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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风住尘香花已尽,物是人非事事休 ...


  •   我心里一瞬之间闷痛起来。

      以至于我手上动作颤了一下,下意识抬眼看他。

      陆昭戎愣了一下,浅淡地笑道:“怎么了?”

      我沉默了一瞬,决定如实问:“为什么难过?”

      陆昭戎怔住,茫然地看着我。

      我又沉默了许久,抬手伸向他心口的位置,低声问:“这里,为什么疼?”

      陆昭戎脸色空白了一瞬,忽然显现出惊慌。

      我心里揪了一下,看见他倏忽之间皱起眉,蓦然抓住我的手腕,神色紧张地问我:“什么意思?”

      我思绪走了一阵,垂下眼想了想,如实解释:“我与你,有比旁人更多的共情。很多时候,如果你觉得伤心,我会疼很久。”

      陆昭戎眼眸中掠过一阵不可思议的风暴,目光紧紧锁在我脸上,追问道:“……什么时候?”

      我不理解他的反应,但我记得非常清楚,所以回复说:“正月十四。”

      上元节的前一天早上。

      那天我强吻了他,在梅先生来上课以前。

      ——

      陆昭戎眼睫忽颤了一下,呼吸声陡然混乱。

      似乎他把那天的事忘记了,或者思绪也非常的混乱,他脸上和眼睛里表露出来的情绪显得非常慌忙。

      我下意识反抓住他的手,在他好似追忆,又好似回缓心情的长时间安静里,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种恐惧。

      “你、你那天——”他语气颤抖着问我,“……为什么?”

      我心情也跟着他颤乱了一瞬,自顾自镇定了一下,决定说些试探性的话,“因为我……一直在尝试学会,你想让我拥有的东西。但是我在这方面,可能有些笨……所以用了很长时间。从那天晚上我,我觉得我对你,有事情开始变得不可控制。”

      “……今天也是。”我垂下头,低声说完了这句话。

      “……于长玉。”他嗓音颤抖着唤我,却许久都没再出声。

      我忐忑不安地等着。

      这是我第二次,对他使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就像至今被他带在身上的铃铛。

      我在想,他会不会因此,妥协地对我说爱。

      ——忽然,我肩背的位置猛地被大力揽拽住,身体骤然往前跌。

      我尚未找到地方支撑住我自己,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抬起我的脸——陆昭戎那双满是痛惜的眼睛倏忽之间贴近我眼前,像我那天吻上他,他如侵占般吻上了我。

      我心底蓦然一阵剧痛。

      ……

      那是一种,有什么即将失去,或彻底失控的空荡。

      我惊悸地闭上眼,一毫一厘也不敢放过他情绪的波动,被他吻得毫无招架余地。

      似乎注意到我的分神,他与我分离开,仔仔细细地看着我的表情,哑声问:“因为我白天不够热情,所以上神现在,对我没有兴趣了吗?”

      我心绪陡然一断,仓促睁眼否认:“没有——我很想你。我只是……只是担心你的伤。”

      “别撒谎。”他垂下眼皱了皱眉,似乎有情绪难忍,“于长玉。”

      他抬起眼看向我,眸底泛红,“为什么不回应我了?你在想什么?”

      我不敢说出我的想法,但也怕他多心胡思乱想,于是迅速去翻找一些合乎情理的理由,在他紧迫的视线下脱口而出:“我在想以前的事,我没有刻意忘记过什么,我应该——”

      我僵愣了一下。

      “……”

      为什么,忽然讲到这里?

      我下意识看向昭戎。

      陆昭戎安静地看着我,并不回话。

      他相貌里的妖艳感去了几分,竟在此时生出些澄澈干净的透亮来,宁静悠远。我尽力迅速镇定了心神,与他对视。

      他极短暂地看了我一阵,便轻易避开,开口问:“是我蒙住你的眼睛,让你想起被遗忘的人了,是吗?”

      我浑身的血液凝固住,维持着勉强镇定的心神,坦白说:“……不,我原本想说的是,我应该记得我们相处的,每一个节点。我停下是因为,我意识到这样的话我们提起过,会引起误会。”

      ——那就还是讲到一半想起来了,这个意思。

      我不自觉地提起呼吸。

      陆昭戎松开我,情绪竟出奇的平静,就那么眼底泛红地看了我一会,挪过身给我让出了位置,说:“睡觉吧——你不睡的话,可以继续守夜。”

      我心底的跳动声后知后觉放大,手心沁出一层冷汗,久久回不过神。

      他等了我一会,大概看我没动静,自己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和姿势,不再管我了。

      我看他背过身去,动作缓慢地捂住脸,深深地闭上眼睛,小心地缓和情绪。

      一室寂静无声。

      我在想,马上冬天了。

      但我已经,开始重新看不明白他了。

      我缓了缓,道,人会变化得快一点是常有的事,才第二年,我可以重新了解他。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我看着他呼吸起伏的睡影,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背着我生闷气,一时有些沉寂。

      我习惯了多想一些,没话可说一些。所以我一时想不到安抚他的话。

      在静默了一段时间后,我起身靠近他身边,缓慢地弯下腰。

      他眼睫颤动了一下,半睁开眼睛等我说话。

      我默了一下,俯身亲吻了他的侧脸,说:“如果我会反复爱上人族,昭戎,只会是你。”

      他眼角的碎光在黑夜里静谧地闪动。

      许久,他侧头躲开了我垂落的发梢,安静地闭上眼睛。

      我垂眸看了看我的头发,默然把它撩上去。

      他的呼吸声平稳而轻缓,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我的影响,很快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坐在床沿安静地看了他一会,伸出手去摸他脖颈上裸露的黑色绳链,没有再往床上躺。

      不知惊醒他了没有,似乎觉得发痒,昭戎抬手拍在我手背上,往里挪动了一下。

      里衣襟口顿时被蹭得松散,露出纤细绳编上坠挂的白玉铃铛。

      一声细微的脆响,铃铛在夜色隐约的光亮里泛起微弱的光泽,稍有流转。

      我缓缓放下心来,转头凝望着地面上蔓延过来的月光,怔怔地出神。

      “于铃。”我传音道。

      没有回应。

      深秋的风一阵侵袭,寂寥无人。

      我皱了下眉,传音道:“你在哪里?”

      “……”

      过了许久,断断续续的传音从渺远的地方透过来:“我在琴……发现……处理……马上。”

      我默了一下,回复她:“如果是魏清明的事,不用顾忌,按照天虞的规矩处理。”

      “……好。”

      ——

      “昨天来了几次人?”陆昭戎闭着眼睛张开手,语调里带着没睡满的困倦,问我。

      我从被侍从举着的托盘里挑拣出一样紫色的衣服,低声回复他说:“三次。有两次约摸是周府的人,另一次是淳于家残余势力。”

      昭戎微微抬眼看了看,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推拒道:“不想穿紫色。”

      我顿了一下,有些遗憾地往手里看了看,换了一身暗绿色的,继续说:“有遗漏很正常,毕竟还有很小的孩子,早闻风声便会提前躲避——绿色的吧?我想看你穿。”

      昭戎便重新闭上眼,勉勉强强“嗯”了一声,挑剔道:“净挑些花红柳绿的衣裳。”

      我笑了一下,仔细避着他的伤,摆手叫其他任挑选的人下去,解释说:“你生得好看,穿什么都好。这些颜色你不常穿,我想看看。”

      陆昭戎抬眸,不咸不淡地瞥了我一眼,冷声说:“你那记忆久远的旧情人也生得好看,回头让他去穿。”

      我被噎了一下,耐着性子继续解释:“不是旧情人,而且他蒙着脸,我真的不记得了。”

      “——哦。”他脸色更不好地闭上了眼,一副不再和我讲话的模样。

      我愣了一下,心里疑惑了一瞬,对他这个反应有些不理解。

      不敢再妄自揣度,我默不作声地将衣服给他一样一样穿好,有些复杂地看着如此繁琐厚重的盛装,心道,多亏我仔细在了解礼节方面,身份不一样,连穿的衣服也要有所考究,人间讲究的实在是多。

      昭戎面色平静地看了看我,言语带讽地挑刺道:“于长玉?穿个衣服就不耐烦了?我还没问你残党清理了没有呢,你把陆景湛弄到哪去了?”

      我连忙回神,辩解说:“没有,我在想你明天穿什么更好看……我昨天守夜,叫景湛去休息了。”

      他听了话冷笑了一声,嘀咕道:“不会说话不会说话,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我清咳了一声,忍住笑意,试探着提道:“我觉着……淳于尚他们年纪还小的,既然提前逃出去了,我们不妨,得饶人处?”

      陆昭戎默了一阵,不动声色地扫开我的手,自己垂头整理衣襟,平静地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要不然你就天天给我守夜,要么你先按住了黎红木再说吧。”

      我沉默了一瞬,转身从托盘上取下配饰,在他腰间慢慢打着结,低声说:“大夫说最近忌酒,辛辣寒凉之物,昨天一早吩咐换了一些菜。你吃不惯就讲一声,可以叫人再换。”

      他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提醒我道:“在这边待两天,确保后方运输稳定下来,后面会跟着行军往前走。”

      我静了静,点头:“我知道。”

      他便没再说什么,低头整理了袖口便要往外去。

      我整要走神,他又回过身看着我语言又止,我便温和地笑了一下,安抚道:“我加一件氅衣,你先去,我一会就来。”

      “……好。”他愣怔了一下,好像要说的不是这个,于是应完沉默了一阵。

      我心里稍有防备,轻声问:“怎么了?”

      陆昭戎抬眼看了看我,张口又停了一下,但仍然说:“你,不喜欢可以留在这边,我们传信——”

      “不用。”我耐心且温和地打断他,“你放心,我会接受关于你的所有——快去吃饭吧,我马上就过去。”

      他神情空白了一阵,似乎被我这般弄得措手不及,行动慌忙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我垂下眼松了口气,不敢再想别的,匆匆在一堆还立侍一旁的托盘里,扒拉出一件淡色的氅衣,随手披在身上。

      举托盘的侍从轻言细语地说:“上神和主君感情真好。”

      我顿了一下,朝他笑了笑,提醒说:“谢谢,但是他在的话不要多说话。总是忙里忙外,他很容易焦躁。”

      侍从愣了一下,语气恭敬地感激道:“多谢上神提点。”

      我尽量柔和地点了点头,快步出门,跟上陆昭戎的脚步。

      ……

      陪着他吃完饭,我悄摸带上鹿蜀,顺着昨晚的气息往外找。

      兽类寻人天生有优势。我找到淳于尚藏身的地方,先在周围观察了一阵。

      临近冬季的秋风有一丝荒芜和狂野的气息,湛湛的水被吹皱一层波纹。

      我带着鹿蜀,与在水边打水的淳于尚对了个正着。

      淳于尚看见我,眼睛先是亮了一下,随后浑身一僵,神色大变,转头就大喊大叫地跑。

      我看着他仓皇逃窜的样子怔了一阵,觉得此时的狂风竟有几分冲破灵魂的激荡与倥偬。

      我便想,如此——惊心动魄的力量,兴许才是风。

      就像我在山下遇见陆昭戎的时候,便如惊涛拍岸,残阳泣血,飓风侵袭。

      鹿蜀的身体起伏得很剧烈,似乎在警惕什么,一直侧头倾听,脚下绷直地站立着,迟迟不肯发出叫声。

      我撑着它背部起身,眩晕了一阵,然后看见四周围着戾气重重的士兵。

      我靠在它背上慢吞吞地想了一阵,觉得这些人有些风声鹤唳,像已经置之死地的样子,心底一时感伤。

      但鹿蜀是温和的动物,不会伤人。

      我想,希望淳于尚还能信任我。这样,我还可以折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风住尘香花已尽,物是人非事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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