显是又被什么事情困扰了。“你开车来的！不能喝酒！”陆昭知道陈乾出门都是自己开车，坚决拒绝酒后开车！“你有驾照吗？你送我？没酒不想吃饭！”剥开自己的头发毫无形象的趴在了桌子上，无聊的扣自己的美甲。“我为什么要有驾照，没有，等吃完饭你自己回酒吧喝！”陆昭拒绝了陈乾的提议！喝酒伤身，什么小酌怡情都是骗人的，多喝多伤，少喝少伤，不喝不伤，陆昭嘟囔了一遍自己的理论，帮陈乾把碗碟摆好。“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烦躁啊？”陆昭问。“我就想喝酒，不喝酒就难受！”陈乾难得撒娇。“从饭店里喝酒？能喝什么好酒？明天去你那里再喝？”美人撒娇，陆昭只能退让一步。“也是，我自己有酒，我们回酒吧！”陈乾踩着高跟鞋利落的站起来，喊了一声服务员打包。就这样，陆昭拎着寒酸的四样菜，坐上了陈乾的车。“我这车好看吧！新买的，姐就是喜欢车！这是新系列的高配，开起来就特别爽！”看到爱车，陈乾的精神恢复了些。车是什么车陆昭不清楚，配合着打量了一遍车子的内饰“挺好的，可惜我不懂车，对车没兴趣，我连汽车的品牌都认不全，人称汽车白痴”陈乾抽空看了陆昭一眼“你一个男人不喜欢车？还不如我一个女人”。虽然陆昭的父亲讨厌omega，陆昭自己对自己的第二性别还是很认同的“谢谢夸奖，我是omega，你一个alpha不懂”“我夸你了？说你是男的就夸了？”陈乾一边开车，一边笑着问，鄙视也能是夸奖？“是的，我爸喜欢男孩，其次喜欢男alpha，说我是男人，就已经是对我存在的肯定了，毕竟我之前都是以父亲喜爱的方式存在着”“那现在呢？不是你父亲的骄傲了？没有开始自卑吗？”陈乾的笑容浅了一些，她小爸的前夫也是一样喜欢男孩，喜欢男alpha，讨厌女孩，即使父母离婚了，陈乾依旧会因为自己是女孩而难过，如果自己是男孩，也许父母不会离婚，很自然的就会陷入性别的自我嫌弃中。“我走出自卑了呗，我现在是为自己而活哦，所以我是我自己的骄傲”斗志昂扬的对自己进行了百分百的肯定。说完话看了一眼手中打包的饭菜，很是无语，“话说，我怎么就坐上你的贼船去酒吧了呢？”陈乾哈哈大笑起来，“可能你比较没头脑”“哦，那你是不高兴”陆昭自然流畅的接梗，陈乾愣了一下，笑着说“好啊，一会我就把你备注换成没头脑，哈哈，你太搞笑了”陆昭总能把悲伤的事情清晰的表达出来，然后用独特的脑回路把自己哄好。
　　当两人回到酒吧三楼的客房，陆昭盯着四份菜和一瓶红酒，“你确定我们吃这种菜喝这种酒？反差萌？一点都不好吃吧？”“要不我们先吃？然后再喝酒？”陈乾也觉得自己珍藏的红酒配这几个菜太过可惜了。“那我们打包的意义在哪里？”“要不我们再带回去吃？我拿着酒！”陆昭翻了个白眼，“我们还是先吃饭吧！菜要凉了啊！”两人终于停止无营养的对话开始吃饭。吃完饭，陈乾光速收拾了桌子，打开红酒醒酒，然后正襟危坐的在沙发上坐好，把酒倒进高脚杯，就像撒了气的皮球，放松颓然的陷进了沙发。陆昭沉默的等待陈乾开口。“其实也没什么事啦，还是老问题，我小爸呢，非让我回去继承大业，我不愿意，我小爸就各种生闷气。”陆昭不知道陈乾说的大业有多大，以为就是普通的公司“那你就回去继承呗，就当创业，创一个也是社畜，两个也是社畜，没差别啦。”陈乾端起酒杯，斜着脑袋瞥了陆昭一眼“哼，我小爸他前夫还没死呢，等我接手公司，那个人做了甩手掌柜不就有空去生儿子了？有了儿子我就啥也不是了吧。还有，我根本在乎那点家业，如果不是考虑小爸的情绪，这事我连考虑都不考虑。”不屑一顾的美人卷着自己的发梢。“是啊，你现在焦虑了不考虑的事情”陆昭插话。“我也不是不能回去，我就是理解不了我小爸的脑回路。之前我外公不同意他俩的恋情，我小爸非要嫁给他前夫，结果他前夫出轨，还试图隐瞒资产，我小爸根本没要他的东西。现在他前夫没有继承人了，想起来有个alpha女儿了，就各种托人找我小爸说情。”陈乾按压了一下自己紧皱的额头，陆昭安静的听着“我小爸怎么就那么心软？他明明知道我自己赚的已经足够我们花了，还非让我去继承他前夫的？他前夫出轨转移资产的时候怎么没想想我？我小爸听不得我说他前夫不好，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噗”陆昭听到“为了我好”这一句的时候，没忍住笑了出来。陈乾被打断，笑着踹了一脚茶几“我在这忧伤呢！怎么还戳中你的笑点了？快给我把笑憋回去！我还怎么继续黯然神伤啊！”持续低落的心情被陆昭打断，陈乾笑着抿了一口酒。“没什么，哈哈，就是觉得搞笑啊，我感觉我妈和你小爸是失散多年的姐弟，说的话太像了！”陆昭稍微坐直身体“就这段时间，我母亲非要让我父亲去租地做农活，说是为我和我哥哥好，赚的多了以后我们俩压力小。之前因为做农活打的鸡飞狗跳，还想着搞种植？我现在没事就劝她离婚，她就催我结婚，还说如果不是为了我早离婚了，笑死了，我并不需要她为了我付出这些，她付出的这些我真的都不需要。可惜不能说，说了她又伤心，骂我白眼狼”陈乾也笑了“下次得让他们认识一下，真的是太像了，我现在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你不能听我一句劝？他怎么说也是你爸啊！他现在需要你，你就不能帮帮忙？你虽然不缺这些东西，多多益善啊！”陈乾模仿她小爸的声音说给陆昭听。“不想要这如山体滑坡的爱意啊！还不能拒绝，所以我们才被这无尽的爱掩埋在地底痛苦万分呐”陆昭感慨。“言归正传，总结一下，你的焦虑就是你小爸的情绪，你小爸前夫的公司需要培养继承人了，反正都焦虑了，不如考虑一下解决方案”陆昭站起来，“我该回去了，你自己想想方案，怎么开心怎么来，怎么不吃亏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