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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暑假 ...

  •   端午之后入了伏,天气变得异常炎热,南方各样水果应着暑天争相成熟,黄瓜、杨梅、李子鼎盛一时,桑葚果也到了最肥甜多汁的时候。
      暑假开始后,方浅又爱上河街老屋来了,每天闲来无事就用自制的摘果杆去勾桑树上的果子,那紫黑的果实熟得发亮,颗颗饱满,还没送入嘴里,薄嫩的外皮一定先在手上爆开,把手指染得姹紫嫣红。
      夏季的炎热把方浅逼到廊上午觉,凉席是阿婆编的,仰躺在上面,望着天空出神。
      脑海里想到些庭前花开花落,天上云卷云舒,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人生一世,白驹过隙……微风吹来,一阵凉爽,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繁华簇拥的狭窄小巷,紫藤和凌霄花开得最艳丽的时候,方浅闻到一股甜腻的花香,花瓣落下来,他伸手接住,正待看清手上的花瓣,却被风吹起。
      这风有些微热的湿润,却是面前的人嘴里送出的风,花瓣被吹到方浅的身上脸上。那人微笑着,轻轻捡起方浅头上和身上的花瓣,又把头凑到方浅面前轻轻吹落方浅肩头的花瓣,那微风转了方向吹到方浅的脖子和耳根,方浅愣住了,脸颊发烫,只听那人说好香,方浅脖子便被他咬住了。
      方浅一下被惊醒。
      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会才平复心跳,一看已经是傍晚,蝉还在没完没了的聒噪,可方浅却觉得万籁寂静,他看着太阳的余晖照着余沐空荡荡的房间,莫名的失落感强地涌上心头。
      他走进余沐的房间,蜷缩了腿坐在床上。
      酸涩,苦闷,烦躁和一些说不清的异样感觉萦绕在心头,让他不知所措。
      那之后他总在余沐的房间里看书,他认为这间房间总归比他那间凉快些。
      有一天他正拿了桑葚的汁在纸上作画,斑斑点点的紫红,这样的消遣足够消磨夏天过长的日子。
      突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破午后凝固的时光,方浅探出头去,就见来人已经站在了房门口。
      方浅心脏一阵狂跳,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话语中竟带着自己不察觉的雀跃。
      门外少年的脸因为烈日下赶路,被晒得泛红,汗湿的头发耷拉在额前,见了方浅,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眼睛黑黑的比以往都深邃。
      方浅心想,为什么余沐这幅狼狈样子却并没有消减他的英俊呢?
      方浅立马为自己过于关切的语气懊恼,轻咳了一声,收了书踱出房间来。
      阿婆在后面说道:“二妹晚上就和我睡。”方浅这才注意到后面跟着的小女孩,是余沐的妹妹。
      那女孩穿一件碎花的衬衣,被洗得有些褪色,皮肤和余沐一样,黑得发亮,她被太阳炙烤的脸皱成一团,汗水顺着刘海趟到脸上,还能从她的表情里感受到太阳的毒辣。
      方浅心想虽然是兄妹,怎么余沐就这么好看,这女孩只能勉强算是可爱,余沐大概是基因突变。忍不住又偷眼看了余沐一眼,正好余沐也看向他,两人目光相触便马上移开了视线,好像被烫到一般。
      方浅进了自己的房间,收了几本书装在包里,有些冷淡地说道:“没事,睡我这边吧,我回家去住了。”
      方浅回到家,一颗心还像没有跟回来,往后几天做什么都只剩心不在焉。
      谢晓川来找他,两人在阳台上乘凉复习功课,谢晓川抱怨他老爹最近又谈恋爱,带了个不知道喊姐姐还是阿姨的女人回家,他躲都躲不快!
      方浅调侃他道:“那谢少爷准备迎接新妈进家门呗。”
      “啐!”谢晓川不屑道,“没戏,我还不知道我爸的尿性,没三天热情。我就奇了怪了,那些阿姨怎么就这样上杆子的,特别相信我爸,我看恋爱里的女人全没脑子!”
      “那你以后找个有脑子的还是没脑子的?保不准谢老师也有为爱痴狂的时候。”
      “你就不懂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爸全没有谈恋爱的样子,倒是有个别阿姨挺痴情,我都为她们不值。我嘛,我就该一辈子不谈恋爱,省得自找这些烦恼,你不知道我爸有个前女友,来找过他几次,他都躲出去了,那阿姨就拽着我哭,说心里面难受,每天看不见就魂不守舍,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做什么都想着念着。我的妈,这还活个什么劲,要喜欢一个就是这样,我宁愿一辈子打光棍。我爸就是个辣手摧花的恶人,这世界真不公平。话说你对王汐是不是这样啊,你要对王汐也这样,我就帮你烧高香希望王汐对你也这样,不然得受老罪了。”
      方浅发起呆来,任谢晓川自顾说着。方浅心想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每天都要想着念着,就是喜欢吗?
      “余沐!”谢晓川突然说道。
      “什么?”方浅听到余沐两字吓了一跳,心脏突然狂跳,他一阵心虚,讪讪的摸了摸脸。
      谢晓川站起来,探出阳台指着街上两个小点说道:“你看,那是不是余沐?”
      方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一大一小两个人拿个很大的口袋在街边走,每走几步就寻些什么放进塑料袋里。
      方浅皱着眉道:“好像是余沐和他妹妹余湲。”
      谢晓川好奇地趴在阳台围栏上朝远处看:“他们在干嘛呢?不会是收捡破烂吧。”
      方浅定定看了一会才道:“他家有些困难,可能差钱吧,虽然也赚不了多少钱,总归比去偷去抢好。”
      “方浅?”谢晓川一脸不可思议省视方浅,以为他非得借此机会嘲笑讽刺余沐一番,没想到……“你没有别的要说的?”
      “我还要说什么吗?”方浅眼睛只看着那两个人影,谢晓川撇了撇嘴看看方浅又看着街道上的两人若有所思。
      自从看见余沐和他妹妹后,方浅在阳台上看书,没看几行就不自觉地望一望外面,他对自己说就爱看余沐落魄邋遢的样子,这样总归有些报复的快感。可每次真看见余沐又全不是那样的心情。
      有一天太阳实在是烈,方浅在阳台上也觉得热得不行,就像在蒸糯米的蒸桶里,蝉的叫声像要刺破这蒸桶一样尖锐。
      临近下午,方浅不经意又似意料中的看见余沐和余湲在几条街外,他心想该是自己去刺一刺他的眼了,和余沐找不痛快,那不就是分内事吗?这样想着方浅便毫无压力的窜下了楼,好像也忘记了夏天的炎热。
      梧桐树上的知鸟叫得密密麻麻,梧桐树下的光影斑斑驳驳,方浅一路小跑,好似穿越声音和时光的屏障,去一个未知的世界。
      他一身热汗,全不在意,在街角放慢了脚步,似闲来无事逛街一样路过余沐。
      余沐把一个矿泉水瓶放进袋子里,就看见方浅闲散地踱着步走过来,和平时一样,骄傲而漫不经心,但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却又看着不像那么轻松自在,当然余沐也不太自在,没有理会他,自顾收罗了垃圾桶边的易拉罐。
      “余少爷在赚大钱呢?”方浅故意来讨余沐的嫌,语气中带着揶揄的笑意。
      余沐看见方浅本来不太自在,但没想到方浅的态度还是这样不客气,心里突然没了负担。
      便笑了一下道:“不敢当,我们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哪里享得了大少爷的清福,少爷你快一边躲躲,这里太阳大,又不卫生。”说着故意把一包破烂玩意洒在方浅脚边,方浅连忙退后。
      “哥,我想喝水。”余沐身边的小女孩拉了拉余沐,余沐收起了刚刚的一身棱角,表情温和起来,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水壶来递给女孩。女孩打开水壶喝了一口,发现没有水了。余沐拿了水壶到街边的水龙头下,洗了手接了一壶水。方浅看了皱眉道:“你们要喝这个水?”
      “不然呢?”余沐没理会方浅,把水壶递给余湲。余湲不在意,接过来就喝。方浅上前抢过水壶道:“这不卫生,要喝也要烧开了。”余湲黑黑的小脸扬着,看看方浅,又看看余沐,不知所措。
      余沐无奈地笑笑,从方浅手里抢过水壶道:“方少爷,我们没这么些讲究。”
      刚刚方浅本来想刺一刺余沐,但没刺到他,反被他讽刺了一下,心里大不痛苦,所以打算和他杠到底,于是又抢过水壶说:“你做哥哥的就这样对妹妹?!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哥哥我就离家出走。”
      余湲看着气势汹汹的方浅,有些害怕,缩到了余沐身后。
      “方少爷你别闹了,我不是你哥哥,你也不用离家出走,把水壶给我。”余沐的语气中不经意地带了些宠溺,好像哄小孩子,“乖,别闹”一样。
      方浅被太阳晒得脸有些发热,不耐烦地把水壶的水倒掉,然后转身跑到街口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水递给余沐和余湲。
      余湲怕了方浅,只躲在余沐身后,不敢接那瓶水,余沐无奈叹气道:“方浅,你快回家去吧,把水壶给我。”说着也不接他的水,只去拿自己的水壶。
      方浅恼羞成怒,开了那瓶水惯进水壶里,塞进余湲怀里,另一瓶水他开了盖就往地上倒,余沐立马拉住他,问他干嘛,方浅冷哼一声,说:“余大财主,你不是只要矿泉水瓶卖钱吗?我帮你找水瓶呢。”余沐拦住他,拿过水瓶凑到嘴边,一仰脖子喝掉大半瓶,他抹了嘴,对余湲说:“喝吧,谢谢你浅哥哥。”余湲眨巴圆圆的眼睛,小声说了声谢谢浅哥哥,才敢喝水,她喝起水来不像说话那样腼腆,倒像一只小兽一样不拘。
      太阳西斜了,余沐兄妹俩收拾起放在路边另一包废品抗在肩上,准备到废品收购站去。方浅看余湲那袋也不轻,就过去拿在了自己手里。余沐疑惑的看着他,方浅说看不惯有人虐待儿童,也没理他们就跟着走在旁边。
      到了废品收购站,不知怎么的竟这么早关了门,方浅懊恼得叹了口气,又累又热,顾不得方少爷的形象就一屁股瘫坐在台阶上大骂时运不济。
      余沐正想让方浅先回家去,他自己想办法,就见一个老头从废品站旁边的小巷子里出来,余沐认得这老头,昨天他也在这废品行里,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便上去问他老板去哪里了。
      老头虽说老得眼睛都只见一条缝了,但是眼里还透着精光,看了几人的大包小包,便捻着几根老得都要留不住的山羊胡子道:“是这样的,你说的那个是二老板,我是大老板,他丈人今天过寿,他贺去了,你们要卖什么,交给我得了。”说完就去找钥匙开门,摸了衣服半天也没有找到,一拍脑袋说忘记到住处了,就说等一等去隔壁借把称称了,先算钱。
      等称好了斤数那老头又为难的说:“今天上面调了价格,本来易拉罐该是12元一斤的,调到9元了,矿泉水瓶8分一个,调到6分一个了。”老头直叹气说生意不好做,看他们也是孩子,不容易,自己吃亏点,一毫之善与人方便。易拉罐算9块5一斤,水瓶子7分钱一个。老头佝偻着背,要把东西搬到门口,方浅看那老头七老八十着实可怜,忙帮他拿,余沐说不用让价格,就按上面定的价给就是了。最后这一堆东西,也卖了45块钱。
      “余财主生财有道,生意不错。”方浅笑道。
      “怎么,方少爷也有兴趣入伙?”
      “不敢,怎么好再和你分一杯羹。”
      余沐笑着摇了摇头,看见个小卖部,和主人家讨要了水洗手,招呼方浅余湲也过来洗了手,买了三根雪糕,递了一根给方浅。
      方浅心里面扭捏起来,并不想吃,便说不要,余沐剥了雪糕纸,把雪糕送到他手上让他拿着。
      方浅看着逐渐融化的雪糕,只好马上送进嘴里。三人并排坐在去河边的青石台阶上,傍晚的阳光不再刺拉拉灼人,只柔和地抚摸着几人皮肤,河风吹来,风干了一身黏腻的热汗。天上没有一朵云,深蓝的天空染上暮色,变得更深,星星开始被夜幕衬托出光芒来。
      在这巨大的苍穹下,眼前奔流不息的尾江,让方浅觉得自己十分渺小,真有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之感。河滩上的芦苇子和茅草弯了腰,似乎亘古不变的只能屈服于时间洪流的冲刷和岁月长风的抚弄。
      方浅吃完了那跟雪糕,说道:“好了,你请我吃了雪糕,我们今天的账两清。”方浅说话的语气带着傲慢和生硬,让余湲觉得他马上又会挑余沐的刺,立马说道:“浅哥哥,我哥哥没有虐待儿童,他从来没有虐待过我。”
      方浅觉得好笑,这小孩还记得自己刚刚说的话还这样维护余沐。
      河滩下传来孩子笑闹的声音,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并两个大些的孩子光着身子,从河里上来,手里甩着衣服打闹个没完,这笑闹声被风吹得时断时续,更显得那种愉悦声调的悠扬。
      方浅被这情景吸引,心里刚犯上来的愉悦又被突如其来的悲伤和恐惧占据,哭喊、慌乱、窒息,一股脑涌入脑海。方浅变了脸色,并没有看余湲,而是斜眼瞪着余沐哼笑一声道:“是啊,他没有虐待儿童,只是杀死!”
      余沐看看那些孩子,又看方浅,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无奈道:“方浅,那只是意外,你真的要记恨一辈子吗?”
      “我宁愿一刻都不想起,一秒钟都不记得,可是细弟要是还活着,就和你妹妹一样大了,但他没有机会了!”方浅冷笑道:“你倒是不想记起,因为你是个不想接受惩罚的杀人凶手!”
      余湲对方浅突然的发作害怕极了,但还是鼓起勇气拉住方浅的衣角道:“不是哥哥的错!是弟弟自己……”
      “余湲!”余沐立马呵斥住女孩。
      方浅气急了,笑道:“我倒不知道细弟自己找死!”方浅凑近余沐低声道,“余沐,你这个懦夫!”说完转身就走,他怕忍不住又和余沐打上一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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