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raiseyou

5、（5）

　　“疼吗？”白柯坐在沙发上，听着林莫不带感情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你要是动作轻一点，我应该没那么疼。”白柯龇了龇牙。
　　话音刚落，林莫就将手里的棉签放下了，他看着他明显肿出一个包的后脑勺，眼睛里的情绪意味不明：“看来脑子没撞坏，既然没事，那就走吧。”
　　说着，他就放下手里的跌打药，走到浴室门口提起他的行李箱，往外走去。
　　白柯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明明刚刚还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紧张的情绪，可是他拿完药箱后，态度又立刻变了。
　　算了，现在他是老板。
　　白柯耸了耸肩，跟着林莫下了楼。
　　离开的路上，林莫的车子开得很快，跑车的轰鸣音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嘹亮，路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人侧目而视。
　　林莫的脑海里想起刚刚去拿药箱的时候，从他那堆杂乱的箱子里无意间看到的照片，握住方向盘的双手不由得青筋暴露。
　　那张照片是他和一个男人的合影，那应该是在一场舞会上，年轻的两个男的在舞池里共舞，照片里的他穿着一件露背礼服（小柯喜欢男扮女装，而且那个男的知道），美丽性感、笑靥如花，而那个男人，则凑在他的脸颊上，似有若无地落下一吻，满眼都是宠溺。
　　“林莫！小心！”耳边突然响起白柯的尖叫声，林莫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不小心闯了红灯，眼看右边的车辆就要撞上来，他突然猛踩油门，跑车嗖的一下开了过去，堪堪避过了那辆车。
　　有惊无险。
　　白柯狠狠地松了口气，他看向林莫，忍不住出声道：“你这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吗？”
　　“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林莫竟然笑了笑，这是他们重逢后，他第一次对他露出笑容，还是那样好看炫目，只是眼中却并无笑意，只听他轻声道：“至少我们都能解脱。”
　　白柯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如纸。
　　只有同归于尽，才能解脱吗？
　　那么刚刚，他是不是应该期待那辆车撞上来？
　　原来即便时光远去，那道天堑般的鸿沟仍然横亘在他们中间，翻不过，越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彼此越行越远。
　　跑车开进一个曲径通幽的私人园林里，急遽地停在一栋极其现代化的时尚建筑前，那建筑呈不规则形，墙面均用玻璃镶嵌，设计感十足。
　　即便是晚上，仍能透过装饰的夜灯看出它的美丽。
　　白柯刚恍过神来，就被这栋美丽的建筑惊艳到了。
　　“进去吧。”林莫说了一声，就把白柯的行李箱提出来，自顾往里面走去。
　　白柯连忙跟了进去，两人一起上了二楼，林莫打开一扇房门，道：“这一个月你就住这里。”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一把关上了房门。
　　程赟的电话正巧打了进来，一开口就是：“你怎么没回酒店？不是明天要回巴黎吗？”
　　“我在林园，暂时不回巴黎了。”林莫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淡淡地开口。
　　“那太好了，霍大小姐明天回来，记得来接风，人家可是想你想得很呢！”程赟顿时松了口气，笑嘻嘻地道。
　　林莫沉默了会儿，正想拒绝，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挑了挑唇：“好，我一定来。”
　　另一边的白柯站在房间里，先前心里的惊痛已经被他重新深埋在心底，站累了之后，她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透过全透明的墙面，看着外面华光四溢的夜色，惊讶于这个私人园林之大的同时，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然产生一种久违的宁静感。
　　四周都很安静，这座城市在这一刻仿佛离他很远很远，而他肩头的重担，终于可以稍稍地放下，好好休息一下。
　　这么多年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可以睡个好觉。
　　躺到床上后，她果然沾枕即睡，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年少的时光，那时候，他还是嚣张跋扈的问题学生，而他，还是那个安静到近乎自闭的干净少年。
　　“我说了让你别到这里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些钱你拿着，快回去！”惊怒的女声在那个暴风雨肆虐的晚上骤然响起，女人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沓百元大钞，就匆匆把他推出了家门。
　　“谁呀？”里面传出男人的疑问声。
　　“没什么，小男孩走错路了。”女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他在风雨里茫然地站着，泪水混合着雨水从她脸颊上流下，他看着面前豪华的别墅，里面亮着温暖的灯光，那个灯光下，有他的母亲，母亲早已有另一个家庭。
　　他只是想来对母亲说一声“生日快乐”。
　　可他忘了，这幢别墅里的女人，早已不需要他的祝福。
　　十六岁的白柯，茫然地从那个豪华的别墅园区里走出来，他没有带伞，手微微一松，手里的钱就尽数洒了出去。
　　他没有去捡，甚至没有看一眼，只是失魂落魄地走在陌生的路边，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忍不住蹲下号啕大哭。
　　大雨倾盆，一如他破碎的心。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他面前经过，然后突然停在不远处。
　　轿车里下来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慢慢走到他面前。
　　头顶的大雨突然被挡住了，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就看到干净俊秀的少年安静地站在她面前，手里的伞往他这边倾斜，风飘过来，雨丝打湿了他的肩膀。
　　那无言的姿势，在那一刻，给了他难言的温暖。
　　他含着泪站起身，心里明明很感动，却做出强硬的表情，哽咽着说道：“不许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知道吗？”
　　林莫听了，安静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白柯眼里的泪又要止不住了，他朝他走近一步，突然将额头靠到他的肩膀上，一边哭一边蛮横道：“借你肩膀用一下。”
　　林莫的身子微微一僵，却仍然笔挺地站着，任由他宣泄自己的情绪。
　　也不知哭了多久，他听到林莫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响起：“我家就在附近，你要不要去换一身衣服？”
　　他很少开口说话，两人同班近一年了，他听到他开口说话的次数不超过两位数，白柯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林莫的家很大，从前他只知道他家世好，却没想到这样好。
　　林莫让保姆给她拿来干净的毛巾，擦干身上的水，又拿来一套干净的T恤和运动裤给他，面上竟有罕见的赧然：“我家没有备用衣服，这是我的，没有穿过，你将就下。”
　　他看着林莫，像发现了新大陆：“原来你也能正常说话。”
　　这个男生在班里安静低调得像一个透明人，但只要他一出现，就势必会吸引别人的目光，可他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去理会谁。
　　有人传言他有自闭症，也有人说他有言语障碍，可是那一天，白柯知道，他其实有非常柔软的内心，也可以抚慰别人受伤的心灵。
　　从那之后，白柯就把林莫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以近乎蛮横无赖的方式缠上了他。
　　他总是凑到他的书桌前，托腮笑着跟他说话：“阿莫，刚刚的数学课你听懂了吗？”
　　“阿莫，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
　　“阿莫，你看着真像个老古板……”
　　“……”
　　一开始，他很少搭理他，后来被他缠得不行了，也会无奈地应几声，而他的回应通常都是这样的：
　　“嗯。”
　　“好。”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