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语风音》芽雾

3、“你恶不恶心！”

　　叶蓁坐在位置上左耳认真的听着热闹，没人劝架，一个声音打破准备提出分手的两人。

　　“请让一下！”，被夹在角落里的少年起身，情侣也愣了一下，小情侣中男生往女生身边挪了一下。

　　叶蓁感受到少年坐在了自己的身后，那个后座的男生顺势躺在女生怀里撒娇，“你看看，丢人了~”

　　叶蓁嘴角甘甜的笑，带上耳机听着音乐。本就是个脸蛋圆润可爱的姑娘，苹果肌被挤得更像个圆团子，眼角不经漏出几道细纹。

　　路程很长，后座男生靠在窗子上望着窗影，刘海有些扎眼。

　　到了红谷坡，市里的陵园，叶蓁在母亲的墓前，告诉母亲自己即将要去参加比赛的消息。

　　盘坐在地上，拿起锃亮的小提琴，为母亲演奏一曲，刘沁生前最爱听的《悲伤圆舞曲》。

　　银发少年和叶蓁距离很近，去祭奠的是自己的父亲，手上的白色菊花缓缓放下，口袋里手握着录音笔，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按下了开关。

　　红色指示灯闪烁，少年抬起脚向左边挪了挪，眼神又向左边撇了撇。

　　少年蹲下身，摸着父亲的墓碑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想拖累她，我这个拖油瓶太重了。”

　　“我们欠她太多，我想让她歇一歇，反正我迟早…”少年倔强地话语透漏出满满的温情，嘴巴里的苦味，粘连着牙关，少年牵强又不甘的眼神注视着父亲的遗像。

　　叶蓁从少年身后走过，少年也按下了暂停键，垂着脑袋，看着渐行渐远的影子。

　　那纤细又暗淡的影子忠诚地跟随着脚步声，跟随美妙的音乐，无声的召唤形同虚设。

　　一阵微风，吹走了眨眼的发丝，也吹跑了影子，像是蓄谋已久的别离，却又猝不及防。

　　少年起身，不知是蹲了太久，还是阳光太过耀眼。

　　眼前一黑，身体晃了几下，双手握拳才勉强站直。后来少年也离开了陵园，搭乘同一班公交车，坐在最远处。

　　回到居民楼的叶蓁，看见人群聚集议论纷纷，时不时望着高空。

　　手里提着蔬菜的阿姨一脸嫌弃地望里瞅，刚放学的学生本想进去凑热闹，被父母拽了出来，教训着：“多不吉利，小孩子别看！”

　　“哟，这万一砸到人可是要死人的勒。”

　　“就是，这流浪猫这的人可喜欢了，也不知道怎么摔下去的。”

　　“中午买菜，我还看见一个小女孩抱着玩，啧，哎，它还有几个猫崽子。”

　　叶蓁捕获围观人传达的信息，停滞了脚步，奋力拨开人群。

　　一只吐血的白猫躺在鲜血中，身形扭曲，粉嫩的舌头伸了出来，显然没了生命。

　　叶蓁脚上像是被沼泽包裹，艰难地走向那只白猫，叶蓁放下小提琴，蹲下身子。

　　双手缓缓抱起小喵，“公主，怎么会这样，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谁干的！”叶蓁双手沾满鲜血，紧皱的眉头怀抱着公主，呵斥着。却觉得有个东西扎手，叶蓁在血红的毛发中发现一个卡子。

　　周围人都劝解不要去碰，又脏又不吉利，这样回去会被家长骂的。

　　叶蓁像是与一切声音隔绝，松开卡子，这个卡子她认得，粉色蝴蝶缺了一个触角。

　　为什么会在这，叶蓁眼神空洞，抬头望了望，八楼没有防盗网开着窗户的只有自己的家。

　　叶蓁的眼泪横流，突然人群中冲出一个中年男子，男子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叶蓁。

　　“你干什么，不就一个野猫死了，你搁这瞎凑什么热闹，别丢人了。”男子拿起地上的小提琴，一脸嫌弃地看着叶蓁此时的模样。

　　叶蓁沉默不语，怀里抱得更紧，眼泪滴答滴答地流着。

　　眼泪很浑浊，像是在心里游离很久，终于找到出口。

　　“那公园里的野猫那么多，你重新喂一个不就和好了，赶紧给我回家！”

　　男子看着人群七嘴八舌地讨论，再也耐不住性子，用公文包用力怼掉叶蓁怀里的小喵。

　　“你恶不恶心！给我把它扔了，你最好安生些，别忘了你明天还有比赛。”男子歪头瞪眼暗示，下一秒粗鲁地将叶蓁拽回楼梯上。

　　一旁的邻居劝解，“小蓁他爸，好好跟娃说。”

　　回到家里，刚从厨房出来的沈嫚被叶蓁身上血迹斑斑吓了一跳，连忙捂着小女娃叶橙的眼睛，将叶橙带到卧室。

　　出来询问时，只瞅见叶铭拉着叶蓁就往洗澡间去，谁知叶蓁倔强松开束缚，镇定却又清醒的跑到阳台。

　　用力打开窗户，先是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再去用手掌在窗台上面摸了过去。

　　叶蓁缓缓打开手掌，映入眼帘的是几根白色猫毛，叶蓁的手颤抖地贴近瞳孔。

　　微翘的嘴唇，呼吸到的空气迟迟进不到肺里，在口中混沌。

　　“你耳朵是不是聋了，我让你把你自己脑子洗洗。”叶铭指着叶蓁训斥，声音刺耳又聒噪。手里的电话响了，看了一眼来电人，叶铭瞥了几眼沈嫚，无奈去卧室接电话。

　　一段段厌烦的电磁音此刻在叶蓁的脑海里响起，泪珠子再一次落在手掌，和那几根猫毛融合在一起。

　　眼神阴冷地推开沈嫚，缓缓地走着，又跑出来的叶橙身边，蹲下身，左手伸到出，右手掏出那个鲜血浸泡的蝴蝶发卡。

　　冷冷地说道：“这卡子是你从我这抢走的，怎么弄丢了呢？白色的猫毛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很喜欢的。”

　　最后叶蓁笑了，苦笑，苦到不敢吞咽。

　　叶蓁毫不犹豫将发卡卡到叶橙的头发上，沈嫚见了连忙抽出纸巾，将发卡扔掉。

　　用力推开叶蓁，“你这是干什么呀，看你把孩子吓得，你没听到你爸说的。”

　　可叶蓁觉得，孩子眼神中透出来的是惊喜，像是一场捉迷藏，最终被发现藏身之所的激动。

　　叶蓁在浴室锁上门，任由冷水侵蚀自己，蹲在地上握紧发卡发呆。

　　她不知道是第几次了，第几次像这样一次次地被剥离，剥离自己和母亲的回忆。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盒，喝了一杯水，咽了下去。

　　一下午叶蓁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蜷缩在床上。

　　夕阳被昏暗的弯月赶下山，一位少年抱着牛奶箱里面铺满了小鱼干，穿过芦苇荡。拿出钥匙解开一个锁链，顺着锁链少年拨开干草，小船底部显现出来。

　　深夜看不清少年的容颜，只见脸部肌肉都在用力的少年翻开小船，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将船划了下去，只是划了不足七米的距离，又来到一个芦苇荡。

　　少年勾住船锚，上了仅仅小汽车大小的芦苇荡小岛。带着铲子，挖了一个大坑，将牛奶箱放了下去，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木板，用红彩笔写出公主之墓，四个字再描重。插在小坟地前，从包里又拿出来一朵白色菊花。

　　包里又探出几只小小喵，像是刚睡醒，少年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和母亲再见吧，孩子我还能替你们养大，你们放心吧。”

　　少年像是得到重托，在胸前怀抱着书包，意志坚定地走回家，看着影子如此高的身高，不知道小小喵会不会恐高。

　　少年回到那个八零年代的小平层，门口大大的拆字，少年打开吱呀吱呀的房门。

　　晚上众人都在寻找小小喵的身影，康奶奶号召广场舞的姐妹寻找，没有发现一只。

　　少年的捷足先登，是打破落日前唯一的遗憾，也是对任何形式的生命最诚挚的尊重。

　　一大早，叶蓁站在镜子前梳着头发，一根发丝的乱爬都要一次一次的梳直，眼睛注视着镜子里的眼睛。

　　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的她，走到门口被吓得后撤几步。卧室地上乱成一片，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一片，入选证被撕得稀碎。叶蓁手上的杯子掉在地上，刚接开水洒落地，开水溅了几滴水到胖嘟嘟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叶橙腿上。

　　方才还在笑咯咯的叶橙烫地大哭，扔掉了手上的剪刀，而在她的腿上放着叶蓁参见比赛的小提琴的弓毛，被剪断的弓毛，和一旁被剪断琴弦的小提琴。叶蓁眼里的光坠入深海，拍着脑袋，直跺脚，撕声尖叫。

　　叶蓁心里爬满了长绒绒的毛虫，抓痒又恶心，她还是没能躲掉噩梦，偏偏就要在最后这一步断了她的一切。

　　叶蓁二话没说，给了叶橙一巴掌，火冒三丈地训斥着：“谁让你动我的小提琴的？你疯了！”

　　这把小提琴是叶蓁已故母亲买的，留给叶蓁唯一的念想，叶蓁不敢相信的拿起小提琴，失语的触摸着扎手的断弦。

　　叶蓁发了疯地掀翻琴盒，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地上，琴盒砸到了叶橙的脚上，整个屋子哭声连片。

　　叶蓁电话响起来了，是自己的导师，叶蓁泪眼模糊的接通电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师，我，我参加不了比赛了。”

　　对面的老师什么也没有说，挂了电话，叶蓁恨愤地看着，随手将手机摔倒女孩身上。

　　叶蓁掐着叶橙的肩膀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我的小提琴！”叶橙只是一顿哭泣，叶蓁深感恶心将叶橙推到。

　　这是她最后一次参加青少年全国比赛的机会。

　　可这一次，一切都准备的那么完美，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她不能接受。

　　“你给我滚！”

　　门口沈嫚从屋外买菜回来，顺着哭声连忙跑到房间里，看见叶橙捂着小脚大哭。

　　“哎呦，叶蓁，你怎么欺负妹妹呢？”沈嫚怒斥完，转眼看见地上断裂的小提琴，抱着叶橙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