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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番外一 ...

  •   (一)

      萧倾从记事起便知道自己活不久,直至成年,他才知道这是他从娘胎里带的,而若要改命格,就要付出绝非一般的代价。

      萧家没有过生辰的习惯,但林婉有,每每到了萧倾的生日,她总会想法子逗儿子开心。

      但今年,没有。

      十七岁的萧倾风华正茂,虽身处魔界中,模样气质却格外周正,偶尔因为那双天生的桃花眼起一些不突兀的魅感。

      晚时,主厅里久久都只有他一人,照常食过,往父母的院落而去。

      “嘭咔——”

      瓷盏碎裂的声音太过于清晰,惊得萧倾想都不想就打算冲进去。

      “萧徽染你不是人!”

      “你凭什么不让小倾洗命!”

      “你想让你儿子变成像你这样的短命鬼是吗?!”

      脚步倏地停住,萧倾侧身躲好,连呼吸都屏住了。

      屋内地上一片狼藉,林婉已经砸了不少东西,更有些直直砸在了萧徽染的身上。

      男子身形沧桑,佝偻着靠在床边,双手抱着头,一声不吭。

      林婉满脸是泪,没有听到丈夫的回应,哭着又捡起一个物件砸了过去。

      萧徽染终是抬了头,满眼水光,恍恍惚惚看向自己的夫人,嗓音像是苍老了几十岁:

      “洗命,有半数可能会丢了命。”

      “但不洗他定会死!”林婉怒吼。

      萧徽染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了。

      他怪不了别人,只能怪自己。

      从前他也是修仙之人,年轻时争强好胜,听了别人谗言,饮了魔中恶水,身染邪术,照命师所言,活不过十年。

      他不信邪,终于找到了同等稀释后的恶水,从那后,便长居魔界,靠着恶水压制邪术续命。

      直至遇见林婉,有了小倾。

      可偏偏,小倾出生的时候,便命带邪术,命师所言只能活二十年,且这二十年还是靠着恶水续命才能有的。

      萧倾身形站得笔直,定于原地一动不动。他终是知晓了,自己每日喝的那碗黑水是何物了。

      幼时不懂事,他曾因为贪玩而忘记喝那日的恶水,而那次,向来没对他动过手的娘亲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让他长了记性。

      林婉靠着桌子滑坐到地上,面如死灰,胡乱抹干净面上的泪,眼神没有焦点地看向某处,后头反复哽咽了好几次才能说出话:

      “我不想,没了你。”

      “又没了儿子。”

      萧徽染抱着头的手,缓缓松开了。

      近半年,他体内邪术发作的愈发厉害,且已非恶水所能压制,依此看,萧徽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如果小倾熬不过去,那我便陪你们一块儿去了。”林婉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将衣服整理好,将面上的眼泪擦得干干净净,“我要陪小倾过生辰了。”

      打开门,林婉彻底愣在原地,门口,是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儿子。

      林婉慌得有些口不择言:“小倾?”

      “这……是这些是你爹方才……方才跳舞弄了一地……”

      萧倾抬眼,神色定定:“我要洗命。”

      命师很难请,且花费不小,洗命的时间定在了半年后。

      而这半年,也是林婉最为痛苦的半年。

      萧徽染的邪术发作地愈发频繁,一旦发作,谁人都不识,见人便攻击。

      林婉无法,只能是修了一座无窗小门的大屋子来关住萧徽染。

      每每他发作之时,毫不犹豫地冲进去陪他。

      萧倾始终记得,娘亲每次进去前的嘱咐:“不要担心,他是你爹,不会伤害我的。”

      但每次走出时,娘亲身上总是伤害累累。

      又好几次,年轻气盛的萧倾想往里冲,却总是被娘亲拦下:

      “你爹宠了我大半辈子了,换我们宠他,也是应该的。”

      艰难的日子,终于在后来的某一天,中止了。

      明艳的好天,那个如牢笼一样的屋子里,突然没了声响。

      林婉颤抖着声音喊了萧倾:“小倾,进来吧。”

      然后萧倾迈步进去,看到了自己的爹,纵然一身鲜血狼狈,可却是满脸祥和闭眼躺在了娘亲的怀里。

      萧倾重重跪了下来,垂下的脑袋里,除了对父母的感情,剩下的只有二字:洗命。

      洗命的过程格外痛苦,纵然没有让萧倾丢命,却也要了他大半条命。

      他从前修为很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洗命几乎将他所有的修为悉数洗了个干净,从命师处离开,他虚弱的随便来个人都能将他打翻在地上。

      他带着娘亲,避开了有陆家的荆华城,选了衡城这处发展还不够迅速的小地方,一边休养一边重新起家,还算一切顺利。

      萧倾愈发成熟,有了自己的一番风格作为,在衡城。一步一步走上高位,直至坐上了衡城王的位置,将衡城管理得风生水起。

      (二)

      萧倾的婚事是从前萧徽染在世时定下的,陆奇同萧徽染是老友,一个喜钱,一个喜势。

      但未想到萧徽染半道染了邪术搬离了荆华城去了魔界。

      陆奇倒是不在意,他爱钱,萧徽染在魔界混得不错,他没必要交恶,也是因此见了几面。

      便是这几面,让陆孟臻对萧倾惦记了快小半辈子。

      陆奇自然看得出自家女儿的心思,顺水推舟提了婚事。

      萧徽染思量到若是日后自己不在了,母子二人也好有个依靠便大方应了声。

      也是从那时起,陆孟臻几乎在整个荆华城高调不已地告诉所有人,一个叫萧倾的人,是她的未婚夫。

      那日暴雨从外郊回城,自己正眯睡得正香,还没完全入梦,便听到牧展的声音:

      “爷,前面有两个未打伞的女子。”

      雨下的太大了,牧展不得不注意到那被淋成落汤鸡的两人。

      微微睁眸,萧倾坐起身,挑起窗帘看了一眼:“不管。”

      牧展点了点头,马车径直从纪央央两人身旁经过,没成想,被那丫鬟衣着的女子给拦了下来。

      直至他挑起帘子,看到纪央央那张隐忍又倔强的脸。

      自他坐上高位,身边被人塞过不知多少女子,他几乎每次都是打太极用陆孟臻做幌子来推诿,这之后,便又多了不少自己想法子往他跟前凑的。

      他可不确定,这被淋成这样的女子,是不是带了些别的心思来接近她。

      “本王的轿撵,可不是什么人都坐得起的。”萧倾懒懒散散落了一句,然后他便看见纪央央撕了裙摆,听见了她落下的那句——

      “狂妄自大。”

      倔强傲然的女子他可不是第一次见,只觉有些无趣,让牧展驾车离开。

      可偏偏,行出不过短短距离,那女子的声音竟是来了个颠覆的态度,求着自己载她。

      这倒是他头一次,看见如此会审时度势的女子。

      看着纪央央抱着她的侍女上马车时,萧倾难得看着一个女子白皙的臂膀,有了片刻的走神。

      (三)

      纪央央在府上住了些时日,那个本就是陆孟臻派来监视自己的麻烦精果然又如颠婆一样发了疯。

      每每听到晃儿的通报,萧倾面上无感,心里的厌恶愈发加深。

      抬眼看向院落外头的空落落的梅花枝头,心里有了个主意。

      事情进行地比想象中顺利,扣留纪央央两人留下一日也不过是要演绎一段可对人口舌的说辞。

      萧倾并未想到的是,陆孟臻会从荆华城赶来,出现在萧府。

      “倾哥哥,阿柔死了?!”

      萧倾刚披上外袍,屋门便被女子一把推开,陆孟臻气势汹汹冲到了自己的面前。

      眉头不自觉打皱,萧倾瞥了陆孟臻一眼,重又看向铜镜:“嗯。”

      陆孟臻神绪僵住,好一会儿,想起了什么,低头撩开衣袖,去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再抬头时,满脸恼火之意:“倾哥哥府上,又来了女子?!”

      萧倾已是穿戴妥当,右手摸出黑木扳指套于左手,没应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陆孟臻气得就差没有跳起来:“倾哥哥为什么又将女人往府里领?!”

      侧首,萧倾眼眸垂下,盯住陆孟臻那张有些憋红的脸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一挑,嗓音清澈:“臻儿不是还没嫁与萧府,本王又如何不能带女人回来?”

      “况且——”

      “便是你做了萧府主母又如何,萧府自始至终,姓萧。”

      “倾哥哥……”陆孟臻一直清楚萧倾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但只要那婚书在,她依旧会是萧府未来的女主人。

      从前他对自己客客气气,她总感觉自己努努力还是会让萧倾喜欢自己,但今日,是她头一遭听到如此冷漠的话自他口中说出。

      “爷,请了纪姑娘了。”晃儿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萧倾收了视线,大步往外走去。

      陆孟臻原地怔住了片刻猛地反应过来,快步冲了出去:“是不是那个贱女人!”

      屋外,萧倾已经走远,只有晃儿在原地,对着陆孟臻疏离又客气的颔首。

      萧倾知道陆孟臻自小被宠得不像话,但并未想到她可以对着见第一面的纪央央打了重重的巴掌。

      眯了眼,萧倾的视线全部落在纪央央的脸上。

      他倒并不是震惊纪央央的神色态度,因为从前这样宠辱不惊的女子他也见过,他讶异的是,纪央央竟是可以撑住陆孟臻的这一巴掌而稳稳站定。

      要知道,陆孟臻娇生惯养,灵力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直至萧倾看到陆孟臻下了死手,纪央央眼底深处那抹害怕还是被他准确捕捉到。

      这是他头一次为了一个女子,拦下陆孟臻。

      (四)

      纪央央又住了好些日子。

      萧倾虽嘴上说让她赔那地砖钱,但并未真的圈住她,若她想走,直接便可离开。

      他当然知道纪央央留下是为了做好完全的准备去陆家解镯,萧倾不动声色,倒是有些好奇这女子整日奔来波去是在做些什么。

      透明的锦盒被来人轻放在桌上,断川神色有些沮丧,指了指盒子,难得有失仪态地躺在椅上:“瞧瞧,你的人干的事。”

      纪央央住在萧府有些时日,衡城的人几乎都知晓。

      萧倾收了折扇,拿起那锦盒,心里竟是对断川口中你的人这三个字有些满意,仔细瞧了一眼:“双属性灵石?”

      断川只觉得刺耳至极,猛的一下坐起身,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不嘛?!”

      “拿了昭歌赌坊的东西来开,我和九歌丝毫看不出名堂的石头,竟是开出这么个玩意儿!”

      只看锦盒中红蓝双色灵力交融碰撞,发出奇异的光。

      断川似是又说了些什么,萧倾一句都没听进去,只盯住那锦盒,脑子里有了计划。

      萧倾并未料到自己的计划,因为祁风尧的出现,进行的如此顺利,那石头被他抬到了本不该有的高度。

      低头看女子被圈在自己臂怀里时,萧倾几乎可以嗅到她身上的淡淡体香。

      大抵是那个时候,萧倾知道自己心动了。

      他似是看到了世间另一个自己,却又不甚相同。

      (五)

      这是他最后一次修复身体了,这次之后,他便会恢复从前那样的康硕身子。

      萧倾知道纪央央离开了,却是丝毫并不担忧,这个女子比他所想还要足够坚韧。

      但,入关不过一天,萧倾竟是破天荒担忧了一整天,思虑过后,出了关,亲自走了一趟陆家。

      “小倾这么做,怕是不够厚道吧?”陆奇抽着烟斗,满身横肉坐在高位上,斜眼看向萧倾。

      解婚和解镯?

      陆奇又不傻,萧倾如今是衡城城主,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好歹也是个衡城夫人,这么大的肥肉,他如何能放过。

      萧倾坐姿悠然自得,呷了一口茶水,手里折扇晃了晃:“从前我小,对这些事不甚了解,如今我当家,自然要对婚姻大事负责。”

      “我对臻儿,向来只当妹妹。”

      陆奇重重吐了个烟圈,觉得有些好笑:“小倾这么说未免也太幼稚了些。”

      “是吗?若论幼稚,怕是陆伯父也并不逊色吧?”萧倾悠哉悠哉,手中轻轻打了响指,中厅地上,忽然出现了几个物件。

      陆奇瞥了一眼,脸色变了。

      地上的东西不是别的,是带着他陆家标识的奇光石,大大小小一堆,有十来颗的数量。

      “某日我心血来潮,想着将府中清扫一番,却没想,搜出这么多陆府的东西。”

      “我险些以为我走错了地方到了陆府。”

      陆府本就是做奇珍异宝发家,其中除了锁灵镯,便是奇光石最出名。说是石头,倒不如说是,监视之物。

      “陆伯父,您瞧瞧,这是怎么回事呢?”

      萧倾起身,走到了那堆石头边上,伸脚踢了踢。

      陆奇脸色奇差,他的确是让陆柔将这些石头带了过去,但不知为何会被萧倾发现,手里的烟斗空举着已经许久,直至萧倾已是定于自己面前,抬头,对上了他那双深深莫测的眼。

      “陆孟臻还未嫁入萧府,便有这么多监视之物,若她真嫁过来……?”

      “陆奇,这些年的脸面,本王已经给足你了。”

      “若真要撕破脸,两败俱伤,并不好看。”

      那日,萧倾离开陆府时,听得分外清楚,府内陆孟臻的那尖叫哭声。

      (六)

      萧倾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听到纪央央要嫁给祁风尧时,自己心里几乎被酸意给泡满了。

      他不知道自己入关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若他再不去,纪央央就要彻底成为别人的人了。

      高台上看见她一身喜袍时,他心生欢喜又满心后怕,若他晚来一步,又会变成如何的模样。

      幸好。

      所幸。

      萧倾终于还是抓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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