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54、鸳鸯茉莉

　　等陆弘心情复杂地再次回到清心亭，院中的两人并未离开，还在小声交谈着。
　　方才那一出，他算是知道那红眼修士的身份了。

　　“陆仙师，到了。”
　　“怎么是清安居？”
　　“仙师见谅，清幽居现下有客人。”
　　“谁啊。”直觉告诉陆弘，就是刚刚李天和身边那人。
　　小伍自然没看明白陆弘的心思，也只是坦白道：“是静幽真人。”
　　“啊？”
　　陆弘愣住，又多问了一句：“最近清心山的客人有几位啊？”
　　“两位。”
　　“哦，那就好，另一位谁啊？当然，不方便说就不用说。”陆弘松了口气。
　　小伍疑惑地侧头问：“不是您吗？”
　　“除了我呢？”
　　“静幽真人啊，怎么了，陆仙师？”小伍有些搞不明白陆仙师到底在说什么。
　　“呃，哦，嗯，没事，我知道了。”陆弘神情恍惚。
　　此刻，再迟钝的人也都能想明白。

　　于是再次回到清心亭中。
　　“之后呢，为何要动那小幽境城主？”李天和轻声问道。
　　这问题他先前问过，只是那次显然是被含糊过去了。
　　“他伤过你。”但即便赵修璟不便多说，也总是能说上一些。
　　“我知道了。”
　　陆弘缓步靠近，就听到了这么一串对话。
　　李天和察觉到身后地脚步，也没多管，头也不转的随口道：“坐。”
　　陆弘本来脸皮就厚，眼下既然当事人都不介意，他自然是毫无芥蒂地就坐在了二人对面。
　　“赵大哥，好久不见。”
　　“嗯。”
　　借着说话的时候，陆弘才有机会仔细看去。
　　黑发简单拢在身后，穿着打扮也很随意，像是从架子上取下来随意套上，但衬上那精致淡漠的面容，显得格外超逸，那红眸更是点睛之笔，淡漠之中又显得十分艳丽。
　　陆弘默默地转过头，想起数月之前赵修璟的神色与语气，突然觉得好友如此快地沦陷，似乎非常合情合理。
　　“真人之姿，实在是超脱世俗。”陆弘真心实意地拍了拍彩虹屁。
　　李天和摆摆手，冷漠道：“行了，别拍马屁了。”
　　陆弘内心有一万句话想问，此刻承担着巨大的压力，也只敢问：“天和，你们这是？”
　　“发生了一些事，但确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天和在此澄清。
　　“赵大哥？”陆弘默默望向了赵修璟。
　　“嗯，还不是。”
　　陆弘一听这语气，脑内一转，直接就猜到了当下两人的境况，于是挂着我懂得我懂得的笑容道：“好，我知道了。”
　　李天和当然看得出这人的心理变化，只是他的内心确实也不算很干净，就懒得继续纠正他了，问起了当下的事。
　　“怎么又来了？”
　　“听说你回谷了，肯定是从那扬宁府回来了，我来探探情况。”
　　“看你如此感兴趣，当时怎么不跟着？”
　　陆弘赶忙摇摇头道：“不不不，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就问问。”
　　秘境之事，李天和随意掐头去尾，捡了点重点，说了说。
　　陆弘眼睛放光，不由得感叹道：“真有意思啊，我也想跟那些人打打，早知道如此，我就...”顶着巨大压力也要去。
　　当然后半句陆弘没说出口。
　　“你就？”李天和平静反问道。
　　陆弘默默地向赵修璟投去一个眼神
　　“......”赵修璟则是默默地转过头去。
　　李天和抚了抚下颚，眼波流转之间，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大致是陆弘这活宝在，李天和的心情好上许多，总算嘴角一扬，露出了个笑容。
　　眼看李天和恢复至平常模样，陆弘也笑嘻嘻地继续问：“所以说，天和，赵大哥就是你那儿时好友赵四？”
　　陆弘本就是李天和这些年来，关系最好的朋友，此前也经历过三世灵晶，算是半个知情人士，李天和自然也没瞒着。
　　“是。”
　　陆弘也有些感慨，这剧情话本都写不出来。
　　“赵大哥，福祸相依，你看天和这态度，啧啧啧，我都没眼看了。”
　　从陆弘坐下来开始，李天和那目光时不时就要扫过身旁那人，甚至每有一阵风吹过，他都要特地留意一分赵修璟的脸色。
　　就算是真道侣坐这，也没这么关心的。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对赵修璟如此解读那些经历，他有些好奇，但还是平静地侧头问道：“什么意思？”
　　李天和一瞬间就明白了陆弘的意思，没等陆弘开口，直接温和一笑打断：“陆仙师，您今天好像话挺多的呢。”
　　陆弘扁扁嘴，没有多说。
　　他毕竟还是站在外围围观之人，许多事情李天和没有说出来，陆弘也不知道，所以他暂时只能将这些压在心里，没有傻到直接妄加揣测。
　　“说来，静幽真人的故事我从小听到大，没想到如今有机会见到真容，赵大哥你天天带这个黑袍，我还以为，您长相不佳呢，嘿嘿。”
　　“那你认为，我长得如何？”赵修璟语气冷静。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有些怪异。
　　陆弘没多想，只是一拍桌子，开始狂夸：“太好看了啊，我这辈子没讲这么好看的人，看看那秀发，看看那薄唇，看看那恰到好处的红眸和眉眼，真是想让人一亲芳泽，啊，呸，不是不是。”
　　“是吗？”赵修璟垂眸，眼睫微颤，平静地说。
　　李天和莫名有种被当面挖墙脚的错觉，他突然站起身。
　　陆弘立马往后缩，喊道：“你要干什么，打我吗？赵大哥救我！”
　　李天和微笑道：“我去倒杯茶。”
　　“哦好。”陆弘总觉得这笑容带着缕缕的威胁，乖乖地坐正了。
　　李天和说是倒茶，也只是走到清心亭外荷花池旁的小伍身边，轻声嘱咐道。
　　也许是李天和略微走开了，赵修璟抬眸，再次主动问道：“陆道友，你以为，天和会认为我好看吗？”
　　这语气平淡，像是再问‘你吃了吗’似的，陆弘微愣，脑内不禁沉思片刻，随后道：“在天和这冷酷无情的男人眼里，还真不好说。”
　　不过他很快又补充道：“而且相处久的人，对外貌是会看惯的。”
　　“这样吗...”
　　陆弘赶紧打哈哈道：“不过特别好看的人，也不会出现这情况。”
　　“嗯。”
　　特别好看...
　　李天和恰好回来，轻声笑问：“在说什么？”
　　赵修璟对李天和没有隐瞒之心，张口就打算把方才的话都抖落出来，陆弘见状，挠挠头打断道：“没什么没什么。”
　　李天和耸耸肩，并不在意。
　　“我打算去望月山一趟。”
　　“去那干什么啊？约会？”陆弘探头问道。
　　李天和嘴角一勾，没有回答，看了过去，说道：“你跟我去。”
　　陆弘左右转了转，发现李天和的视线牢牢地跟着他，
　　“我？”
　　“对。”
　　赵修璟轻声道：“我也去。”
　　李天和神色不变，继续微笑着说：“不行，你要泡药汤。”
　　“...”赵修璟默然。
　　陆弘只觉身上压力一大。
　　“要不天和，你自己去算了，我...我忙得很。”
　　李天和缓缓摇头，不容拒绝地温声道：“走吧。”
　　“诶，好好。”陆弘立马起身。
　　闻言，李天和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赵修璟，嘱咐道：“阿璟，注意时辰，别过了时候，我会早些回来的。”
　　“你去找沈平文？”赵修璟平静问道。
　　“是，他曾给我留过话，我想他也许算到过什么，我去瞧瞧。”
　　“好。”
　　说完，李天和方才转身，陆弘赶忙跟上。
　　赵修璟远远目送二人，待身影消失不见，起身回了清幽居。

　　从清心山到望月山，恰好穿过整个百花谷，但御剑而行，也不过一会儿。
　　一落地，陆弘有些纳闷地问道：“天和，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我来？”
　　“唔，一个人有些无聊，找个人聊聊天？”
　　“那为什么不找赵大哥？”
　　李天和莞尔道：“阿璟身体不好。”
　　翻译成人话就是，赵修璟吹风可能会受凉，来回走，还折腾，所以不行。
　　陆弘算是彻底明白了，欲哭无泪。
　　“所以我呢，有人心疼我吗？”
　　“你们不一样。”
　　“那确实是不一样。”这心理地位至少中间隔了条银河吧。
　　李天和摆摆手，不以为意道：“行了，正好你没来过望月山，带你转转，难得不好吗？”
　　“好吧。”
　　陆弘确实有些好奇，四处看去。
　　望月山的景色同清心山差别很大，清心山到处都是自由生长的植物，如若不是偶尔一处的建筑和山顶的庭院楼阁，全然看不出是有人居住的山。
　　而望月山，随处可见的整齐的建筑物，青砖红瓦，俨然一副格外肃穆庄严之景，身边时不时走过穿着整齐，神情正经的弟子。
　　‘少谷主’之声此起彼伏，一路走来，陆弘狐假虎威，都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穿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楼阁，前头是一片整齐垒落的小屋。
　　陆弘好奇问道：“为何清心山只有你一人居住，就因为你是少谷主？”
　　什么官僚主义啊，太奢侈了！
　　“自然不是，起初清心山也是亲传弟子和师叔师姑所住，只是你也知道，如今亲传弟子不过两人尚在，上一辈中也只剩师傅和陈师叔还活着。陈师叔常年不在谷中，我四师弟小泽时常替师傅打理谷中之事，便长住于中心岛，久而久之，清心山就只剩我一人了。”
　　陆弘咧嘴一笑问：“那赵大哥呢？”
　　“阿璟他也是师傅捡回来的，从前自然也是住在清心山，如今也算是回来了。”
　　陆弘突然想到什么，赶紧问道：“赵大哥先前的住所，不会就是清幽居吧？”
　　李天和笑着点头道：“正是。”
　　陆弘一想到自己霸占多年赵修璟的房间，就觉得头上仿佛有冰锥落下。
　　“怎么了？”
　　“没事没事。”
　　“前面就到了，就是这处院子。”
　　陆弘抬眼望去，是一处十分平庸的屋子。
　　眼看李天和抬脚就要走进去，陆弘赶忙拉住他。
　　“万一里头有人呢？”
　　“不会，谷里明白阵修大能的特殊性，通常他们能算到许多死后的事，所以居所也会有所保留。”李天和解释道。
　　“天和，你之前来过吗？”
　　李天和驾轻就熟地穿过小院，走到靠左边，打开屋子的门。
　　“没有。”
　　“诶，为什么？”
　　李天和沉声道：“师傅的禁令。”
　　“崇云仙尊还管这个啊。”
　　“他有他的理由。”
　　“好吧。”
　　屋内设施很简单，一览无遗，所见之处，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柜子。
　　“哎，我还以为阵修大能的屋子会有什么特别的，怎么感觉，还没我住的好。”
　　“修行天命之人，多是如此。”
　　“哦，只是这屋子里看着没什么特殊之处。”
　　李天和眸光一闪，笑着肯定道：“这儿一定有什么，师傅的禁令就是证据。”
　　“好吧，我帮你找着。”
　　陆弘不做怀疑，四处翻找了起来。
　　李天和也随处走走，看了起来。
　　“这柜子里也没什么东西，空空的。”
　　李天和不由得思忖，如果沈平文还在世，那么他会如何将一个东西藏起来呢...
　　“沈大哥，你能告诉我吗...”李天和摸着墙边，轻声自语道。
　　“呃，天和，你又是怎么了？”陆弘只觉得李天和现在神神叨叨的，有点吓人。
　　突然，屋里一阵不知是何出来的风吹过。
　　李天和鼻尖微动，仿佛闻到一股细不可查的熟悉的清香。

　　“天和，你可知鸳鸯茉莉的花语？”
　　“不知道，又是讲爱情的？”
　　“俗，太俗了，我跟你说啊，它的花语是‘昨天，今天和明天’，有没有觉得超级适合我。”
　　“为什么？”
　　“阵修成天在干的事，不就是回顾昨天，立足今天，展望明天吗？”
　　“哦，好吧。”
　　“所以，我最喜欢的花就是鸳鸯茉莉，简直与我天生一对。”
　　“沈大哥，把自己和花一辈子绑一起真的好吗？”
　　“你懂什么，反正这年头人畜都是一样的，还不如找朵花在一起得了。”
　　“哦，行吧。”

　　那清香，许多年前，他也闻过。
　　“天和，院子里，好像突然开花了，我们要不出去瞧瞧？”陆弘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好，走。”
　　院子里突然从一开始进来时那样许久未有人打理的枯败景象，变得生机勃勃，百花竞相开放，甚至好些花期明显不是春季的，也莫名开了花。
　　忽如一夜春风来。
　　万物苏生之景，无数枝头绽放，叫人目不暇接，
　　李天和只是径直走向一丛相比之下有些低调的紫白相间的花丛。
　　“这是？”陆弘跟上，瞧了一眼。
　　“这是鸳鸯茉莉。”李天和轻声道。
　　“天和，你还懂花呢。”
　　“我不懂。”
　　李天和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那花顶，触碰之时，一种奇妙的感受穿过心间。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心头响起，

　　“去藏经阁，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那花丛似乎闪着微光，不过几刻，除了这紫白相间的花丛，其他全部枯萎，
　　陆弘一时之间有些震惊。
　　“这.....”
　　“藏经阁吗？”李天和不由得低语重复。
　　那声音厚重亲切，百年未闻，正是早已离世的沈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