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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缠绕的线 ...

  •   “很抱歉我……”我随着丽维进入玛尔宅,玛尔夫人坐在餐桌边,桌上的烛火照亮了她疲惫的脸庞。一时间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表达那些在我脑中积压的东西,关于那些恶心触手的,关于玛尔的,关于昆蒂的,我深呼吸,右手紧紧握着水瓶。幽暗寂静的屋子里,我听见塑料扭曲时的咔咔声,它们就像午夜致命的钟声,使我心惊胆战。

      “我知道你回到这里的原因,布拉尔女士。”

      “什么?”

      朵的话语一字一句敲打在我的耳膜,坦白来的过于突然,我短暂地愣了一会,看来她确实知晓这里发生的异变。但目前最重要的是,确保她们安全,离开这栋房子;其次是弄清这一切的源头,包括昆蒂遇袭的原因和这些纠缠交错的黑色。

      “但这是不可避免的,对于那位昆蒂女士,我们对此表示抱歉。”她从餐桌旁起身,手持着室内唯一的光源,那支烛台。烛火在黑暗中随着朵的动作摇曳,照亮了黑发的边缘,她朝我走来,最终定格在了距离我一米左右的位置,“她的事故是一个意外,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当然并非我们杀死了她,谋害她的凶手……”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朵的视线不自觉的向下移动,看来她没打算继续说下去。

      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凭借良好的视力,我看见烛光下她的手正颤抖。她知道昆蒂身上发生的一切,来自她们二人之外第三人,那必定是一个拥有极大能力的人或势力,也可能是她们亲近的人。或许是那位失踪的玛尔?显然朵和丽维没有能够与之抗衡的办法。

      昆蒂,果然和我推测的相同,她在玛尔宅受到了袭击。可为什么……不可避免?是找到了关于案件的关键线索,还是目睹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让她一定要在事发的第二天重回现场,她想让我知道真相,也难怪早上丽维看见她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将她与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一种莫名惊悚的思想出现在我的大脑:今天早上我见到的昆蒂,她真的是昆蒂吗?不,等一下。

      “你说……杀死……谁?”

      “昆蒂·南斯,你的同事。”丽维回答我。

      在丽维的声音停下时,我的脑子仿佛老旧的灯泡,啪的一下熄灭了,一瞬间我感到窒息:“不是,她,明明——”

      “是的,我们当然看见了。但我们更清楚的是,昨天,就在这里,在这个沙发上,昆蒂·南斯被他们用那边墙上的兵器谋害了。”丽维看出了我的呆滞和震惊,她望向墙头挂着的凶器,我也朝那个方向看去,那应该是一把装饰用的斧头,不然今早上演的就是血淋淋的恐怖片了。她继续说道:“她当场就没了呼吸,甚至没来得及求救。他们拿走了她的本子,装作因为调查而死的样子将尸体带到了露隆区的另一片区域,我们亲眼看着他们将她抗进马车里远离了这里。而她却在早上又一次出现了——我们没有欺骗你的必要,布拉尔小姐,接下来的一切我相信你会比我们更清楚。”

      “不不不,不,请停下丽维女士。这不可能。”我摇头,试图使自己清醒,在回到玛尔宅的这一路上我做了无数的猜想,在看到那些线条后我做了遇到更可怕结果的打算,然而现实却比想象要惊悚的多。这不可能是真的,如果昆蒂真的死在了昨天那么今天与我同行的是……活死人?

      那种出现在文艺作品中的怪物,如果真的出现在身边,这可比那些只能透过水面才能看到的怪物要骇人的多。她们并不像在说谎,况且如果是为了使人信服而撒谎,不会用这种简直荒谬的理由。也许是他们昨天判断失误,然而昆蒂早上的表现,确实不像一个正常人,但这可以归结于她的大脑受到了损伤。

      “我们没有欺骗你的理由,布拉尔女士。”朵重复了丽维的话,她转过身,将烛台放置到小桌上,“当然信不信由你自己决定。我们要说的东西也只有这些,你当然可以以此作为口供来抓捕我们。”

      像是下定了决心,朵说出这些话语。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丽维离开我的身边,她轻拍着朵的肩膀,就像早上做的那样。

      她们当然不是凶手,我明白,因为在朵的话语中多次提到了“他们”。他们是谁?现在我很确信朵是不敢说出他们的名字,甚至愿意顶罪。她们一定是被“他们”威胁了,或许“他们”也与博物馆的案件有关。但为什么是朵·玛尔?如果昆蒂昨日真的被“他们”杀害,这就意味着他们会出现在这栋房子里,监视这里,而早上我并没有发现除了朵·玛尔和丽维以外的其他人,包括现在。

      昆蒂的死亡与复生,博物馆的案件,玛尔宅,“他们”,越来越多的疑点出现了,这已经不是我能够独自一人处理的事件了。我现在能够做到的,就是带着她们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然后报告给上级。

      “我知道了。”我回答,向前一步想要抓住朵·玛尔的手,在察觉到手心已经布满了冷汗后,我停止了动作,“但,总而言之,我们必须先离开这。我会带你们去局里,这里不安全。”

      “不!我们不能离开这!”朵突然开始尖叫,她蹲下身捂住自己的耳朵,像一只受惊的小鼠,一下子窜到了自己的安全洞窟中。她的动作撞到了那张小桌,烛台摇晃着差点倒下,“是的,这里不安全,你走吧——你走吧!快走!”

      “玛尔女士——!”突然的巨大动静吓了我一跳,没想到她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我上前想要扶起地上的朵。但在我伸手之前,丽维挡住了我的动作。她像一只护崽的猫,将本就算是娇小体型的朵环绕在她怀抱的阴影里。

      “她没事,布拉尔小姐,只是有些紧张。休息一会就好。”她将朵从地上扶起,坐到沙发上,正是早上她坐的位置,“因为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独一无二。”

      “特殊的日子?”

      湖水满溢,线条生长的日子。

      就是今晚,只有今晚。

      她们知道这些东西,朵在害怕它们,而丽维在给我递话。

      “不,不,没有特殊的日子,只是我有些累了。你也该回去了,这样的加班是没有额外费用的,我也不会给你小费的布拉尔女士。”朵说。她的脸被藏在乌黑的发中,我想她此刻一定是在藏匿她的眼泪。

      “让她走,丽维。”她接着说道。而丽维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说话,只是将眼神传递给我,她在向我求救。

      我也站在原地,小桌上的烛火已经快要燃尽了,它变得微弱,只需要一阵微风就可以熄灭。我环视着这座令我感到不适的安静屋子,楼上没有脚步声,“他们”此刻确实不在这里。举起手中的透明水瓶,将其中的液体与视线齐平,那个被黑线缠绕的世界出现在我的眼前。

      再次深呼吸,腿部传来阵痛,这里比我想象的更糟糕:这个房间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些线条缠绕着,墙壁、沙发、桌子,它们组成了房子里的一切,而朵·玛尔和丽维的脸在水中变得模糊不清。我忍下涌到喉咙口的恶心反应,转移视线,这栋房子简直就是用黑线筑成,我找不到它们的源头。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想我明白你们的恐惧了。”放下水瓶,我走到她们面前,这个客厅的正中央,“我能够看到它们,这确实令人害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朵没有抬头。

      “黑色的线,它们缠绕了整栋房子,它们在蠕动,它们延伸到了那口干枯的湖中,但今晚它是满盈的。”我简要的说明了我所看见的一切,“我也曾受到过类似的困扰,我,我想帮助你们。”

      我想到那一日在缝隙中看见的背影,我笃信那一日是神明拯救了我。而我也会用得到的力量去帮助陷入同样困境的人。诡异的宅邸和威胁她们的人,是多么不幸的人才能同时经历这些。当然,包括昆蒂,她只是一个为真相献身的警员,是本不该受伤的人。等朵和丽维到了安全的地方,找出“他们”,找到博物馆案件的凶手,几乎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他们之间互相联系,至于这些线条……总有方法解决。

      一种大事完结的微妙兴奋在我的心中发芽,一瞬间驱散了所有不适。

      “相信我。”我又补充道。

      而她们陷入了沉默,许久朵抬起头,“我相信你……但是抱歉,这不是你能够处理的,请回吧。”

      “不!朵,你听我说,说不定,她就是我们一直要找的人。”丽维的语气坚决,她紧紧握住朵的手,“不可以在犹豫了,朵,今晚我们必须结束这一切。”

      “不,不能这样丽维,不可以再牵扯无辜的人了,已经够多了,够了——”

      “朵!”

      “碰————!”

      忽然被大风吹开的窗户撞击墙面发出巨响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争吵,被吓了一跳,我猛然向窗的方向看去——这可能根本不是风吹的,窗户的锁被折断了。我跑到正往屋里灌输凉风的窗口,风声在呼啸,外面没有人,地面没有脚印。是“他们”吗,在这里做了一些手脚来证明他们对玛尔宅内部情况的掌控。

      窗户在她们企图向我求救时被破坏了。

      “他们”可能正看着这里。

      最坏的情况。

      窗口的风突然间变大了,大到吹翻了远处的空茶杯,它随着风向翻滚,最终破碎在地毯上,遮光的窗帘被吹的哗哗作响,月光终于从被吹开的帘子中间照射进屋子。

      小桌上的蜡烛早在窗户被破坏的一瞬间熄灭了,仅剩下空气中淡淡的蜡油味。

      我的右手扣在外套的内袋上,那里有我的配枪,加上临时携带的弹药一共十二发。如果只是一两个人,我想我大概能够处理。

      在确认窗外确实没人之后,我转身看向抱在一起的二人,或者说丽维单方面的拥抱着颤抖的朵。她显然是被刚才的事故吓坏了。

      “是他们,他们来了,它们,它们也来了……”朵的口中喃喃自语,她拽紧丽维的衣袖,“已经逃不掉了,跑不掉了,我们会被他们杀死,会被它们融化,会……会像鲍尔和玛利亚一样……”

      就像鲍尔和玛利亚……?那是这栋房子原来的主人,他们被“他们”杀死了,所以才会失踪,而被它们融化是……这些线条,会吃人?不,那么为什么朵和丽维能够活着站在这里,为什么我能够站在这里。或许他们就像蛆虫只爱进食尸体,“他们”知道这些线条的存在,并且在喂养它们?不,那么这样为什么昆蒂没有被消化?

      “不,玛尔女士,不用担心他们不在这里——”

      “碰————!”

      又是一阵巨响,我的心跳快速的运动着,肌肉和精神保持高度的紧张,我借着月光朝声源看去——是藏在阴暗角落的一扇门,它朝外打开狠狠地撞在墙面。

      这是哪的门?我才发现早上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它。

      “不不不不不不不——!”

      朵突然站了起来,她冲着开启的门尖叫,整个人就像是看见了恶魔一般颤抖。

      “不不不不,丽维,丽维!他来了,他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跑回她们身边将两人护在身后,右手握住我的配枪,他?是“他们”中的一员吗,楼上没有动静的原因是因为藏在地下的储物室?

      我随着她们的视线望着面前深不见底的黑暗,除了最初开门时的巨响,没有脚步声,没有说话声,什么都没有。她们在害怕什么?

      恐惧的情绪迅速在这栋房子里扩张,它感染了每一个人,连我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我掏出插在外套口袋里的透明水瓶,将它与视线对齐——线条正从那扇门内迸涌而出!

      就像大坝倒塌后失控的江水,那扇门就是已经失去作用的坝。它们纠缠、分解、分裂,周而复始的在做这些无规律运动,它们看起来没有意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并非如此。它们没有直接向我们冲来,而是沿着墙面爬行,它们似乎生长出蜥蜴的四肢,更像是长了腿的蛇,从窗口爬至天花板又从另一面墙上爬下。

      它们在观察。

      我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但我不敢大口呼吸,甚至是挪动一点脚步,我不能发出声响。

      它们在观察什么?

      它们的运动停止了,那些涌出的线条融进了这栋房子。

      结束了?

      “哦,不、不——!”

      朵又开始尖叫,我转身。

      只是一瞬间,从丽维站立处的地板线条迸发而出,它们像古代米斯里特所用的一种刑法,无数根尖锐的刺从地面突起,在死寂的环境中能够清晰听见血肉崩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线条争先恐后的从地面攀升,它们遮挡了绝大部分的视线,最终将丽维完全包裹在其中。

      丽维甚至没来得及发出痛苦的叫声。

      有液体溅到我的脸上,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什么。过度的惊吓使我无法出声,连朵也呆呆的愣在原地,她像脱力一般滑坐到地上。血腥味充斥了我的鼻腔,引发强烈的呕吐感,在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地上到底被染上了多少红色,我感到脚下的地毯变得湿润、黏腻。

      丽维死了。

      这些疯狂的线条在杀死丽维后便一动不动的立在了那里,仿佛示威般,似乎并没有想要继续的意思。

      得带着朵离开这,必须得离开这。是我把一切想的过于简单了——是我的无知引发了这一切。

      我究竟在做什么?

      恍惚中,我感到有人拉住了我的衣袖,是朵。

      “别愣着了,快跑!去楼上,快!”

      我感到一阵巨大的拉力,于是凭借着本能我跟着她一起向楼梯口的方向跑去。

      她的裙摆是黑色的,看不出血迹,但一定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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