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61、顿悟

　　“师兄，小僧把人带来了。”
　　“如念，辛苦了。二位远道而来，实乃净禅寺的荣幸。”
　　李天和闻声望去，发现是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和尚，但又莫名有些慈眉善目，眼神微微弯起，双手合十，连声音都别样柔和。
　　那人显然就是净禅寺的方丈广陵法师。
　　李天和冷静地学着如念，行了礼道，
　　“广陵法师，幸会。”
　　赵修璟心里对广陵法师也有些尊重，简单地躬身平和道：“广陵法师。”
　　“师兄，小僧先退下了。”
　　广陵法师浅笑道：“去吧，如念。”
　　等殿内只剩下三人时，广陵法师方才开口问道：“两位小友找贫僧可是有事？”
　　李天和主动上前说道：“后辈们来到净禅寺，自然而然地首先要为师傅向法师致以问候之辞。”
　　广陵法师和蔼一笑回道：“崇云仙尊已将你们的事通贫僧说过，小友不必多礼。”
　　“瘟疫之事，晚辈自当竭尽全力，然晚辈今日也有数疑，愿请教法师。”
　　“小友请陈词，贫僧若有所悉，必不遮掩。”
　　“今日晚辈去过一趟洛村，那里有些怪异。”李天和只说了一半的话，话了，他神色保持淡定地抬眸看去。
　　广陵法师只是微微一笑道：“小友想说什么？”
　　李天和反问：“洛村离府城并不远，摸查排访也不该查不出这源头之处，晚辈想知道，这缘由何在。”
　　面对如此高位者，他只是谦和地站着，身上的压迫感都让人略感窒息。而同样活久了，再单纯的人的心也会变得七窍玲珑，李天和并不打算在这样的人面前委婉装傻，于是他坦言问道。
　　广陵法师神色不变，但眉眼显然温和了许多，他轻声说道：“许阳有个好徒弟。”
　　许阳乃崇云仙尊俗称，然随着他高位久居，渐渐无人称之，即便是凌云宗现任宗主，亦比仙尊矮了几代。恐怕只有广陵法师这样的前辈方能直接呼之以俗名。
　　李天和闻言，默默看了眼赵修璟，看了他点点头，心中松了口气。
　　至少，广陵法师是好人。
　　赵修璟十分直白，直接问道：“是明常法师？”
　　这种直接怀疑他人师弟的行径，实际上有些得罪人，但广陵法师并未说些什么，只是微笑着扫过赵修璟。
　　“这位小友，为何如此说？”
　　这种指名道姓的问话，李天和也不好接，加上广陵法师情绪稳定，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也没多管，只是撇眼看去。
　　赵修璟自然神色不动，冷静道：“听闻明常法师身体不好。”
　　眼看赵修璟的语气略有些强硬，气氛不算很友好，李天和主动打圆场道：“阿璟的幻境，凡夫难窥其真，何况解其迷幻。广陵法师，晚辈们也不过是猜测罢了，并无冒犯之心。”
　　“此念也算妙趣横生，小友勿惊惶，贫僧只是问问。”
　　广陵法师从阴影中逐渐走了出来，在二人面前站定。
　　“实际而言，贫僧并不知此人究竟为何。”
　　李天和抬眼看去，只看见那温和眉眼和平淡的微笑。
　　他有些怀疑地问道：“法师也不知晓？”
　　“有些猜测。”
　　李天和心下了然，随后继续问道：“广陵法师慈悲为怀，既然知道这瘟疫之始，为何直到如今都无甚动作？”
　　以这人的修为，炸掉那封印，随手杀了那魔修，不过是易如反掌，但广陵法师只是任由瘟疫扩散，到了如今传遍天下的规模，百姓疾苦，实在是不应当。
　　因此，李天和的语气不自觉的隐含些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疑惑和微微的怪罪。
　　这情绪显然是被广陵法师捕捉到了，他只是平淡地道了声‘阿弥陀佛’。
　　逐渐背过身去，走到一尊佛像前，微微躬身。
　　广陵法师就这么轻声道：“小友可有细细了解过这瘟疫？”
　　“那是自然。”
　　李天和这段时日以来，虽未亲自造访，却也在幕后帮了不少忙，好些药方都是从百花谷送出，传到天下人手中。
　　“一切皆在贫僧掌控之下。”
　　李天和有些愕然，没想过会得到这个答案。
　　随后他瞧了眼赵修璟，见他神情冷静，低声道：“伤情。”
　　李天和垂眸沉思，却也逐渐理清这其中的意思。
　　“此瘟疫规模固然广大，然初时几位薨逝，然而此后便无多少亡者。”
　　“正是如此。”广陵法师笑着点头。
　　“法师是想借此机会抓出其中作祟之人吗？”
　　广陵法师合十躬身道：“确有此意。”
　　李天和还是有些不忿，但很快意识到，随后冷静道：“净禅寺之务当为要务，可是虽如此，也不宜以天下人的性命为戏谑，虽无生死之忧，亦有病魔缠身的痛苦，常人一病，家计倾财。晚辈以为，法师此行稍有欠妥。”
　　赵修璟有些意外，侧目看去，李天和向来温和，对待上位者也十分进退有礼，此刻语气不像是平日里的他。
　　不过平常谈及伤患病情时，李天和的确会稍微变得有些不一样，此刻倒像是毛病犯了。
　　广陵法师表情不变，对着近前的佛像，念起经来。
　　等话落下许久，李天和才有些反应过来，叹口气，微微低头道：“抱歉，晚辈并非是责怪。”
　　广陵法师并未理睬，而是默念着经文，李天和有些不安，却也不后悔。
　　“无事。”赵修璟低声道。
　　“嗯。”
　　等了好一会，直到斜阳打进宝殿中，周围连空气都染上红色，一霎变得十分昏暗，广陵法师面前的佛像映着那斜阳，反而有些金光闪闪。
　　这时，广陵法师方才转身。
　　“世间皆有因缘，因缘果报，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其音声甚空灵，徜徉于宝殿之间，仿佛自那高大的佛像中传出，划过耳尖，留下微微震颤。
　　赵修璟略有所悟，抬眸望去。
　　“法师能否明说。”李天和站了许久，逐渐也想明白了。
　　他所想之事，广陵法师必定也能想到，那么即便如此，都没有付诸行动，背后恐怕自有其缘由。
　　“此封印，贫僧不能解。”
　　广陵法师矗立于佛像之下，年轻温和的面容，此刻都有些佛的神性。
　　此时寺里的三道钟声准时响起，伴随着沁人心脾的钟声，元神某处似乎也随着微微震动，
　　修为越是高的修士，听闻越是能察觉到天命，李天和尚未摸到其边，此刻却突然能感受到些什么。
　　“天命吗...”
　　眼看李天和有所顿悟，周遭真气逆流而上，赵修璟很快便注意到。
　　他主动躬了躬身子道：“广陵法师。”
　　赵修璟的话也只说了一半，这情况广陵法师自然也看得明白，只是挥了挥手道：“此刻顿悟，实乃有天赋之子，贫僧尚有未尽之言，明日再续罢。”
　　赵修璟点头，冷静道：“是。”
　　李天和元神暂时失神，赵修璟也并未犹豫，打横将人一把抱起，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广陵法师伴随着‘阿弥陀佛’低声感叹道：“如此，实属有趣。”
　　一瞬间，夕阳落入地平线，宝殿内一片漆黑，殿内燃着的微弱的蜡烛，亮起了同样微弱红光。
　　再瞧这殿内，广陵法师早已不知去向，只有那正中的佛像，昏暗之中，还略微闪着星星点点的金光。

　　赵修璟将人一路抱回屋里，走的十分迅速，路上的僧人见了，还没来得及打上招呼，眼看着，就只剩下那疾驰而过的背影了。
　　顿悟是元神的修行，外界干扰当然是少为好。
　　因而回了屋，赵修璟也懒得再管那些莫名的东西，随手施了道真气，将其封了起来，方才把李天和稳稳放在软榻之上，让其坐稳。
　　自己则坐在一旁，静静守着。
　　顿悟之事要看天赋，于何时何地皆有可能，虽危险亦不可忽视，若于战斗中如此失神，想想就知这‘险’字由何而来，然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之道。
　　于险中夺得一线生路，其中机遇所得，旁人难以想象。
　　李天和实际上也并未失神许久，他只感觉体内真气变得格外沸腾，好似要冲出灵脉，压着那真气，恢复至平静，再次睁开眼时，也不过过去了半个时辰。
　　眼前是一副正对着的画，画上一座不知何处的宝塔，夜色在屋内沉寂，很安静。
　　“回来了？”李天和轻声问道。
　　“嗯。”赵修璟语气十分平淡。
　　大致朝四周看了眼，李天和才发现几个匣子散落在木桌上，上面流过微寒的真气。
　　“法师可还有何言？”
　　“他说，明日再议。”
　　“观此状，当真有一些我们所未知的消息。”李天和起身伸了个懒腰。
　　赵修璟目光跟随着，随后问道：“顿悟了什么？”
　　李天和回过头来，温声道：“我好像，抓到了一丝天命。”
　　“天命？”
　　“甚为微妙，我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嗯。”
　　赵修璟神色不动，没有多说。
　　“你把这些匣子暂时封了？”李天和缓缓走进，手指拂过那寒气。
　　“是。”
　　“正好，聊聊吧，今日之事，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赵修璟也恰好想起些事，轻声说道：“广陵法师想利用我们。”
　　李天和点头道：“我也想明白了，抓内鬼不过是顺便之事，因缘际会，和合而生，他的确是碰不得那封印。”
　　“仙尊也如此说过。”
　　“只是我还有一些疑点。”李天和眉头皱起言道。
　　“什么？”
　　“法师既已发现，为何不修书百花谷，请我们去一趟，静幽真人在百花谷养伤的消息早已是传遍天下了。”
　　赵修璟微微垂眸，随后冷静答道：“因为，他不认识我。”
　　李天和一拍脑袋，轻声道：“我倒是忘了，那封印也看不出是谁下的，多年过去，变得如此微弱，即便能探到些气息，也认不出这气息，还得是师叔才行...”
　　“怎么了？”
　　眼看李天和说了一半停住了，赵修璟轻声问道。
　　“可是，赵四已死...”李天和顿了顿，适才继续说：“师叔即便知道那是你的封印，又如何能将赵四与静幽真人赵修璟对上号？”
　　赵修璟沉声道：“吴宗主。”
　　李天和想起那层快被忘掉的关系，叹了口气道：“也是，而且师傅或许也会提起你。”
　　赵修璟没说什么，而是问道：“天和，你以为，陈师叔与广陵法师聊过的可能性有多大。”
　　此言一阵见血，李天和一霎便想通了。
　　“你是说，师叔是从广陵法师口中得知的这封印，广陵法师也借师叔之手，向百花谷传信？”
　　赵修璟点头道：“是。”
　　“广陵法师怕是在防着那背后作祟之人，阿璟，如今看来，你以为那人是谁？”
　　赵修璟也站起身子，红眸灼灼地看着眼前之人，沉声道：“不是一个人。”
　　“难不成还是一群人？”
　　李天和顺着这思路，思索了片刻。
　　“确实有很大可能。”
　　赵修璟眸光一闪，平淡言道：“无论如何，乌合之众中，必有一首。”
　　李天和接过话道：“而那人，才是关键。”
　　“正是。”
　　“明常法师的可能性有多大？”
　　“九成。”
　　李天和恢复了心情，轻笑着问道：“那最后一成呢？”
　　“九成是，一成必然确凿。”赵修璟语气冷冽。
　　李天和忍俊不禁，在赵修璟的疑惑的目光中，恢复平静。
　　“既然如此，今晚何不探探？”
　　“如何探？”
　　“香檀泉。”
　　赵修璟侧目道：“这是何地？”
　　“我在车夫小和尚处闻得此地名，位于后山之地，乃是禁地。小和尚虽未多说，然言之时，神色不似畏惧，亦非轻忽，反而微露敬畏之情。我猜想他或许有所隐瞒，若其真为明常法师之流，这反应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了吗？”
　　“可以一试。”
　　李天和笑着耸耸肩道：“即便是猜错了，也并无损失，不是吗？”
　　赵修璟也无理由拒绝，只是点头道：“走吧。”
　　“佛门禁地，我还真是有些好奇，里头会有些什么。”
　　说着这如此不合世俗的话，李天和也没觉得有些什么，眼中隐隐有些兴奋。
　　赵修璟瞥见李天和逐渐明朗的笑容，转过头去，不再言其他。

　　我承认，我是话痨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