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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清风明月无人管,并做南楼一味凉 ...

  •   屋外顿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去洗洗,不哭了。”我听雷声似要下暴雨,便抱着他边拍边哄,转头朝外喊,“景湛,叫人烧些水来。”

      陆景湛隔着门板应了一声。

      我拿衣袖小心仔细地擦着他脸上的泪痕,低声说:“既然你没想好下一步做什么,不如先写信叫你兄长站在你这边,若能说服陆先生最好,免得以后麻烦。”

      昭戎配合着我的动作闭上眼,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我看他一副疲态,心道他今天确实是受累了,便转头看了看忽闪的烛火,轻声道:“你在一旁躺着,我去关窗。”

      下午闹了不小一段,晚间又去处理事情,再来回折腾,哭了这好一会,他身上心里恐怕都疲累。

      这时昭戎却踢掉鞋彻底趴在我身上,抱着我的肩膀拒绝道:“我不,我就想躺你身上。”

      我顿了顿,听着他沙哑到听不出原声来的声音愣神,半晌后克制地笑了一下,说:“好。”

      我抬了抬手,安静地看了一会,控制着一道风钻出去。

      窗户“哐当”一声合上,动静很大。

      似乎这几段情绪的起伏叫他更依赖我了些,他哑着嗓子嘟嘟囔囔道:“我想听你哄我,你怎么不哄我了?”

      我有些为难地卡了卡,如实说:“我不是很会哄人。”

      “胡说。”他换了个方向枕在我身上,不依不饶,“你明明可以哄,你刚才就哄了。”

      我哑口无言了半晌,回说:“没有哄,我是真心话。”

      他抬起头看着我,似有不信,问:“真的?”

      我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认真道:“真的。”

      陆昭戎仔细观察我的表情。

      我专注地等他的评价。

      半晌,他泄气般重新趴回去,道:“算了吧,你那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愣了一下,顿时失笑,想了想,问:“渝州的事都安置好了吗?许多天了。”

      昭戎便疲惫地点了点头,拖着音调阴阳怪气道:“托上神的福,到处是争着递名头当差的人,接触了这许多天,差不多都定下来了。”

      我被噎了一下,绕开这个结,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琴川?”

      他顿了一下,攀着我的肩膀看我,眼中透着质疑,“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琴川?”

      我默了一下,“猜的。”

      陆昭戎便冷笑一声,“知道我谋反也是猜的?”

      我犹豫了一阵,辩驳道:“这不叫谋反。”

      “嗯?”他歪了歪脑袋,“那叫什么?”

      我下意识清了清嗓,回说:“建立政权后夺取才叫谋反,这顶多叫逐鹿。”

      昭戎便轻笑出声,说:“你倒是会给我找借口。”

      我看他情绪回升了些,也便跟着放下心来,点头笑道:“不算借口,事实如此。我也不是一点不懂的。”

      他眼中便生出些好奇来,问:“天虞究竟教你些什么?你还知道政权?还是你,以前下山经历过?”

      我默了一下,犹豫片刻,问:“有些复杂,你要听吗?”

      他便思索片刻,规规矩矩地趴好,专注地看着我,“听。”

      我便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心绪微起波澜。

      昭戎……是真的很希望多了解一些我的事。

      我便放轻了声音问:“你怎么定义神仙?”

      陆昭戎撑着眼睛认真思考,“长生,异力,洞察一切……不和寻常人一起生活,比如你?”

      我愣了一下。

      “上神,你长生吗?”

      我心绪混乱了一瞬。

      陆昭戎紧随其后笑起来,问道:“神仙怎么定义?”

      我迅速压下思绪,解释说:“神与仙不同的。神是先天存在的神祗,比如天神地祗。仙指后天修炼得道,得道以后才能悟道。”

      陆昭戎伸手扯我的头发,仰头看着我,问:“上神是哪一种?”

      我把头发从他手里抽出来,轻声说:“身上发汗了,头发脏。”

      他依言放开,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得道和悟道有什么区别?”

      我想了想,说:“不如你给我讲一讲当年锦城的事,这些我们可以明日讲,或者后天。”

      他低下头去,淡声说:“你直说不想告诉我就好了,不必这么麻烦来敷衍。”

      我默然片刻,说:“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生存危机很严重,没有人会去想这个世界是怎样的。因为生存中必不可少的争抢,生出异力是随处可见的事,并不值得令人惊叹。”

      “所以,后来没有生出异力的人给这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定义为神,是吗?”昭戎顺着我的话往后问。

      “对。”我抬起眼,思绪往前飘,望着床顶的花纹有些发怔,手上顺着他背上的头发一下一下抚着,“有的人一出生就开始悟道,称为神,有的人过了很久才开始得道,称为仙。”

      昭戎忽然摇头,打断了我的追忆。

      “听不懂。你是天神?所以你从前一直看天,是在悟道吗?”

      “是也不是。”我犹豫了一下,“得道是修行达到一定的境界而心明路通,悟道是一种过程,明心见性,没有特定的境界。我......确实在悟道,但并非天神。”

      他皱起眉,神情认真地思考了一阵,问:“天神的等级高吗?”

      我吐出口气,解释道:“不高。这些都是人为区别定义的,实际上只是悟道的方式不同而产生的差异。你所看到的古籍,里面大多数的诡谲异事看起来复杂又麻烦,那是因为大荒族群在争夺政权和土地。”

      陆昭戎从我身上蛄蛹上来,眉目认真地对上我的眼睛,问道:“所以上神知道政权,是在上族学的时候知道的?天虞山有族学的吧?讲话这么严谨。天虞山规矩那么严,你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开过小差?有没有逃过课?撒谎那么顺溜,是这么练出来的吗?”

      “……”

      我笑了一下,反问道:“看来你很有经验。”

      陆昭戎神情中掠过一丝讶然,哭过不久的眼睛原本干涩,却忽然柔和下来,笑道:“那看来是有了?上神,我可真是喜欢你。没关系,我勇于承认,我小时候很调皮,不像上神,一直这么端着。”

      我伸手在他腰上拍了一下,顺手揉了揉。

      陆昭戎霎时跌下去,脸上泛红,一声不吭了。

      我瞥他一眼,在一片沉默里沉沉叹了口气。

      天虞山远离争斗,所处位置孤立,时间太久了,以至于没有因果,早早被天道盯上了,规矩严苛都算是很正常的。若我......像大荒那般,又怎么会怕。

      别说一二,便是他心里有三四,我也不会让他选。

      屋外蓄力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

      我抬眸望向外面,室中光色明灭。

      是我的无能。

      我忍不住抿了下唇,低头去看他。

      陆昭戎眉目温柔,唇边挂着一抹笑,明媚的眼睛在昏暗里显出吸人的幽深,见我看他,撒娇似的在我身上蹭一蹭。

      我没忍住皱了下眉,偏头闷声咳嗽了两下。

      于是陆昭戎立马停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神色不安。

      我有气无力地缓了一阵,默默摇了摇头,提了提力气玩笑道:“那个大夫,很厉害。能医我的不多,于铃我是不指望了,你可要待人家好些,别叫人跑了。”

      陆昭戎闻言呼吸一滞,似有欲言又止,半晌才说:“好。”

      门窗被雨打得哐哐作响。

      我默了默,听见陆景湛在外面敲门。

      “上神,公子!”他几乎在门外喊出来,“雨太大了,不如就在偏房沐浴,不必收拾屋里!”

      我顺着风给他传音,应道:“好。”

      陆昭戎规规矩矩从我身上爬起来,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我皱了下眉,撑着身体坐起来。

      他目光凝聚在我身上,我缓了一阵,下床去穿好鞋袜,转过身。

      他便轻柔地笑起来,撒娇似的朝我伸手,“抱。”

      我顿了一下,无奈地看着他,说:“你不是,不喜欢我这么抱你。”

      昭戎便收敛了笑容,慢吞吞说:“我不喜欢,所以我现在要求,你就拒绝吗?”

      我默了一阵。

      半晌,看他故意慢腾腾往床下爬,我没忍住心里一软,叹了口气,弯腰把他捞起来。

      他便弯起唇角,眉眼带笑地看着我。

      我尽量平稳地往外走,分不出神去看他。

      雨声如泄洪般从门外传进来,离得越近,潮湿的气息越重。

      陆昭戎揽着我的肩颈亲我的脸,腿上晃一下晃一下。

      开了门,裹挟着水汽的风骤然将头发吹在身后。

      我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心绪里挑衅的想法不减反增。

      “长玉?”

      陆昭戎晃晃我的肩膀。

      “看什么呢?”

      我垂下眼,笑了一下,“没什么。”

      既然他选了一,我能为他做的,也许会越来越多。

      我纵使害怕,如果他不愿意避世,因果之论也该瞒下去。

      其余能告诉他的,我都会告诉他。

      ……形神俱灭?

      我偏头咳了两声。

      我活得够久了。

      ——

      他抱着我的胳膊睡得极深。

      我稍一动作,他便紧跟着我抱得更紧了些。

      屋外的雨猛烈而胶着。

      嘈杂的铃铛声翻进屋内,轻巧落地的脚步声落下。

      铃铛声靠近,我疲乏地遮了遮眼,转头看向依旧睡得很沉的陆昭戎。

      谨慎地观察了一会,我动静轻小地拿开他搂抱的胳膊,慢慢下床去,掖了掖被角。

      绕过屏风,我转身吹起了火折子,慢吞吞点燃旁边的烛台,提醒道:“动静小些。”

      于铃清脆悦耳的声音便响起来:“你和他住在一起?”

      “嗯。”我挥灭了火折子的余火,拢了拢身上的外衫,“你回去了一趟?他们怎么说?”

      于铃儿忽然间变得有些沉默,声音像渡上了一层浅淡的月光,听着有些虚幻,低沉道:“很不满。”

      我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所以,你背着我告诉他,你想带我回去?”

      于铃儿沉默片刻,撇开了头,“告诉他又怎样,你想回去或者不想回去,我又能如何?”

      我抬头盯了她一下,警告道:“不要跟他说些没用的。”

      于铃嗤笑一声,讽刺道:“身在尘世里,执念总是大于纯粹心事的。我以为你上一回已经吃了教训,怎么?你以为宏图大业面前你的比重很大吗?不用担心,他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主意。”

      我心里刺了一下,蓦然间记起昨夜里他毫不犹豫选一的不甘不愿之心,迅速转过话题,问:“陆昭华好了以后,你见过他吗?”

      于铃声音瞬间便顿住了,呼吸凌乱地起伏了几次,问:“你又想做什么?”

      我抬头看向她,沉默片刻,转而问道:“你伤势如何?”

      于铃情绪瞬间变幻,再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带着极大的气愤质问道:“你想做什么?我替你闹了这么大动静,不够你功成身退吗?”

      我皱了下眉,避开她的情绪,“你回锦城一趟,见一见陆昭华和沈桓。灵山通印我不会收回,你可以随时打开灵山,若有万一,带着天虞退入大荒,于燕之知道该怎么做。”

      于铃情绪激动地上前一步,伸手来拽我的衣领,低斥道:“于长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大道无情,公平公正,不该他得的他就不该得!你非要搅乱这天地,天道亦会容不下你!”

      我皱着眉掰开她的手指,情绪里带上了些烦躁不悦,退后了一步缓和了片刻,随手收了收衣襟,问:“多年不相处,你脾性何时变得这般暴躁?”

      于铃迅速接话道:“我真是疯了听于小鱼的下山来——他身上已经沾染了紫气,你身为地祗,浅尝辄止也便罢了,你这般,赋予的因果他受得住吗?!”

      我听她声音越来越大,忍不住回头朝屏风后看了一眼,加重了语气警醒道:“于铃儿!”

      她似被我吼得一怔,霎时安静下来。

      随着室内忽然安静,床塌的方向传来似被惊醒的动静,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压下去,淡声问:“那个大夫还好吗?”

      “嗯。”于铃儿停顿半晌,应了一声,“年纪大了,得歇着。”

      我忽略掉她的阴阳怪气,问:“你呢?伤势如何?锦城之后要回去吗?”

      于铃转头瞥我一眼,停顿片刻,说:“不回,等你死了给你收尸。”

      我偏头咳了一下,皱着眉看了她一眼。

      于铃同样皱着眉,非常蔑视地表达道:“这事我告诉于小鱼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下来,叫你的小情郎当心着些。”

      我默了一下,低头整理被她抓皱的衣领,回应道:“你抽空去接一接,他法相不稳。”

      于铃回怼道:“他可比你机灵。”

      我没接话。

      铃铛哗啦啦一阵,混着雨声逐渐远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清风明月无人管,并做南楼一味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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