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向西行》西浠

7、她很奇怪

　　回忆是瞬间的闪现，陈江洲每次做梦都只回忆起片段，但那些片段在他梦里反反复复，最后陪他渡过了漫长的八年。

　　.

　　陈江洲高中每天都有写日记的习惯，每天如此，每天又是重复的日常，他都有些枯燥乏味了。

　　日记从九月开始变得有趣，像是闯进了其他人的影子，不再枯燥。
　　因为他的同桌每天不再是对他冷冰冰的了。

　　李楠星最近有些奇怪，陈江洲在2012年九月底的日记上这样写道。

　　九月最后一周，平常的周三。
　　五点半，在早自习的前一个小时，陈江洲骑着自行车准时到达学校。

　　早上的天气还有些微凉，冷风拂面。
　　陈江洲还是简简单单的白短袖在里面，外面是秋季校服外套。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不太亮，朝阳都还未全部出现。

　　保安叔叔给他开门的时候，都赞许道：“你们现在学生啊都太刻苦了，来这么早，这么努力以后肯定都有大作为!”和蔼的语气，让陈江洲难得的没有冷脸。

　　他见陈江洲安静内敛，多问了几句:“你高几了啊？”
　　陈江洲:“高二。”

　　保安:“平时成绩怎么样啊？”他顺便关心起了学习问题。
　　他这样问只是出于一个长辈习惯性的提问。

　　这么多年，陈江洲也被家里长辈问习惯了。
　　他回:“还好。”

　　没提上次考试得了全班第一，全年级前三的事情。

　　保安猜想这可能就是一个学习成绩不好的学生，所以才来的这么早学习。他安慰道:“学习成绩不好是可以慢慢提上来的，还有一年时间呢，同学。不要太较真成绩这件事，慢慢来。”

　　他的本意只是想让陈江洲不要那么累，他最近看了太多学生因为学习压力大而崩溃自杀的新闻了，他能做到只有这个份上了。

　　保安自嘲道:“就算成绩不好，当个保安也挺轻松自在。”

　　“人生在世嘛，活的开心最重要。”保安拍拍他的肩膀，笑的灿烂。

　　陈江洲浅笑着回应，他没说，他只是不想待在那个家罢了。

　　踏进校园，里面零零散散能看到几个身影，平时热闹的环境变得寂静，偶尔还传来几声猫叫。

　　陈江洲轻微皱起眉头，他倒是不记得学校什么时候还允许养猫了。

　　他们教室在教学楼的三楼，快一米八的个子，靠腿长的优势，几分钟就走到高二（一）班的教室。

　　门是铁皮门，上面的锁被人打开了。

　　他并不奇怪教室门早就开了，他走进去，顺手打开了墙上的灯。

　　“啪--”

　　灰暗的教室，顿时亮堂起来。

　　外面，天色渐亮，灰蒙蒙的天空透出日光洒在教室。

　　陈江洲走进自己的座位，低头看见放在他桌子上的牛奶，和之前李楠星递给他的牛奶是同一个牌子。

　　来的比他还早。
　　他不意外。
　　因为李楠星每天都是如此。

　　给自己送了一周的牛奶了，说是为了送过期牛奶给他道歉。
　　陈江洲一次都还没有喝过。

　　他拿起牛奶，特意仔细的看了看生产日期，这才确定，这一次的牛奶真的没有过期。

　　陈江洲嘴角微微勾起，笑笑。

　　他扫视了周围一圈都没看见李楠星，倒是听见了外面走廊上传来了“喵喵--”的叫声。

　　走廊上也有野猫？
　　陈江洲有点好奇，他把书包放在座位上，往声源方向走去。

　　“小猫，乖乖。”
　　女孩的头发扎着高高的马尾，下蹲的身影背对着他，声音温柔。她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很明显是只野猫，浑身脏兮兮的，是污垢黑泥。

　　凑近时，少女淡淡的青柠味香味飘进陈江洲的鼻腔，很意外，他不排斥这个味道，反而感觉闻起来很舒适。

　　“学校什么时候允许养猫了?”陈江洲边问边蹲下身。

　　小猫是只小黑猫，瘦骨嶙峋的，上手抚摸它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坚硬的骨头。一双葡萄般大的眼睛，上下转动在打量。
　　打量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

　　李楠星都还没有正眼看陈江洲，她就知道是他。

　　除了陈江洲，也不会有第二个这么早来教室了。

　　以前一个月，两个人每天早上都能碰面，但那时候李楠星不喜欢他，所以很冷淡。

　　而陈江洲又是一个别人对他冷淡，别人不去问他，不去搭理他，他是绝对不会主动的男人。

　　那一个月，两个人就每天早上对视了几眼，就彼此沉默不言。
　　互相当对方是空气。

　　这几天早上倒是有了交流了——李楠星还是很抱歉送了他过期牛奶这个事情的。

　　李楠星回:“是野猫。”

　　“是很乖的小猫哦。”李楠星似乎看出陈江洲眼底的疑惑，她继续道:“我是看它太可怜了，所以就带来教室了。”

　　“它每天早上来都一个人孤零零的，还被学校里其他的野猫排挤，它那么小小的根本打不赢其他小猫，只能饿肚子了。”

　　“饿肚子的感觉肯定很不好受。”

　　“我能做的就是每天早上给它一点食物了。”她放下小黑猫，小猫温顺的附在她的脚边，喵喵的乖顺的叫着。

　　李楠星笑着抚摸它，看着前面的小猫，眼神里是陈江洲从未看见过的柔情。

　　陈江洲今天难得起了兴致，问:“你不收养吗？”

　　李楠星:“……我家里人对猫过敏。”说到这，她似乎有点难过，垂着眼眸，语气低沉。

　　陈江洲识趣的没继续往这个话题深问下去了。

　　李楠星站起来，将目光放在也同她一起站起来，身形挺拔的少年身上。

　　“陈江洲。”
　　她叫他。

　　“嗯?”陈江洲转头，与她对视。

　　早上的阳光慢慢升起，透过校园里的树枝洒在走廊上，微亮的阳光照耀着他们。

　　李楠星本是黑亮亮的眼睛，在陈江洲的视角看来，像掺了层露水一样。
　　像晨曦的阳光。

　　她说:“你能帮我收养这只小猫吗？”
　　陈江洲没回答，她继续说:“我可以给你钱。”

　　“可以吗？”
　　“可以吗？”
　　“可以吗？陈江洲。”
　　她连问了好几句。

　　声音软软的，不似初见时那样带着刺。

　　陈江洲突然有一瞬间的心悸，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有点心慌。
　　他没应她，转身走到教室，他好像听到后面的人，嘀嘀咕咕的骂他:“小气鬼。”

　　他脚步微顿，转头，那人又不说话了。

　　“好处是什么？”他问。

　　李楠星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好处?”
　　她思考了半瞬，随即道:“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陈江洲：“……”

　　李楠星：“每天给你带牛奶！”

　　李楠星笑起来的嘴角，甜甜的。

　　小黑猫似乎意识到自己要被收养了，也高兴的喵喵叫着，小脚步跑到陈江洲脚边，亲昵的用它那圆滚滚的脑袋去蹭他的裤脚。

　　还蛮会看脸色行事。
　　陈江洲心中暗想，和它的主人一模一样。

　　陈江洲最终还是收养了小黑猫。

　　.

　　李楠星的态度慢慢变了。

　　她每天会主动给他问好，即使他只是冷漠的点头，她还是会笑的灿烂。每天会开始主动问他问题，他看着试卷上，那道老师已经讲解过的数学题，他不信李楠星没听懂。

　　她上课的笔记可比谁都做的多。坐在她旁边，陈江洲余光总能看到她握着笔的指尖，唰唰的动。
　　如快进的音符。

　　如果有听不懂的地方，她还会特别大声的举手，“老师!这个地方我还是不太理解。”

　　没人会不喜欢主动获取知识的三好学生，老师赞许道:“李楠星好样的，没听懂是吧?那可能是我讲太快了，我再重新讲一遍。”

　　李楠星会笑着说:“谢谢老师。”

　　她就是这样一个好学的人，所以陈江洲他不信她没懂，何况还是已经讲解过的题目了。
　　他想，以李楠星的智商都不至于。

　　尽管不信，但他还是教了。

　　他用手指着李楠星在上面打了很多草稿的卷子，讲了很久，清冽的声音很好听。
　　他的手指细长骨感。
　　比数学老师讲的更加细致入微，李楠星不自觉代入其中。

　　“所以，这一步应该是这样……”她拿着笔在上面演练，顿悟过后俏皮的抬起头，望着陈江洲，“是这样吗？”

　　漂亮的眼睛弯弯的，亮亮的。

　　漂亮的狐狸，陈江洲想起这个形容词。

　　“嗯。”陈江洲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突然感觉嗓子有点干渴。

　　他把它理解为是在休息时间不多的课间，讲题讲的自己口舌干燥了。

　　他低垂着头看着凑过来的女孩，淡淡的青柠香味又萦绕着他。

　　他只在李楠星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很好闻，他第二次这么觉得。

　　叮铃铃的上课铃声响起，李楠星收回的了卷子。
　　随意拿着桌子前的一本书，用力的拍了拍桌子，发出剧烈的声响。

　　“都别吵了!安静!上课了!”李楠星发出吼声。
　　原本嬉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默默的听从李楠星的指令，安静到听不到一丝声响。

　　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时，也不惊奇，频频点头，“Very good, very quiet!”（很好，很安静。）

　　英语老师想，不愧是全校的优秀班级。
　　她面带微笑，“Alright, let's start preparing for class.”（好了，我们开始准备上课吧。）

　　稀稀疏疏的翻书声响起。

　　李楠星悄咪咪的凑到陈江洲的耳畔说:“今天放学后，我去你家看看小黑猫吧？”

　　陈江洲微微红了耳尖，声音很冷：“别凑我这么近。”

　　李楠星识趣的离远了一点，瞄到她小动作的英语老师，眼神变得犀利：“李楠星。”

　　被点名的人，慌张的站起来。
　　扯的椅子在教室发出一阵刺耳的长音。

　　英语老师:“Can you translate what I just said.”（你来翻译一下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翻译?
　　她刚刚满脑子小黑猫的事情，都没听到英语老师在讲什么，这叫她该怎么翻译啊?
　　她懊恼的低下头，书本上也没有，如果是书上的文章，她直接就可以翻译出来了。

　　英语老师:“Didn't you attend the class?”她又用中文说了一遍：“你没听课吗？”
　　她有些生气的质问李楠星到底有没有听课。

　　李楠星朝陈江洲投去，救命的信号。
　　余光瞥见，陈江洲用口型说了几句单词。
　　她疑惑的跟着念出声，“冷……冷漠?”

　　英语老师听了摇头叹气，“我记得我说了很多次了吧？”
　　“同理心和冷漠这两个单词的发音。”
　　同学们沉默的点点头。

　　英语老师指着陈江洲，“你来读一下同理心的发音。”

　　陈江洲:“empathy.”
　　清冽的嗓音读出来的英语单词很流利，顺畅，悦耳。

　　英语老师满意的点点头，“冷漠呢？”
　　陈江洲:“apathy.”

　　这两个词读音很像，李楠星算是知道英语老师为什么生气了。
　　陈江洲应该是听出来了，但她听错了。

　　英语老师:“李楠星，听出来了吗？”
　　李楠星点头，“嗯。”

　　英语老师后面也放过了她，没继续为难，又考了几个英语词汇，李楠星这次倒答的很快。她本来就不是不学无术之人，英语也是她的强项之一。

　　不过，上课开小差还被抓包这种事情，在李楠星身上也鲜有发生，身为班长，她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羞愧的。

　　陈江洲握着笔的手，紧了紧。

　　不关他的事，但他居然也会担心李楠星的情绪怎么样。他想，这会不会是因为他而造成的?

　　他偷偷瞄了一眼李楠星，心有点纠起来了，李楠星是不是不高兴了？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管李楠星有没有生气。

　　所以，隔日。
　　陈江洲第一次喝了李楠星递过来的牛奶。

　　李楠星有些惊讶：“你不怕过期了？”
　　陈江洲喝完牛奶，放在桌子上，语气罕见的没有很冰冷：“不怕。”

　　李楠星小心翼翼的提一个请求：“周末我可以去你家看小黑猫吗？”

　　陈江洲说英语的语调很好听：“course.”

　　“什么意思呢？”李楠星故意问。
　　“这个单词你没听过吗？”

　　李楠星摇摇头，即使她心里明白是当然的意思，但她想要陈江洲再说一次。

　　陈江洲说：“当然可以的意思。”
　　李楠星就忽然地笑了。

　　.

　　放学铃声响起后，作为临近周末放假的周五，同学们的热情高涨。

　　原本安安静静的教室瞬间活跃跳动起来。

　　“我走了啊，李楠星!”彭莹莹背着书包，在踏出教室的那一刻，回头看着还坐在课桌上的李楠星，喊道。

　　李楠星抬眸，合上书本，“你先走吧，今天轮到我打扫卫生了。”

　　彭莹莹又看了一眼，陈江洲也还没有离开。
　　班上的同学已经零零散散走的差不多了，他留下来干嘛？今天也不是他打扫卫生啊？
　　她嘟囔了句:“真奇怪……”
　　便走出了教室。

　　李楠星也奇怪，对着她旁边的同桌说:“你怎么还不走?”

　　陈江洲:“你不是说要去看小黑猫吗？”

　　李楠星这才想起来，“对噢，但是你要等我打扫好卫生。”

　　李楠星继续问:“你能等吗？”

　　陈江洲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习题册看了起来，语气淡淡:“你说呢？”

　　李楠星不说话了，思考片刻，咬咬唇，“那你可以帮我一起打扫卫生吗？”

　　有点得寸进尺了。
　　陈江洲眼神微眯，站起身来，俯身看着李楠星。

　　他的声线清冽低沉，他问:“我为什么要同意？”

　　“你会同意的。”李楠星有些急促的捏紧了校服衣角。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他越靠越近，两人的呼吸快要缠在一起。

　　李楠星耳尖泛起了红，“我们两个可是小黑猫共同饲主。”她也自知是无理取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陈江洲无声地笑了。

　　最终还是帮助她一起搞了卫生。

　　本章男主视角的回忆，有点甜?(ˊ?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