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边野草》青叶碎

2、靠近我一点

　　初中那会，江月妈妈突然就病了，后来送去了精神病院，有个各自高挑的女人来学校带走了江月，之后再也没见着他。大概半年后有消息说江月妈妈已经去世了。
　　关于江月爸爸，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江月提起过，他总是每天认认真真地学习，跟班里其他人话很少，也只有看到她的时候才会说几句，“陈佩如，你可不可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跟她们瞎玩。”
　　然后，看到她委屈又可怜巴巴的表情，安慰道，“也不是瞎玩，你要是成绩好一点，你妈妈就不会整天在院子里骂你了，你也不会老是蹲在树下面哭了。”
　　“又没让你一直哄我。”她以为江月嫌她老哭他总要去安慰她而烦了。
　　“我不是说你烦的意思，你不要误会。”许是意识到什么，他憋红了脸忙不迭地解释。
　　后续这件事是以江月给她抄了一个学期的笔记结束。
　　江月的字很好看，超的笔记很干净又整洁，里面还有他自己总结的知识点，所以她真的成绩越好越好了。江月看到她的成绩比她自己还高兴，少见的眉飞色舞地跟她说，“请你吃冰激凌奖励你。”
　　她抱着冰激凌在路上足足等到吃完才回家。江月虽然不能理解，但是两个人站在桥上，趴着栏杆，望着西下的夕阳，觉得世界要是一直都这么安详和美好就好了。
　　“你怎么不怎么跟班里的同学玩？”她用舌头舔着冰激凌问江月。
　　“没什么意思。”江月盯着远方。
　　“那生活太无趣了。”她感叹。
　　“跟不想玩的人勉强玩才是无趣，这不是还有你吗? 每天看你在院子里挨骂我还不够忙吗？”江月打趣地说。
　　“你妈妈看到成绩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骂你了吧。”江月猜测。
　　可惜跟江月料想的不一样，她回到家里，妈妈并没有看到比以前高的分而开心，她随手将江月放在桌子上的卷子扔到了一边，把饭菜端了上桌子，“怎么才回来？快点喊你爸吃饭，吃完了赶紧洗完。”
　　“试卷上要家长签字。我比上次考得好。”陈佩如不甘心地重复。
　　“嗯，让你爸签吧。”妈妈丝毫没有在意第二句。
　　“佩如成绩有所长进呀。”爸爸进了门，听到他们的谈话，拿起卷子，看到上面的分数说道。” 然后，在成绩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好好，多跟成绩好的同学一起交流，你看我们隔壁的江月就看起来很听话又爱学习。”爸爸补充道。
　　'“跟什么来历不明的人一起混？谁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有没有名分都不知道。女孩子念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嫁到别人家当牛作马。”妈妈说话毫不客气。
　　“郭盼南，你能不能说话别这么难听，人家隔壁怎么着你了，你就给别人杜撰这些，真是没有念书就是没有礼数和格局。”爸爸放下试卷。
　　“对，我就说她是贱蹄子，怎么了？我就是没读书，怎么了，对你们认识了几个字，我就是不如你们是吧，隔壁好看，又有儿子是吧，那你去跟她过好了哇，你看我会拦着你吗？”妈妈歇斯底里。
　　“你简直不可理喻。”
　　晚饭以不欢而散结局。这种情况以前总是会出现，两个人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关于妈妈怀疑爸爸看上了别的女人，爸爸限制妈妈玩牌，种种可能引起他们之间矛盾的事，就像一个火引子，很快能让他们家炸起来。
　　爸爸推门离开之后，妈妈说，“爱吃不吃。”
　　陈佩如草草吃完了饭，一把把卷子塞进了书包，跟她翘起边的书本混在一起，还是玩最开心了，成绩好有什么用，又不能让她开心。
　　第二天江月问，“你爸爸妈妈是不是很开心，有奖励你什么吗？”
　　陈佩如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把头低下来，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嗯，洋娃娃。”违心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江月离开，萧艾凑上前来。
　　萧艾是班上排名仅次于江月的学霸，以前她是第一，成绩好，家境好，长相还不错，她自觉高人一等，从来不会把陈佩如这样的放在眼里，她父母不是医生就是老师，交友圈也是进过筛选的，很显然，陈佩如就还没有进入这个圈子。
　　“喂，陈佩如，江月都跟你说了什么呀？”虽然是求人的事情，还要用一个趾高气扬的语气说出来。
　　“说什么，说喜欢我呗。”陈佩如从来都是大大咧咧，也不害臊，直接脱口而出，虽然她是存心想要气萧艾一下，但是更不爽的是江月话都会这么少了，还是被萧艾盯上了，而且江月进得了她的圈子，自己又在外面。
　　江月转到他们班上来确实没有交什么朋友，除了认识她陈佩如。有时候成绩出来的时候，会有人在围在一起讨论谁谁又考了多少，趴在桌子上的陈佩如懒懒散散地睁眼，看见江月一个人孤零零在角落埋头写着什么，跟这个喧闹的世界脱离。
　　江月没来的时候，陈佩如总是觉得妈妈每天那么凶，爸爸每天见不着人，自己没有零花钱，也没有好看的衣服，也没有亮眼的成绩，所以不论怎么样都是路人A。
　　可江月出现了，他那么好，却一直努力地当着路人B。
　　陈佩如突然就没有那么自卑了。看，这跟父母做什么，家里有没有钱，成绩好不好，没有一点点关系，做路人是不屑跟他们凑热闹。
　　所以他们做好自己的路人，才不要跟萧艾他们凑热闹。
　　但是偏偏萧艾要凑上来，她心里害怕江月会发现萧艾的好，最后只剩自己又做回路人A。
　　她担惊受怕了许久，只要萧艾凑到江月跟前，她的眼睛就会随着她转，她害怕他们之间发生什么新的故事。
　　放学路上，陈佩如观察了一段时间，终于忍不住问，“萧艾最近找你挺频繁啊？”
　　“是，问我用的什么参考书。”江月回答。
　　“哦。那你怎么回答的？”陈佩如八卦。
　　“我不用参考书。”江月似乎觉察出了陈佩如对萧艾的兴趣，“怎么，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还行吧。只是好奇。”
　　“不用什么参考书，你看我的笔记就好了，我把你之前容易出现错误的知识点和考题都汇总在一起了，做了批注和注释。”说完，江月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淡紫色软的笔记本递倒了陈佩如手上。
　　天空的颜色美的如画一般，陈佩如心里一股暖流潺潺流动。
　　“你们就说了这些吗，那怎么每天萧艾都来找你。”江月被陈佩如下面的话顿住了。
　　以为她会开心才对。
　　“还问了我一些其他有的没的，放学了在干什么，平日都喜欢玩什么，都喜欢吃什么？”
　　“哦哦，那你怎么说的。”
　　“em，我说......”江月卖了一个关子，“下一次考试成绩出来了再说。”
　　说完，他便嬉笑着跑远了，像个活蹦乱跳的兔子。
　　那时候的他，才不像现在，Lin姐Lin姐的，一声声，明明她比他还要小一点。
　　再过半个学期就到期末了。陈佩如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觉得时间过得尤其缓慢。
　　放假的时候，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找江月玩，虽然总是躲着妈妈。
　　妈妈现在更加不喜欢江月他们，自从聊天从别人嘴中得知江月妈妈竟然是大学生，她每日嘴里都不得提一句，“也就是个大学生，能混成这幅德行，在外面带个孩子，屋里也没个男的。”
　　但这并不妨碍陈佩如觉得江月妈妈温柔、好看而且宽和，她从来不会不让江月和自己玩，而且还会每次给自己零食吃。
　　她来这边之后养了很多花，每天她浇好了花，就把躺椅拿出来，在门口看花，织毛线，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她话很少，见到了陈佩如，会把新织的小玩偶给她。
　　但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江月，收拾好书包跟我出来。”数学课上，班主任进门，打断了上课，数学老师出门他们两个人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了什么。接着，班主任就对着江月招手。
　　江月很快收拾好了东西，但是他一脸镇定，似乎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临出门的时候，他转身，朝着陈佩如看去，陈佩如支棱着脖子，也正望向他。
　　背后是一个高个的一身西装打扮的女人，她一手覆到江月的头上，一手关上了门。
　　陈佩如太担心江月发生了什么事了，她后面的课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终于等到下课了，飞似地回家，却看见江月家的门紧紧关着，门口的花东倒西歪一片凌乱。
　　“妈，院子里的花怎么那样了？”院子里除了江月家没有谁家养花，顶着挨骂的风险，陈佩如焦急地问。
　　“江月妈疯了，江月家里来人把他们接走了。”
　　“家里？”妈妈破天荒没有骂人，陈佩如听完十分惊讶，接着问。
　　“我也不清楚，江月妈疯了，来的人是江月姑姑，把他们都带走了。别人的事少打听，洗手吃饭。”妈妈的语气不快不慢。她知道什么，但是没有说。
　　江月就这样从陈佩如的生活中消失了。当陈佩如以为那一天是生活中的寻常一天的时候，命运早已在暗中把人推向时间的洪流。
　　后来，爸爸终于跟妈妈感情破裂，他们两个人从法院回来，爸爸收拾着自己不多的行李，妈妈一个人默默坐在沙发上吸烟，那时候弟弟也才2岁。
　　她一直以为妈妈总是觉得生活过得不好是因为没有儿子，现在有了弟弟，他们家还是散了。
　　临走的时候，爸爸摸了摸陈佩如的脑袋，说，“女儿，爸爸对不起你。”
　　“觉得对不起那就不要走，我不要只是说对不起。”陈佩如心里这么想，但她还是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他骑者每日回家的自行车慢悠悠走远，但是自行车再也不会回来了。
　　“废物。”在沙发上抽烟的妈妈看到陈佩如进来，吐掉嘴里的烟雾，朝她恶狠狠骂道。
　　陈佩如看着在烟雾里好奇的弟弟，将他抱到床上，好离吞云吐雾的妈妈远点。
　　“你不要再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关你什么事，小丫头还管起我来了，以后自己指望你爸爸每月寄来的钱，不要跟我要。”
　　“早该知道的，他外面肯定有人的，”她继续骂着，陈佩如出了门，看见江月她们以前住的房子已经被两个外出打工的夫妻住进去了，以前他们的痕迹也没有了。
　　陈佩如心里空落落的。
　　要是江月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