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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创可贴,帮我贴一下。”封鹤面色并无不耐,又重复了一遍,仿佛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儿。
      这回肖牧野是真的听清了,她让自己帮忙贴创可贴。
      见对方额前的血仍在流,肖牧野咽了口唾沫,接过她手中的创可贴,撕下粘连的塑料纸。
      一系列动作终于,肖牧野也如释重负,还没等封鹤道句感谢话,他就转身离开了。连带着的一起的,还有手里的两张塑料纸片,以及五连包的康师傅红烧牛肉方便面。
      封鹤轻抬眼皮,顺着那人离开方向看了看,随口问着收银台的人:“高哥,认识那人吗?”
      高飞奇头也没抬,“是我们小区的,但名字不知道。”
      外头风大,肖牧野走得匆忙,塑料袋也没拿,他只得抱着那袋方便面,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一步步踩在雪地里,风打在脸上跟用刀割了似的,不见血,但嘴唇和脸颊发僵。
      自打从超市出来,肖牧野就一直低头走路。这一抬头,他就看见不远处,五十米左右的路上停着一台保时捷,北A12121,车前灯光拉出好长,车主靠在车前,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她随手摆弄着指甲,抬头,眯起眼睛,“肖牧野?”
      肖牧野没想搭理她,转过身,准备换个方向回家。
      林祈遥却笑了,“有意思?”
      “没意思。”他脚步一顿,语气冷淡。
      “那以后就少多管闲事儿。”她轻嗤一声,把手机扔回车里,好像还不够似的,林祈遥故意拉长音调,“我和赵鹊炎的事儿,你一大男人跟着瞎掺和什么?要是哪天真把炎炎搞丢了,我到哪儿去找那么漂亮的去?”
      那话实在轻佻。
      话音刚落,肖牧野血液瞬间凝滞,太阳穴跟着直突突,他猛地转身,用力将林祈遥抵在车前,表情骇人可怖。肖牧野忍住想打人的冲动,攥着对方衣领的掌心止不住地发颤,他眼尾发红,声音低哑,“闭嘴。”
      红色大袋康师傅掉在地上,明晃晃,像一滩血。
      “打,往这儿打。”林祈遥指着自己的脑袋,挑衅笑着,她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声音轻到不能再轻,“看你赔不赔得起。”
      几个字如同重锤,敲在肖牧野心上。他眼尾通红,死盯着面前的人,林祈遥的嘴唇一张一合。身后几辆黑车上五六个人推门下车,朝自己方向涌来,地上的红色塑料袋晃眼,转瞬之间,气氛剑拔弩张。
      事实上,肖牧野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余耳畔呼呼的风声。
      有人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将眼前发生的一切收进眼底,她下意识摸着额头上的创可贴,最后还是迈开脚步,逆着风雪一步步走向那群人。
      一群人都练过,教训个高中生绰绰有余,况且那高中生看起来还像个有病的。他只躲避,却不还手,目光涣散,就跟看不见他们似的。
      肖牧野确实有病,发病多半受了刚才某人伤口的影响。他反应逐渐变慢,本来已经做好迎面挨一记痛击的准备,身前却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封鹤皱着眉,下意识“啧”了一声。她一把攥住肖牧野的手腕,将他带到自己身后,眼皮微垂,看似模样不耐烦到了极点,“有完没完?”
      她指了指额头的伤口,语气懒懒,“正打算找你们几个算账呢。”
      肖牧野脑子不怎么清楚,却被封鹤这么一句弄精神了。他眼皮轻抬,才看清对面几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联系这人刚刚的说法。也就是,封鹤和他们打过一架了。
      她额头上的伤口也是这些人弄的。
      几人僵在原地,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在这儿再遇见这人。
      林祈遥勾起嘴角。她眼睛大,明明在笑,眼底却没有笑意。随后,她冲几个人挥了挥手,“回来吧,打又打不过,还没个自知之明?”
      几人尴尬一笑,退回车边。
      离开前,林祈遥把脑袋探出车窗,冲肖牧野挥挥手,扯起嘴角,笑了:“相信我呗,我是真的爱他。”边说着,她目光却死盯着雪地里那袋康师傅。
      话音落下,林祈遥猛发动车,轮胎顺着那袋子碾压过去,咯吱咯吱响,声音刺耳,林祈遥从车里甩出一打张红色纸币,一张张散出车窗,风一吹,落了一地。
      “赔你咯!”
      方便面碎得连渣也不剩。
      崭新的红色纸币铺就对方离开的路。
      林祈遥大笑着冲肖牧野吹口哨。
      封鹤看着肖牧野弯下腰,跟他们在超市偶遇那时候一样,他单手支撑在雪地上,声音发颤,那两个字却格外清楚,“谢谢。”
      “嗯?”封鹤与他对视。
      肖牧野又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原来在说林祈遥跟那几个人的事儿。
      封鹤没接对方的茬,她索性俯下身,和他一起捡落在地上的红色纸钞。她早就发现肖牧野不对劲,自打超市偶遇开始,于是随口问着:“你晕血还是低血糖?”
      他动作一顿,从小到大就没几个人知道自己这毛病。
      “都有,晕血不严重,只是偶尔。”
      刚好就被你碰上了。
      这才对。封鹤把手里的纸币塞进对方口袋里,肖牧野却回绝了,“这些给你。”
      “给我干嘛?”她刚问出口,却想起自己刚才说那句“正打算找你们几个赔”,刚想说不要。但当她触及到对方执拗的目光,封鹤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出拒绝的话。
      肖牧野盯着她的额角,半天,还是问了句,“疼吗?”
      “不疼。”封鹤单手插兜,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山。
      他点点头,路灯的映衬下,这次肖牧野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模样。面前这张脸与十中光荣榜上的二寸照片缓缓重合,单眼皮,眼尾上挑,眉弓高。
      她很好看。
      肖牧野不知道如何准确表达自己此刻的感受,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索性叫了对方的名字,“封鹤。”
      封鹤应了一句,就没再搭腔。
      他不知道再说什么,大概两人之间本就没什么共同话题,肖牧野耸了耸肩,攥着的几张红色纸币湿漉漉的,他手心一直出汗。
      两人走了一段,就到了分开的地方。肖牧野看着她,示意着自己小区的方向,向对方告别,“我走了。”
      封鹤点点头,左手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来,随意冲肖牧野挥了挥,“再见。”
      肖牧野转身,踩着积雪一步步离开,鞋底陷进松软的雪里,留下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他走一步,就响一下。
      他迎着风向前。
      忽然之间,身后的人开口喊道:“喂。”
      这里依旧没别人,肖牧野舔着干涩的嘴唇,缓缓回头,“叫我?”
      封鹤走出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她眯起眼睛,打量着不远处的人,“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她双手插兜,似乎在等着他的回复。
      风刮在脸上,疼。
      他搓了搓手,回答着对方:“肖牧野。”停顿几秒,肖牧野又补充着:“肖想的肖,牧野之战的牧野。”
      肖牧野看不清楚封鹤的表情,她只是点点头,冲他挥手,迎着风说了句:“好”。
      这算真的道了别。
      那晚下了一整夜的雪。回到家,肖牧野靠在凳子上,桌上是煮好的泡面,他一口一口咽下去,面烫,他吃得极快,甚至开始几口完全没有尝出味道,屋内蒸汽附着在窗户内侧,他看不清楚外面。隔壁声音嘈杂,音浪一声盖过一声,他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耳机线,拆开,然后把手机音乐声音调到最大,以至能压过那些噪音。
      就在他快睡着的时候,隔壁却打起来了。
      两女一男,大概是一场感情纠葛的戏码。本以为是件在自家里能解决的事,但肖牧野的房门却被敲响了,最开始是间隔较长的叩击,到了后面,估计外头的人急了,一顿“咚咚咚”连续敲击。他终于忍耐不住,“蹭”一下起身,冷着脸开门,还没那两个女人开口,肖牧野脸上的戾气便把几个人都惊着了。
      两人也不敢问,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敲错了门,还说了句:“抱歉。”
      直到关门瞬间,男人的话音同时落下,“你俩问他啊,别逗了。知道秋荷吗?就红浪漫的...不觉得他俩长得像?”
      肖牧野血液翻涌,他瞬间推开房门,深呼吸,目色颤抖,“你再说一遍。”
      “什么?”
      男人被吓着了,眼镜掉落在地,碎了。他乱舞着拳头,龇牙咧嘴骂道:“你疯了吧。”
      肖牧野声音极低,“你再说一遍。”边说着,他上前一步,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腕。
      男人颤抖抬头,怒吼着让两人帮自己挣脱开被牵制的手。身边两个女人陡然变至安静,不吵了,也不再让肖牧野帮忙评理到底谁是三儿了,两个人尖叫着离开,临走的时候,其中一个高跟鞋折在半路,与走廊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刺耳。
      后面女人的红裙子一摆一摆的,场面有些滑稽。
      肖牧野松开男人的手,他盯着地面的狼藉,嘴角扯开:“有意思吗?”
      男人瞪大眼睛,手腕处的红痕扎眼。他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转过身,只对上肖牧野像死水一般的眼眸。
      “你没资格提她,也没资格评论她。”肖牧野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任何人都没有。”
      话音落下,肖牧野重重阖上房门。
      只留男人独自在这场闹剧里。
      封鹤对着镜子撕掉额头上的创可贴,那一下还挺疼的。如果现在那个人把“疼不疼”的问题抛给她,她肯定点点头如实回答,疼。
      她眼尾发青,刚才没显出来,这一会儿反倒严重了。
      在淮滨市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KTV和旅店算是打架斗殴最频繁的场所。偏偏封鹤家就经营旅店,打架什么的太经常了,但封鹤只要坐在那儿,就没什么人敢动,附近的人也都认识她。
      这么多年,住旅店的人算不上多,也不算少。毕竟人来来往往,停留,都要有个住的地儿。
      外面街道上行人稀稀拉拉,外头冷,里面人就多,这会儿房间已经快满了。小地方的客人没那么讲究,前台的电话几乎响也不响。
      封鹤刚洗过澡,穿着件背心,牛仔裤松垮挂在腰上。她大臂处的纹身清晰可见,是行日期和英文字母,九月二十五,FANGLING,下面是一只翱翔飞舞的鹤。
      打开手边的台式电脑,里面开始播放老歌。
      从美丽女人到等一分钟,都是情歌,她妈爱听的那些。
      她妈死了,三年前,在她奥赛全国联赛当天,九月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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