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6、木屋

　　回到方才李天的视角来看。
　　刚进洞穴，李天和缓步前行。
　　四周虽有蓝绿色的火光，但能看见的还是有限，巨蟒前行的速度极快，身影早就消失不见，耳边是陆弘的叽叽喳喳，吵的头疼。
　　“你的嘴就不能安静片刻吗。”李天和啧了一声。
　　“不行啊，你们都不说话，我不说话我实在是害怕。”
　　“我看过我师妹那个什么恐怖小说，也是几个修士走在这样的路上，通常走着走着，最后面的人就会消失。”
　　“好歹说句话让我知道你们都在啊！”
　　李天和再啧了一声，却不由地生出捉弄之意，垂着的手轻轻一挥，瞬间山洞中风力更甚。
　　正好那黑袍修士本来就是闷葫芦，他也顺势不再回应。
　　只听山洞中的风呜呜狂吹，好似鬼怪在大声哀怨地哭诉。
　　李天和望向最前面的陆弘的背影，满意地看到他无意识地呜咽了两下，脚步加快往前冲，口中还非常小声地默念着什么。
　　等走到一处较宽敞的地方时，身旁的赵修璟站定，拉了拉他的衣袖，李天和停住脚步，顺着其目光的方向，看到了不远处黑暗中毫无动静的盘旋着的巨蟒。
　　又转过来，眼看着陆弘继续向前走也没吱声。
　　赵修璟倒是难得开口喊了一声。
　　“陆道友。”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后半段，只见陆弘全身哆嗦了一下，直接打断。
　　“赵大哥你还是别说话了，我害怕。”
　　“嗯？”赵修璟不解。
　　只见陆弘又一哆嗦。
　　“啊哈哈，没事，我不说话了，我安静。”
　　李天和鄙视地看了一眼陆弘，拉住了赵修璟的袖子示意噤声。
　　赵修璟感受到身旁的人拉住了自己的袖子，转头看到李天和眉眼一弯，识时务地陷入了沉默。
　　只是眼看着陆弘马上要撞到山壁，他还是出声提醒了一句，
　　“陆道友，我们到了。”
　　但提醒的实在是太晚，话音刚落，只听到砰的一声，陆弘迎面撞上了那面墙。

　　随着这砰的一声，巨蟒好似被吵醒，整条蛇身好似无意识地动了下，头部到中部不再盘起，半个蛇立了起来，在山洞中显得格外有威压。
　　李天和警惕却并不担心，只是沉默地看着那蟒。
　　一时间，六目相接，两双眼睛和一对蛇眼。
　　这对峙持续没多久，突然蟒身一动，李天和略微向后退去，但洞不大，也只是走了一步而已。
　　谁曾想，蟒蛇下一刻竟趴了下来，正正落在了李天和的面前，巨大的眼睛要睁不睁的，就这么看着二人，透亮的如玻璃球一般的蛇眼中倒影着面前二人的身影。
　　李天和默然，内心忽然感知到了巨蟒强烈的情绪。
　　求摸摸。
　　不知为何，之前莫名其妙的情感再次涌上心头，但面对这奇怪的巨蟒和油光水亮的黑色皮肤，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他侧目看向身旁一同沉默的黑袍修士。
　　赵修璟感受到了李天和的目光，瞥眼看了下李天和，四目相对之时，他点了点头。
　　然后转头，赵修璟就在李天和的注目之下，将手搁在了巨蟒身上，好似抚摸一般，僵硬地来回移动了几下。
　　李天和表面上面无表情，内心目瞪口呆，非常崩溃。
　　终于，墙边一直哎哟啊喂的陆弘转过身。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陆弘震惊。
　　“我在摸它。”黑袍修士没有解释自己的行为。
　　“我在看他摸它。”李天和非常淡定地说。
　　陆弘无法理解他们的举动。
　　“赵大哥，天和，你们是发现什么了吗？”他困惑地问道。
　　他的眼神落在了躺倒的巨蟒身上。
　　“我知道了，这蟒蛇皮上莫不是有什么玄机？”
　　说着陆弘走上前，来到李天和的左边，弯下腰细细探查这蛇来，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玄机时，竟也伸出了手，摸了两把。
　　李天和抬起眼皮向左看了眼陆弘，向右看了眼赵修璟，默然。

　　赵修璟的那几下僵硬的移动，实在是算不上什么抚摸，但这蟒却似乎非常受用，不断地发出嘶嘶的声音，虽然巨蟒扭动身形的模样其实有点辣眼睛。
　　不久后，巨蟒似乎觉得还不够，它的眼睛突然睁大，巨大的金黄色的竖瞳盯着李天和。
　　李天和看着金色眼瞳中自己的倒影，内心一片澄净，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想有任何反应。
　　见李天和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巨蟒竟发出一种类似人类哀怨的嘤嘤声。
　　不仅如此，巨蟒将头支起想要靠近李天和，尾部也蜷缩了起来，尾尖却翘了起来，疑似想要伸过来。
　　洞穴内略显拥挤，它这么一动，自然会蹭过山壁，因而隐隐能听见洞内的震动声。
　　李天和迟疑了片刻，还是压下奇异的情绪，将手轻轻搭在了蛇皮之上。
　　起初自然是打算轻轻搁着便好。
　　但令人意外的是，手感相当不错，蛇皮表面光滑而冰凉，仿佛触摸到了一块纹理细腻的精致玉石。
　　李天和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噗嗤。”一种沉在胸腔里，用鼻子发出一种短促而轻微的喷气声在耳边响起。
　　李天和僵硬地转过头，瞬间捕捉到了黑袍修士轻微的抖动。
　　虽然是在这种分外尴尬的时刻，虽然很轻微，但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听到赵修璟的笑声。
　　李天和甚至都能想象到他如同被阴影覆盖，除了皱眉就再无其他的冰冷眉梢如月牙弯起来的模样，他还顺便思考了一下，那个按理说不是抿着就是嘴角向下压的嘴唇，该怎样地勾起才能发出这么一声‘噗嗤’。
　　一时之间，这种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但很快，晃神不过一两秒，理智回归。
　　就这么又尴又尬地陪这莽耍了好一会，连陆弘都无聊地去角落长蘑菇了。
　　巨蟒才似乎终于闹够了，整条蟒身立了起来，尾巴往后一延伸，在身后的杂物堆中翻找了两下，不一会儿，将一个巴掌大下的蓝色水晶给卷了出来，蛇尾调转方向伸到了李天和的面前。
　　李天和挥了挥手，引一道真气，将水晶从蛇尾中取了出来，当当好将其浮在了正前方。
　　陆弘无聊了半天，见终于有什么新动作，起身凑近一看，
　　“这个我认识，我听师傅说过，是用来存储记忆的，叫，叫什么来着。”陆弘指着水晶喊。
　　“三世灵晶。”赵修璟轻声说。
　　“对对，我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只是忘记叫什么了。”
　　“虽说是存储记忆，但这种水晶通常只能用来存不到半刻钟的内容。”李天和解释道。
　　“天和，这蟒把这个给你，莫不是你之前留下的东西？”
　　“也许吧。”
　　还没等李天和思考出什么，黑袍修士便接过话，
　　“先出去。”
　　尾部的水晶被李天和拿走后，巨蟒缩了回去，恢复成最开始所见的盘旋状，眼睛已然彻底闭上，不再搭理三人。
　　显然，山洞中已经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想必最开始它将我们引到此地也是为了这个三世灵晶。”李天和思忖片刻说，“既然我们拿到了，出去再说吧，这里幽暗，不方便说话。”
　　陆弘对能离开这种鬼地方，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我记得赵大哥说这秘境还有个木屋，我们先去那里吧。”
　　“嗯。”赵修璟点头。

　　三人原路返回，没有了任何干扰，以三人的速度，不一会便重见天日了。
　　“哎，看此情形，我算是被白咬一口了。”
　　“那蟒没伤过人，我看得出来。既然它不是什么邪性的凶兽，那他当时咬我干什么啊？”陆弘郁闷地说。
　　自从见到那巨蟒后，他始终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估计你上山路上做了什么得罪了它，建议你好好反思一下。”李天和拍拍陆弘。
　　“我是被咬的啊，我反思什么。”
　　李天和敷衍道：“你说得对。”
　　“哼，被我说服了吧。”
　　见李天和不再回应自己，默默走开，陆弘话唠的性子也收不住，反而主动向那一直沉默的黑袍修士搭话。
　　“赵大哥，那巨蟒是什么来头啊，你有什么头绪吗？既然它不是凶兽，为何它会被封印在此啊。”
　　“应当是圈养。”赵修璟平静答道。
　　“正常修士都是养些鸟啊，鹿啊，再不济也是凡人常养的小猫小狗，谁养这种冷血动物啊。”
　　赵修璟听完，将一个眼神给到了一旁沉默的李天和。
　　“对哦，这秘境是天和的。”陆弘笑嘻嘻地也看向李天和。
　　“如果是天和养的，那感觉就不稀奇了。”
　　李天和一个眼神瞟过去，不想说话，也没法反驳。
　　虽然他确实不记得什么时候下的这个封印，但也不傻，从进这小秘境起，他似乎就与那巨蟒产生了共感，蟒的情绪在他脑子里跟被翻译了似的，这明显不正常。
　　此种情形多见于契约之双方，契约种类繁多，或为道侣间之契约，或为修士与灵兽之间之契约，亦或为雇佣关系之契约，甚或修士间之奴役关系之契约。
　　此等心灵相通之契约修士向来谨慎从事，一旦缔结，解除艰难无比。而显然，他与巨蟒之间属于第二种契约。
　　李天和也不是什么始乱终弃的渣修士，既然缔结了灵兽契约，便不能轻易地说不认便不认。
　　想到此，他不忍心中叹了口气。
　　突然多了个灵兽莽，这找谁讨理去？
　　他自视审美独具，平日所好之物多为灵鹿、玄鸟等美丽之灵兽，庭院中也饲的是婉转悦耳的鸟雀。
　　此灵兽契约乃一对一之约，解除前唯能与一灵兽缔结契约。
　　怎么就选了这个丑丑的巨蟒了呢？
　　承认这匪夷所思的契约后，今日事情在脑海中徘徊，其中滋味亦在心头回荡。
　　究竟何时订下此契约呢？
　　然而更令其感到奇怪的是，他三百年前的记忆并未有断缺，昔日所发生之事清晰刻印于脑海，然而此段记忆与眼下的现实发生了严重冲突。
　　冲突下，到底何为真，何为假？
　　“失忆吗...”李天和不禁低语道。
　　他不由得搓搓指尖，目光飘到了身旁的黑袍修士身上。
　　总觉得那人不对劲...
　　赵修璟见李天和望向自己，稍微了愣了下，随后阵重颔首。
　　本就神游天外地思考着事情的李天和也懵了一下，不知这颔首究竟是在肯定何事。
　　身旁盈盈发亮的蓝色水晶跟随着李天和浮在半空中。
　　此行三人都是相对随意，带上武器便出发了，连口水都没捎着，更别说用来收容物品的乾坤袋。
　　这蓝水晶个头不小，也不好收纳。便就这样让其随身跟在一旁了。
　　李天和回过神来，收回落在黑袍修士身上，看向了身旁分外漂亮，飘逸着纯净微弱真气的蓝色水晶。
　　这个三世灵晶很重要，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从思绪中收回，李天和侧身靠近问道：“还有多远？”
　　耳旁是陆弘叽叽喳喳不停歇的嘈杂声。
　　李天和压低了声音，带着股气音。
　　他的鼻息若有若无地撒在赵修璟的脸旁，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兜帽。
　　“几步路。”赵修璟常年淡定的语气仍然听不出什么分别来。
　　“嗯。”李天和睫毛扑闪，向下压去，遮盖了复杂的神色，随口回答后才再次站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