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调》狼叁

13、拾叁

　　陈临寻到现在还记得童阮当时的语气表情。
　　童阮坐在一边，像个平常家长一样，与外婆一起讨论着，她要把陈临寻带去市中心读书，她在那边买了房子，让陈临寻去那里住。
　　原本因为考了个好学校而高兴的婆孙俩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临寻当时直接拒绝，他强硬道：“我不会去的，就算要去，我也要和外婆一起去。”
　　外婆虽然也不舍得，但还是劝道：“小寻，去市中心读书多好啊，外面灯红酒绿多美啊，还可以交很多朋友嘞。”
　　陈临寻还是拒绝：“我不去！”
　　“唉，外婆也没出去玩过，也没看过外面到底是啥样的，你去的话就跟外婆打电话，告诉外婆外面都有些啥，也让外婆开开眼呗。”
　　“以后我会自己带你出去的。”
　　“你自己带她出去？你现在才多大？你想让外婆等你多久？”童阮语气冷硬的像个外人。
　　陈临寻想反驳，但外婆一直在给他使眼色，他便没有再说话。
　　最后陈临寻还是跟着童阮走了，因为童阮答应他每两个星期可以回家一次。
　　来到市中心，童阮带他去超市买他需要的东西。
　　一样的剧情，不一样的结果。
　　那次，店员揪着他不放，周围的顾客也不相信他纷纷化作正义使者般谴责他，叫他交出来。
　　而他的妈妈，全程没说过一句话，却在他要反驳时，不由分说的扇了他一耳光。
　　最后童阮没有任何的解释，赔了钱，东西没拿就带着陈临寻走了，在别人看来就是心虚害怕落荒而逃。
　　陈临寻记得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副表情。
　　但陈临寻并没有在意，因为他不需要，他只在乎外婆。
　　回到童阮说的那个地方，这一层楼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当时想的很简单，没事，多大点事儿啊，他又不喜欢逛超市，一个人住也没关系，他还怕人多了尴尬呢。
　　开学两个星期里，童阮每天都会打电话问他一天都在干嘛，起先他都会如实告诉她。过了几天，他回过味来，童阮有可能是在监视他后，他就半真半假的回答。
　　其实陈临寻一直没有想明白童阮为什么要费劲儿的监视他。
　　两个星期，到他回家的时间了，舒云高中的时间安排刚好也是两个星期放一次假，虽然陈临寻走读，但也是与住校生一样的要上周六周日的课。
　　好不容易迎来了假期，陈临寻高兴的一晚没睡，想着明天回家要给外婆带点什么好吃的，然而到了第二天，说好要接他回家的童阮直到天黑也没有出现过。
　　那天突然想明白的陈临寻躲在卫生间里，开着冷水淋了一夜，也在花洒下哭了一夜。
　　眼泪被冷水冲刷着，随着漏口进入下水道，流向了不知名处。
　　童阮并没有给他多余的钱，每天就早中晚饭钱到点给，他想自己回家不现实，老家离得远，来去要好几个小时，他没钱。
　　他的所以伤口都来自生他的原本该是万分亲密的人，他的妈妈骗他，就像当年他骗他的爸爸一样。
　　陈临寻整整发烧了两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两天，等他醒来时，又一次的夜晚，手机里已经有了几十个电话。
　　陈临寻迷迷糊糊回拨，听到了自己即使天天在通话，仍旧想了两个星期的声音。
　　“小寻啊？没回家啊？”
　　“外婆……”陈临寻哽咽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回不来，我回不去……”
　　“不哭哦不哭，小寻是大男孩子了哦，不哭不哭，回不了也没事，打电话也是一样的，好好学习啊！外婆等你考个状元回家给你办高中酒呢！”
　　“可是外婆……我想你……”
　　电话里安静了会儿，外婆的声音温柔美好：“过年回家吃酥肉哦，外婆给你做了好多，保证你吃不完……”
　　“……嗯。”
　　挂了电话后，陈临寻又忍不住哭了好久，又一道电话铃声响起。
　　陈临寻接起，电话里是童阮的声音。
　　“今天为什么没有去学校？”
　　“……妈。”这是这么久以来，陈临寻第一次喊她。
　　陈临寻声音哑得不像样子，但童阮也只是愣了一下，她问：“怎么？”
　　“你……”
　　你为什么骗我……
　　但我好像没有质问的资格啊……
　　“我……我想回家……”
　　童阮这次安静了很久，依旧没松口：“等过年。”
　　“嘟——”
　　电话忙音响起，陈临寻用力的把电话扔出窗外，埋在被子里哭，夜很深，一道压抑的哭声刺破黑暗，仍能听出撕心裂肺。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存钱，每天能不吃就不吃，有体育课我才会多吃点，因为体育课不吃饭会没力气的……”
　　黑暗中，陈临寻的声音轻轻的，用平静的语气讲述一件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很离谱的事：“高一那年她送我回家一次后，之后都是我自己坐车回家的，我偶尔也会做点兼职，但都是放假周末去，没占用上课时间，所以我不仅有钱了，成绩也还不错哦。”
　　也是那晚之后，除非陈临寻犯了什么错或者其他，童阮也没怎么打过电话了，只要学校给童阮打了电话，她就会带着警告的意味让他别做无意义的事。
　　在她看来，陈临寻还是会做那种想爸爸妈妈了就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来博取爸爸妈妈的关注的人。
　　但陈临寻没有，他早就没有这种念头了。
　　身边响起一阵声响，然后陈临寻就感觉自己被抱住了，展允非先是轻轻地搂着他，觉得不够，改用力的抱着他，他的下巴抵在陈临寻额头，轻叹一口气：“唉……我的小寻哦……”
　　展允非感觉自己说不出来了，嗓子有点疼，就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他的背。
　　陈临寻听着这个有点熟悉的调调：“……”
　　陈临寻突然幽幽的道：“这半月多以来你吃我的住童阮的……问题是刚开始那会你居然还用着我的钱怼我。”
　　展允非：“……”
　　啊，这个，我该怎么办，那会脾气好大啊，原来一见面我就暴露本性了啊！
　　“展允非，你一定会出去的……”
　　展允非伸手捏他腰上的肉：“诶你再说！”
　　“啊！哇啊啊啊！展允非你干嘛呢！！！”陈临寻正认真的对他说突然腰上被捏了下，吓得一激灵，如果不是展允非抱着，陈临寻差点跳起来。
　　“还说不说？”展允非逗他，一直捏他腰上的肉，他发现陈临寻反应有点大。
　　“我可奥！放手！别捏，痒啊！！！”
　　陈临寻突然发现不管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后，一口咬在展允非胸口上。
　　展允非脸都皱到一起去了：“啊！好痛！！！哇啊啊啊啊你真咬啊！！！松口松口松口！！！！”
　　两人在床上闹做一团，一会儿，又突然安静下来，展允非突然伸手擦了擦陈临寻眼角，“别哭啊，这眼泪亮晶晶的，你哭得再没声，这夜在黑，我也是不想发现都难啊。”
　　“烦不烦啊你，睡觉！！”
　　即使再不愿意，也要让已逝的人安息。
　　下葬那天，陈临寻站在坑口，几欲想要跳下去，想陪着外婆一起走。最后都生生忍住了，因为还有展允非在，他还没能安全离开这个可怕的世界，他不能那么自私的丢下展允非不管不顾。
　　因为他不知道如果他现在就离开了，这对于展允非会不会有影响。
　　其实他想起来了，就在童阮刚说完外婆去世后，他就想起来了，他也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展允非才能离开了，就是时间还没到，但也快了。
　　回去的路上，展允非仍旧握着他的手，他发现他就算把他的手给握暖和了，没一会儿就又会变冷，他问：“你为什么都不产热啊？”
　　陈临寻：“……”
　　“那还真是遗憾了，我不是暖宝宝。”
　　展允非搓着他的手，时不时哈两口气，没理他的这话。
　　陈临寻垂眼看着被握住的手，心想这第二次分别，是不一样的，至少现在他没有其他想法，对于外婆的去世本该痛苦的一度产生就这样一了百了随外婆一起走的偏激的想法也因为有展允非在而稍稍淡化了些。
　　但不能因为自己就自私的把展允非困在这里，会让展允非离开的，去正常的世界。
　　时间线不同就代表了一切，展允非之所以会陷入循环可能是因为车祸给他的创伤太大，陷入了暂时的恐惧导致他想要逃避所以昏迷不醒。
　　但他没有死，是可以醒来的，只是现在困在了他的世界里了而已。
　　而他本就是不存在的人了，早在那个雨夜被漫天的雨冲刷走了最后的温热。
　　“要放假了，你要不要出去玩一下？”
　　想着想着陈临寻突然问，问这话时他眼里亮起抹色彩。
　　展允非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以为他是想去换个心情：“你想去哪玩啊？”
　　“不知道，我没怎么出去过。”陈临寻寻求意见，“冬天哪里最好玩啊？”
　　“嗯，我想想啊。”说着拿出手机搜索，“诶，雾岛不错噢。”
　　陈临寻好想打他，“那就去呗。”
　　这个人真是，想得这么敷衍！

　　哦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