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播放》阮叶子

20、第二十章

　　“这一天晚上的出逃，我只记得我们路过的大海，鸟儿们自由地飞着，我想，如果我也能那样就好了。”
　　“在我的世界里，我也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指向标，自己选择的路。”——林清的秘密日记本

　　2020年2月底的某一天上午，春宜一中举行了高考百日誓师大会。

　　“我宣布，春宜市第一中学，2020年高考百日誓师大会，正式开始！”

　　无数的彩色气球和彩带随着校长宣布大会开始的一刻，从地面上的人群手中冲出，逐渐升高，散在天空的各个地方。

　　在激昂的音乐声中，家长们都陪着即将面临高考的孩子们走过了“金榜题名”大拱门。

　　不仅仅是一中，整个春宜的高中都在欢呼，站在蓝天白云下宣誓：

　　“在未来的一百天，最后的高考战役即将打响。
　　赐予我生命的父母，赐予我智慧的恩师，我们要以你们的名义起誓:

　　心无旁鹜，唯学是先;
　　悬梁刺股，孜孜不倦。

　　不畏成败，只求无憾;
　　卧薪尝胆，我心更坚。

　　心中夙愿，即将实现;
　　摩拳擦掌，冲锋在前。

　　蟾宫折桂，漫步霄汉!”

　　响亮的声音遍布整个校园，学生们激昂慷慨的热情点燃了冬天的火花。

　　高考备战阶段，正式开始。

　　到了三月底，春宜一中进行了第二次模拟考试。

　　而成绩榜单下来之后，宋晗一就被称“小宇宙爆发”了。

　　二模的考试试题增加了难度，最高分的分数下降了5分之多。

　　宋晗一二模成绩突然进步到698分，年级排名进步快五名。
　　这是她第一次进年级第前十名。

　　“晗！一！”

　　林清去隔壁教学楼找数学老师的时候，路过看到年级大榜前十有宋晗一的名字，于是就赶快回来告诉她：“你竟然进了年级前十榜！”

　　“刚才老师跟我说了。”宋晗一摸摸鼻子，这是她屈指可数的295分以上的考试。

　　“我这回是真的完了，这回比起来上次成绩降了两名而且数学没有上次高，理综也是。”
　　“我妈肯定回去又要冷言冷语了。”

　　林清在二模前无时无刻不在复习，但是好像效果还是不怎么好。
　　她和上了高三下学期就没有碰过一下手机，过年的时候也就简单回复了几条消息。

　　只愿快点熬到头吧。

　　林清周五晚上放学回家，手紧紧地停留在门把手上。
　　她已经不敢回去，不敢面对吴期雅了。

　　而门把手按下去的瞬间，好像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果不其然，一进门就看到吴期雅在沙发上坐着，严肃的神情让她浑身颤了一下。

　　“我回来了……”林清不敢太大声说话，怯生生地先在门口替下来鞋子。

　　“你最近真的状态很不好啊，林清？”
　　吴期雅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着和数学老师一长串的聊天记录，表情很难看。

　　“还有三个月就高考，时间就像沙子似的流走，可不能这么松懈。”

　　“你最近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分心了，状态太差劲。”

　　“我没有……”林清攥紧衣角，咬着下唇。

　　她眼看高考没有几个月马上就要到来，每次考试都绷紧了弦想要考好。

　　可是物极必反，她的过度紧张导致成绩下滑严重。

　　“季央大学临床医学的去年的分数线很高今年估计会更加高，你就这么个分怎么给我们家争光。”

　　“我不想…”
　　她还没有说出来剩下的字，就被低气压的吴期雅怼回去。

　　“不想什么，啊？你有个当时考了全省前十的妈，你想让我有一个不如我的女儿吗？”
　　吴期雅突然站起来，手机重重扣在桌子上，脸上表情眉头紧皱。

　　“我为什么这么做，还一直让你跟着我的路线，拼了命管着你，还不是为了让你能在未来不走弯路？”

　　“我当年可是全天除了睡觉吃饭上厕所无间断地学习和刷题，我都没有手机这种东西。”

　　“你到底有没有用过功——”

　　“可我不想考季央大学！”

　　林清带着怒音，积累的不甘和愤怒涌出身体，她还没有换衣服，黑白的校服外套还挂在身上。

　　“你…你说什么？”
　　吴期雅很少见林清很大声和她说话，听到“不想”两个字立马炸了锅。

　　“不想考季央？难道你想像那些坏学生们。考大专吗？我告诉你你别由着自己性子乱定结论，你倒是说说你想上哪个大学！”

　　“南洲大学，金融系，去年理科的分数线685分。”

　　“妈，”印象里，她长大以后很多时候没有正面叫过吴期雅妈妈。

　　很多时候林清没有和她说过太多话。
　　无非就是吵架。

　　“我真的想有我自己的梦想。”

　　“您一直跟我说，跟着你走，我的生活会越来越好，以后什么的都可以给我指路。”

　　“但是人都是不一样的。”

　　“每个人都有，都有自己的想法，包括我，我也想走自己的路。”

　　“您能不能不要把你的希望，还有那些沉重的期望和言语，强加在我的身上。”
　　林清松开衣物，手心出满了汗，眼睛眨动的很频繁。

　　“这样对我来说，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清直视着吴期雅的面孔，感觉鼻子酸得很。

　　她似乎想到她母亲接下来会说些什么重复千百遍的话。

　　吴期雅被林清这么多反驳一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激烈的跟她吵。

　　她勃然大怒，都快控制不住自己手的方向，指着林清就喊：“林清，你敢跟我来讲理这一套了？我是你妈！我生你养你还不能一直管着你吗？”

　　“您生下来我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有教育实施成功荣誉感吗！”

　　林清心脏咚咚地跳着，耳朵和脸都红得很。

　　她没有顾自己脚上还没有换成运动鞋的一双拖鞋，直接小跑出家门，她没有说她要去哪里。

　　她大概，只是不想再这样争吵下去。

　　林清奔下楼去，在单元门口站着。
　　她脚下的拖鞋是棉的，也和正常运动鞋保温效果没有太大区别。

　　意外的是，她没有流一滴眼泪，脸上似乎已经麻木了。

　　她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不知道多久，大脑还在空洞着，回想着那句“我生你养你还不能一直管着你。”，剩下的没有任何想法了。

　　她是生下了林清，从小到大都是在养育她。

　　但是……

　　“林清？”

　　还是月影下，还是树叶刷刷的声音。

　　“怎么了你，跟个木头人一样坐着，”池风骑着辆摩托车，摘下黑色的头盔，“地上不凉啊？还在这里待着。”

　　“……”林清别过头，她知道很凉，可是脚和腿都软了，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没事。”

　　她看着池风，还是站了起来，有个大胆的想法。

　　“你带我兜一圈吧，”林清的嘴角微微抿出一个笑容。
　　“我很想体验一下，离家出走一晚上的感觉。”

　　池风的嘴不停的动着，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犹豫不决的样子被林清发觉。

　　“我和她吵得很严重，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池风，你带我走吧。”

　　“那好。”池风从车上翻出一个新头盔，“戴上，有没有目的地？”

　　“没有，就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林清接过白色头盔，扣在脑袋上。

　　她自己也不知道哪里的想法可以让自己违背夜晚的时间规定。
　　不过她这次不想管任何约束。

　　一身黑色的池风载着穿着学生装的林清，在临近春天的夜晚，疾驰在跨海大桥上。

　　“我妈最近病已经好转了。”池风想说点什么让她开心点。

　　“真的？”林清在巨大的声音里喊着，“恭喜啊！”

　　“有什么事，就喊出来！”

　　“太丢人了！还有车在上面呢！”

　　“我们戴着‘防护面罩’呢。”
　　池风加快速度。

　　“现在什么也不要怕，你现在可以肆意的喊出你的烦恼，风会把烦心事都带走的！”

　　他们在桥上飞驰着，林清看到桥下的海，月亮高照，海面上被月光镶上银边。

　　几只鸟掠过漆黑的夜空 ，自由的飞翔着。
　　她眼神一直跟进着鸟儿们，知道它们飞到了视野之外。

　　她什么时候能这么自由，就好了。

　　池风他，好像也是那种无拘无束的人。

　　他和她说过，自己妈妈得了重病，爸爸却坚决反对花钱治疗。
　　他还曝出了潜藏很久的未婚妻，说让池风母亲自生自灭，他早就受够了。

　　池风不交作业逃课那段时间就是在去找母亲，处理这些麻烦事。

　　后来打抚养权的官司，判给了父亲，他大闹了家里一顿。

　　几乎晚上都是在图书馆自习室等地方，或是在医院陪着妈妈。
　　等夜深人静了，判断着那对不知好歹的“夫妻”睡觉后，才回家睡觉。

　　林清深呼吸。

　　丢人就丢人吧！

　　“我不想再被她圈在家里了！”

　　“我不想考季央大学临床医学的专业！不想按照吴期雅的路线来过自己的生活！”

　　“我想考南州大学！做自己人生的主导者！”

　　“我想毕业后去大山里走走！对着山谷喊出回声！”

　　“我想要像天上的鸟儿，和风，和你一样自由！”

　　“我想走我自己的路！”

　　“滚开吧！那个充满约束和伤心难过的地方！”

　　好像某些烦恼喊出来，已经有了很大的效果。

　　他们停留在一旁的栏杆旁边，林清的低马尾随着风飘着，散落在耳朵旁边的刘海被海风一股劲儿地刮。

　　“谢谢啊，今天陪我出来。”林清低声说着感谢的话。

　　“没关系，我经常这样一个人出来。”

　　“一想到一会儿还要回去，我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妈了。”

　　不知不觉地，眼睛忽地滴下一滴水，女生没有伸手擦拭，而是让它继续滚动在脸颊上。

　　池风觉得不出声的林清有点奇怪，侧头看到她眼泪在脸上不断地涌现。

　　“你……”池风看到她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低着头哭泣。
　　她憋了很久，眼眶已经坚持不住水的充盈。

　　他把林清轻轻摁到肩膀上，她没有抗拒，两手抓住他的衣服，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这个夜晚，她和他携手同行，跨过海岸，像是一个美好酸涩的出逃计划。

　　她想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着属于自己的方向标。

　　和自己向往的那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