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71、再探

　　李天和暂时也没有纠结许多，而是起了身。
　　“正好，四处看看去。”
　　赵修璟也起了身，自然是要跟上。
　　李天和却说：“我们分头行动。”
　　赵修璟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
　　李天和倒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决定解释说：“封云府广袤，若各自分头行动，效率也高些。”
　　“我知道。”赵修璟语气平静。
　　“哦，好。”
　　李天和只得放下这些疑虑，眼看着赵修璟率先动了身，才紧跟上。
　　封云府四四方方，无论是城墙还是内部各条街，皆有自己的划分，正如西北角为封云湖，再往稍东些，则是花街，而城门在正南处，方府与客栈皆在东南角，侧旁接道是商业街，尽头清幽之地则是方府。
　　而当下，李天和身处自南向北延伸，身临正门所对的天街中央。
　　这道方为封云府最为繁荣之地，门口显然比来时要严的多，外头的人大排长龙，但十有八九被劝返，进来之人个个神情激动，神色喜悦。而府中之人则将此视为一场笑剧，嘻嘻哈哈指点议论。
　　李天和无意要出城看看，仅凭此地便知一切的虚假性，
　　外头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却丝毫没有想离开之意，即便是再繁荣之地，也不会出现如此景象，
　　这是过去，却又并非过去，更像是一个基于现实，不断扭曲的空间，而扭曲之地，是仅凭借一人所想而形成的不合逻辑，
　　李天和自天街口开始，随意向前行走。与其他小街的商铺不同，此处商店繁华璀璨，周围几乎没有铺子，多是看起来金闪闪的店铺。店内所售之物包括胭脂、水粉、书画雅扇、绸缎美酒，茶馆和酒楼也林立其中。
　　人群熙熙攘攘，不时有马车飞驰而过，却井然有序，毫不拥挤。
　　初次踏入封云府的人多在天街见识较多，纵使对其不甚了解，然行至此路尽头，兴致仍然高涨。
　　群宾纷纷，店中洋溢欢声笑语，货贸空前繁荣。
　　宾客云集，衣着华丽之士人与身着绸缎之贵妇，相辉相映。锦绣龙袍与婉约扇面，珠宝玉器与名酒佳酿，琳琅满目，无不令人目眩神迷。
　　此地，说是真正的世内桃源也不为过。
　　但天街之外稍显得有些不同。
　　西南角大片乃巷陌与居民区所在，色彩便稍显暗淡，青砖灰瓦，整齐而列，但也十分干净，不过巷子内没什么人，似乎也都在外头了，偶尔有些孩童莫名跑过。
　　再往深处走些，才渐渐看到有些人，是些青年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突然巷子里响起几声惨叫声，李天和闻言望去，拐角处跑出来一直小孩，小孩摔得鼻青脸肿，显然那惨叫声就是他所喊，他边哭便喊道：“救命啊。”
　　周边青年人冷漠地看了两眼，并无所动，有些还笑了起来。
　　那小孩，一看到李天和脸色还算温和，一整个半抱住他，由于小孩不高，将将长到他腰部高，所以小孩伸手所抱，便是落在李天和的大腿上。
　　小孩边抱还边哭道：“救命啊。”
　　李天和看那一把泪一把涕，也只得轻声说道：“先带我去。”
　　这情况看着紧急，也没时间再多问两句。
　　话音落下，小孩才松开了手，但还是不放心，抓着李天和的手才赶忙跑了起来。
　　又七弯八绕不知道穿过几道巷子，小孩才停了下来。
　　李天和站定抬眼望去，发现是一栋非常破旧的楼房，与周边格格不入。
　　这时候小孩才喘着气说：“是我爷爷，我爷爷...刚刚有几个坏人闯到我家中，我爷爷让我快跑。”
　　李天和立马想到车夫，心下略微感到不好，小孩腿脚不快，这么一来一回，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没有多说，快步走进屋子。
　　屋子虽破旧，但并无异味，只是屋内好像被很多人□□了一番，桌底倒在一侧，原本桌上的东西，全数落在地上，一片凌乱之象，正对应着小孩所说。
　　“你爷爷呢？”
　　“在那个屋里。”小孩指了指靠左的屋子，随后就想冲进去。
　　李天和一把拉住，把小孩扔在了后头，率先掀开门帘探了进去。
　　这个屋子什么也没放，只有地上的杂草堆积。
　　果然有一个老人躺在其间，身上没一块好的地方，李天和冷静地快步走进。
　　小孩随后跟了进来，一看到这景象，立马大哭起来。
　　“爷爷...爷爷！”
　　李天和半蹲在老人两侧，探了探鼻息，低声道：“还活着。”
　　小孩叫人虽叫的慢，但也不算迟，只要还有一息尚存，于他而言，也不算是难事。
　　修士的真气从老人手腕间探入，不过几刻，老人身上的青紫虽还在，但苍白的面色明显好了不少。
　　小孩看的一脸懵逼，他本来也就是找个打手，这是把神仙请来了？
　　但是眼看着老人咳了几声，小孩也顾不上别的，立马扑了上去。
　　“爷爷，爷爷...”
　　许是耳边小孩的叫声太过凄厉，老人缓缓睁开眼。
　　李天和也没缓着，从乾坤袋中拿出些药材和丹药，先是把丹药给人喂下，随后才嘱咐道：“这些药物，取去煎熬，每日服饮一次，不出三日，便可好转许多。”
　　老人家意识逐渐回笼，还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乐乐...”
　　这声音确实是虚弱，听得小孩更加难过。
　　“谢谢神仙，谢谢神仙。”
　　看着小孩边哭边说话的脸扭成一团，李天和微微摇头道：“我并非神仙，医者本分而已。”
　　老人家低语着，说些什么，小孩凑到跟前听。
　　祖孙两人劫后哭啼，李天和怅然叹息，步出户外，给他们留了些空间。
　　他只是站着等，也没到处翻动，等到小孩说完话，想起家中还有一救命恩人，才出了屋。
　　李天和有自己的意图，自然也不介意。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当以身相许？”李天和见这小孩正经躬身行礼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微笑着调侃了一句。
　　小孩圆溜溜的眼睛看过来，疑惑问道：“以身相许是什么意思？”
　　李天和忍俊不禁，摆了摆手道：“无事，我随口说说，不必当真。”
　　只是小孩仍是顶着哭红的眼圈，一本正经地说：“若救命恩人希望，我也愿意如此报答恩人。”
　　“不用，举手之劳，无需谢恩。”
　　李天和默默心想，他对小孩子没有兴趣。
　　“你爷爷如何了？”
　　“爷爷睡着了。”
　　李天和扶了扶倒地的桌子，又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才浅笑着问道：“你能跟我说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孩看样子八九岁，但说话很清晰，也很通顺。
　　“我和爷爷正在屋子里择菜，突然有一群人冲了进来，把我们的东西全踢翻了，说爷爷私藏东西，就打他，然后爷爷让我跑，我到处找人，他们都不理我。”
　　说着，小孩眼圈又要红了，李天和适时地提了问转移他的注意力：“还记得那些人的模样吗？”
　　“很凶，好像穿着红衣服。”
　　“红色？”
　　小孩确认地点点头。
　　李天和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问道：“他们说你爷爷私藏东西，你可有听清是什么东西？”
　　小孩瞬间有些激动，
　　“我爷爷没藏东西。”
　　李天和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别紧张。我知道他们是冤枉人。”
　　小孩委屈地哼哼唧唧，过了好久才别扭地说：“我也不记得了。”
　　“那些人从前来过吗？”
　　“没有。”
　　“是吗...”
　　李天和还有些疑问，小孩子年岁不大，很多问题一问就答，但是却不明真实情况，还是得问问那位老人家。
　　“我能进去再瞧瞧你爷爷吗？”
　　“恩人您去吧。”
　　“多谢。”
　　李天和起身掀开门帘，走到里头。
　　老人家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是半昏过去了，但此时半昏迷于身体而言却是好事。
　　但他时间不多，不能在此停留太久。
　　思及此，李天和叹了口气，帮着调理了起来。
　　此等努力之下，老人才缓缓又醒来。
　　“老人家。”李天和轻声喊道。
　　刚刚祖孙俩互诉衷肠，小孩基本把事情原委都说清楚。
　　“恩人...”
　　李天和随意客套了两句，才笑着直言问道：“老人家，您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吗？”
　　老人有些沉默，然后点了点头。
　　“是方府的人？”
　　“不是...”
　　李天和神色不变，继续问：“那是？”
　　“是城主的人。”
　　李天和心下了然，方为铭与方府当然不会只是一条心。
　　“他们今日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老人家咳了几声，才言道：“我被发现了。”
　　看李天和终于脸色微变，老人说：“年轻人，我与你，是一样的。”
　　这故事亦说来也极为简单，凡事皆由一普通人误入此境，被裹挟其中而始。其间，好友被戮杀，匿名藏姓数载，方明真相，而早已不可逃离。
　　“那您孙子？”
　　“那孩子，是我捡来的。”
　　否则孤苦一生，哪里能撑得到现在。
　　李天和叹息，说：“所以私藏东西只是托词。”
　　“是啊。”老人家跟着叹了口气。
　　此奇幻之域存在数百年，时光流转间，无数普通人如车夫般误闯其中，未识真相之际即为所害。修炼数百载的方为铭面前，恐怕便是修士也难逃其祸，阴暗角落间，多少无辜的生命陨逝，其数难以想象。
　　然而，李天和心生无力之感，他们修为高深，固然无惧此祸，然而对于眼前之普通人或修为尚浅之修士，应当如何应对？
　　李天和此刻施以援手，若即匆匆离去，待日后城主发觉老人仍存，恐再度残忍出手，届时，他能否再拯救人命？
　　即便老人已施以救援，其他角落之境遇又将如何？
　　累累疑问之雨，砸落其中，唯有一道真理显现：他救不了所有人。
　　“老人家，此乃一枚法器，若再有人如此，您握紧它便好。”
　　此法器乃一枚圆圆的玉珠，巧小而玲珑，难为人觉察，尚能略挡致命之伤。虽对修士之效渺茫，但对凡人的刀剑仍具可用之能。
　　然而其最大的功效是，玉珠用过便会破碎，李天和能感受一二，以便即时行动。
　　老人并未推脱，只是低声道：“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李天和摆手道：“无事。”
　　竭尽所能帮了一点忙后，李天和才离开，回到天街。
　　天色还早，他快速地走了几处地方，避着人群与目光，把从前发生过怪异之事的地方走了一遍，但一切正常，再无收获。
　　而此刻，他正位于花街尽头，来探查这最后一地。
　　但与上回不同的是，李天和还未站定，就被人一把拉住，侧目是一个小男孩模样的人。
　　李天和下意识地思忖，判断出此地也是正常的。
　　许是那一秒的毫无反抗，他的态度立马被误解了，少年眼睛一亮，
　　“这位公子好面生，您是第一次来？”
　　李天和默默抽出了胳膊，本想直言拒绝道，但突然想起什么，一转沉默的态度，微笑道：“是。”
　　话音一落，周边几人本就蠢蠢欲动，立马也凑上前来，但很快被一个堆满笑容的老鸨模样的人，连带着一开始的少年，厉声赶到一边去。
　　“这位公子，您喜欢什么样的我们都有。”
　　李天和浅笑地顺势走了进去，趁着老鸨介绍之时，四周看了看。
　　里头装饰也是很清净雅致，倒没有什么浓艳的脂粉味。
　　老鸨还在介绍，末了问了句：“公子您喜欢哪一个啊？”
　　李天和刚刚也没仔细听，于是随便扫了眼，在角落看到个面无表情，站的很远的少年。
　　他反正也只是有些问题，谁来都一样，便随手指了指。
　　“唔，就他吧。”
　　老鸨有些犹豫道：“那小子脾气不好，也不会说话，您不介意便好。”
　　听这描述，李天和心头立马闪过一个黑发红眼的精面庞，不由得眉眼弯了一下。
　　“无事。”
　　那少年被老鸨拉到面前，一张冷脸，好像李天和欠他钱似得。
　　老鸨斥责了几句，他才平淡地回了个“哦。”
　　李天和也不介意，轻笑道：“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