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75、算姻缘

　　“嗯。”赵修璟轻声道。
　　李天和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阿璟，你说，我们会遇见自己吗？”
　　赵修璟默然，片刻后颔首。
　　“这样吗...”
　　此时赵修璟方才说出了一直以来避而不谈的话，
　　“你想见他吗？”
　　李天和吹着风，往外看了眼，只看见残月当空。
　　“我不知道，阿璟，你呢？”
　　“我也不知道。”
　　李天和转过头来，微笑道：“或许是想的吧。”
　　赵修璟抬眸望去，窗边挂着温和一笑的青年，眉目款款地看过来。
　　“我是说你。”
　　折腾了一下午，外头已然有些暗下来了，日月当空，呈对半之势。
　　青年眼中闪着无名的光，温润无比，屋外残月的微弱光明被夕阳的余晖全然吞噬。
　　赵修璟轻抿嘴唇，看着那目光，有了躲闪之意。
　　这种念头不知何时，便缠绕在他心头，在无意间冒出来，结出小小的花苞，只等着某一刻的绽放。
　　“嗯。”
　　李天和轻轻一笑，
　　“其实没什么。”
　　“什么意思？”赵修璟皱眉。
　　“因为你不是早就找到了吗？”
　　他的目光含笑，说着漫不经心地目光一转，再次看到了窗外。
　　赵修璟微愣，走到窗前，跟着那目光看过去。
　　目之所及，什么都没有，只有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
　　“看到了什么？”
　　“人？”
　　李天和微微摇头，
　　“是街。”
　　“街？”
　　“嗯，是走过的街。”
　　赵修璟心下微动，他只觉此刻面前之人的浅笑有些特别，就如同净禅寺那日。
　　“与我相携而过同一条街道时，你已经感受到了那个存在，不是吗？”
　　窗外的夜空突然绽放出一朵华美的烟花，宛如幻境中的绚烂花朵。在烟花的光彩中，隐约能够看到有人在街间轻盈翩跹。人群的涌动遮挡了所有视线，然而，某个瞬间，世界仿佛出现了细微的裂隙。他抬眸凝望，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粲然一笑。
　　在那一刻，他渐渐也分不清这是何时的天和，他只觉得那个人的存在超越了时光的界限，再也不会有其他人如同独一无二的存在在他的心中。
　　就像晶莹剔透的羊脂玉突然裂开了一小处，又被人有意敲了下，很快裂隙蔓延至整块玉，四分五裂，濒临破碎。
　　李天和缓缓回到屋内。
　　人总是会困在记忆之中难以逃脱，谁也不例外，但真正令人无法逃脱的，其实不是记忆，而是本心。
　　赵修璟却有些不同，与其说是记忆的桎梏，倒更像是某种真实的无形的网，是一种更为彻骨铭心的执念。
　　但是他自己呢，又何尝不是？
　　李天和垂眸，看着烛火燃烧，一直烧到了心头。
　　“我知道了。”
　　赵修璟的声音很轻，但在嘈杂之声中却清晰可见。
　　“我只是有些话，想同自己说。”
　　“嗯，我也是。”
　　对话戛然而止，若李天和想再说些什么，当然也是可以的，但此刻他也觉得需要给人思考的时间，反正秘境之中，人也跑不掉。
　　他理了理衣裳，温声道：“我先出去一趟。”
　　“好。”

　　客栈一楼十分热闹，老板娘也不得不跟着忙了起来，路过她时，她只是挂着歉意一笑没有多说。
　　李天和径直走出客栈，抬眼看了看窗边，并没有人。
　　他顺着模糊的梦中的回忆和老板娘给出的模糊方位，很快便来到一处窄巷前，却发现有些许不同，两边红砖砌成的墙大约有两个人高，窄巷中挂着大红灯笼，将前路照的通亮。
　　每行至一小会，周边是嵌进去的精致的花纹，印象中那个男人所坐的倾洒阳光的矮墙跟也消失不见，只有整齐普通人难以翻越的高高的红墙。
　　很快，眼前变得有些暗，但有些微弱的光，仍然是可以肉眼看的清的略宽的巷子露了出来。
　　周边陈旧的木头早已变刷上了红漆，每一处都依稀可见细小的金色花纹。
　　两边显然有人居住，还有些店铺，但卖的东西却也十分市井，也就是装修简单的小店，和偶尔往来的人。
　　也有些看着年岁不大的孩童嬉笑打骂于其间，穿着略微比外头朴素些的衣裳，但也干净整洁。
　　再往前走，才看到熟悉之景，几位看着年岁稍大的中年人，凑一起聊天，时不时还冲着一旁跑过，差点撞上柱子的小孩喊道‘小心’。
　　李天和干脆上前问道：“您好，请问这里从前是否有个客栈？”
　　几个中年人也很友善，但还是警觉的大致瞧了眼李天和，互相看了一眼，过了半晌，才有一名男子说道：“有是有，不过早就搬走了。”
　　李天和微笑解释道：“从前受过那家人的恩惠，此次前来，也是想再道谢。”
　　这几人看李天和也不像坏人，也如实说道：“那家人确实是好人，现如今好像搬到了那边街上，您可以去那边找着。”
　　“好，谢谢。”
　　李天和心下了然，看来梦中所见之景，是真实存在的。
　　向几人道谢过后，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最终在道路左侧，看到了那梦中如出一辙的客栈。
　　室内有些暗，接着外面的光，但也勉强看的清楚。
　　走到里头才发现，说是搬走荒废了，但内部却仍然整齐，柜台布局，与客房摆设都与后来的别无二致，显然是照着同样的模样布置的。
　　一楼还摆着些桌子，但面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灰，若不是没有人与灰尘，当真要叫人误以为，这客栈还开着。
　　柜台之后的架子中，还摆着些酒壶，只是都是空着的，随意看去，竟然在某处酒壶之后看到一张画着奇怪花纹的纸条，上面一点灰尘也无，纸片崭新，像是有人才刚刚放在这似的。
　　李天和有些没看懂，拿在手中多看了两眼，最终放了回去。
　　柜台上还放了个账本，上面有些字迹已然模糊，虽说还能看清些什么，但看样子只是记录，并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直到走过一个门，才看到一些不同之处，这个旧客栈后居然有一处大院，院中摆着些仍然鲜艳的花草，院中有一口水井，而井中却是干涸状。
　　许是许久未有人来过，院子里有些陈旧，从外头垂落的树叶，沿着围墙铺了一圈。
　　李天和只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也没想起是什么。他长叹了口气，往回走。
　　走出旧客栈的门口时，又看到那几个中年人，不同的是，这回他们几个一脸好奇地在门口探头探脑。
　　见人出来了，才叽叽喳喳地缩到了一边。
　　“几位这是怎么了？”
　　李天和见此情形，多问一嘴。
　　有一个人道：“我们也是很久没见人来了，好奇来看看。”
　　“是啊，这巷子早就没落了，搬走的搬走，更别说有外人到这来了。”
　　“你不会跟这店老板娘有什么怨吧，这里平日也有些老人会来，听我们说完大多都转头走了。”
　　李天和道：“没有的事，话说这家人如今怎么样了？”
　　“这老板娘也是苦命人，好好的，男主人突然某天就没看见了，听说是失踪了。”
　　李天和追问：“那小孩呢？”
　　几人面面相觑，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似乎是跟着搬走了，但我们再去那边也没瞧见了。”
　　另一人跳出来愤恨地说：“九成是男主人跑了，把孩子也带走了，什么失踪，都是托词。”
　　身旁的人赶紧拉住他，说：“也不一定，你别瞎说。”
　　李天和有些猜测，但暂时没多想，轻声道谢：“谢谢。”
　　“没事，其实这家男主人挺好的，平常对我们也不错，我倒觉得，的确是意外。”
　　李天和微笑道：“嗯，能帮我在地图上指一指吗，我怕找错路。”
　　“行啊。”
　　随便说了两句，李天和也主动告辞了。
　　依着几人的三言两语，李天和直直往前走去，又拐了几道弯，走到了另一条地图上标着的大路上。
　　这儿不是什么繁华路段，人少些，但也比巷子里要热闹许多。
　　顺着大路，往南直走，这才回到了客栈，不过是后门。
　　后门这边平日里都没有人，敲门过后，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小二满怀歉意地开了门。
　　李天和挥手作罢，回了二楼，这才发现沈平文醒了。
　　此时房里沈平文，赵修璟少见的有板有眼的坐在一起，说些什么。
　　等到李天和开了门，二人才转过身来，暂停了这对话。
　　“聊什么呢？”
　　赵修璟只是反问道：“去哪了？”
　　“随便走走，发现了点东西。”
　　李天和顺势也坐下。
　　“什么东西啊？”沈平文好奇问。
　　“你们不觉得，在我说之前，你们更应该说说？”
　　“呃...”沈平文顿了顿，在接受到赵修璟的目光之后，开口说：“其实也没什么，他说有些事不明白，要找我算算。”
　　“什么话，能问到你身上？”
　　沈平文想起刚刚听的话，莫名哆嗦了一下。
　　帮朋友算算姻缘这种事，他做过不少，但对上这么个，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些很吓人的话语的人，还是头一回见。
　　赵修璟反而非常平淡地吐出了三个字：“算姻缘。”
　　“算姻缘？”李天和突然来了兴致，他看向沈平文。
　　“是。”反正赵修璟都不介意了，沈平文很爽快地肯定了。
　　“算出什么来了？”
　　沈平文摇头：“没有。”
　　“为何？”
　　“生辰八字，一个不知，我这怎么算？”
　　赵修璟默默地点头：“我不记得了。”
　　李天和不忍一笑，
　　“三百多年前的事情，记不清也正常。”
　　沈平文忿忿道：“每回都这样，我是阵修，又不是算命先生，有的时候我是能感应到一点，但也不能真把我当算命先生使吧。回回我在谷里走两步，都有人乐呵呵地让我算命，阵修真是倒大霉了。”
　　李天和耸耸肩，拿出一张纸，在上头画了几笔。
　　“那阵修，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沈平文低头看了眼，皱起眉头。
　　赵修璟也看了看，然后有些疑惑地看向李天和。
　　沈平文看不出个所以然，刚想侧目说些什么，就看到李天和笑眯眯的模样，一时间竞争心起，继续低着眸，盯着那纸。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表示：“看不出来。”
　　李天和微笑道：“正常，刚刚随手画的。”
　　沈平文其实很坐得住，平常遇上许多大事，都能保持住稳重冷静的模样，因而一直以来师兄弟之间，也有些威望。
　　但此刻，他倏地站了起来，
　　“你你你...”
　　李天和摆摆手道：“好了，我确实有一个东西要给你瞧瞧。”
　　于是他又拿了张纸，把印象里酒柜中的那张纸条上的花纹画了出来。
　　“这回你再瞧瞧？”
　　沈平文狐疑地看了眼李天和：“哦。”
　　这花纹乍一看，有些像儿童画，几个不知所云的图形挤在一块。
　　沈平文不似刚才那样，手中指指点点地跟着摩挲，还念念有词。
　　赵修璟端视了一会，只隐隐觉得有些眼熟，眼看沈平文有些动静，便也没死死盯着，下意识地看向李天和。
　　许是察觉到那目光，李天和从纸片中收回目光，含着笑意回望过去，坦然地盯着赤瞳看着。
　　光是四目相接，好看柔和的眉眼就让人有些心脏狂跳。
　　赵修璟冷静地垂眸，继续看着纸片，只听到一声轻笑。
　　沈平文显然有些入迷，神色紧绷，外界一切动静都难在此刻再入他的眼。
　　过了许久，沈平文长叹一口气，
　　“天和，你是在哪发现这个的？”
　　“在...嗯...”李天和并不是不想说，而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
　　沈平文显然误会了这个意思，他也没多问，只是继续说：“这的确是个阵法，具备封印之钥的效用。”
　　“钥匙？”
　　“嗯，只要在封印之处，以物摆列成图中之形，方能解开封印。然而此物也并非可随意选择，至于要用什么，从这图中看不出来，我问你何处获得此物，实际上也只是问问封印所在而已。”
　　李天和想到那空旷的大院，鲜艳的花朵和干涸的井，倒的确像是个丰盈。
　　“没事，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也并无什么秘密，是这家客栈搬迁前的地址，早已废弃多时。”

　　天和好像真的有点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