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45、吴宗主

　　这个问题，困扰了李天和许久，直到再一个月后，二人准备回百花谷时，他都没想明白。
　　“比预计的半年早了许多，看来你状态不错。”李天和大致地诊完脉过后，肯定地点头说。
　　“嗯。”
　　李天和手轻轻收回，只感觉那视线灼灼，也跟了上来。
　　他装作若无其事，将手放回衣袖之中，起了身。
　　“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了，按先前说的，今日下午要去拜会吴前辈。”
　　“好。”
　　李天和忽视掉赵修璟沉静的目光，继续嘱咐道：“泡汤药之事不能断，下午既然没空，那看来只能午时，你自行找个时间，别忘了。”
　　“你要去哪？”
　　“离开之前，有些朋友我要去打个招呼，也礼貌些。”
　　赵修璟皱眉问道：“江淮，还是沈若朝，沈若夕？”
　　“都不是，你不认识。”
　　“我能去吗？”
　　“不行。药材我已放在那，记得泡药汤，不要任性。”李天和十分果断。
　　“哦。”赵修璟语气沉闷。
　　李天和叹了口气，走出房门
　　他没有多聊，只是简单的道了谢，就算如此，也意外多说了句。
　　与最后一个朋友告别后，此时还不到寅时，阳光正烈。李天和轻轻揉了揉头，返回了飞来峰。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径直走向赵修璟的别院。
　　赵修璟独自坐在院中，品着茶。
　　“回来了。”
　　“嗯，比我想象的要花时间。”
　　风尘仆仆，李天和也毫不拘束地坐在石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
　　“药汤泡了吗？”
　　赵修璟微微点头。
　　“好，走吧。”

　　凌云宗宗主吴升皓所住之地十分偏僻，不在几大主峰之上，反而在某个不知名山谷间。
　　环境清幽，溪流从低地穿流而过，斜山坡上随意支起的木屋，便是宗主所在之地。
　　“我记得吴前辈排场颇为宏大，每逢往来，随行者众多，倒没想过他会住在这种地方，要不是问过江淮，我还真不确定。”
　　李天和自然是十分喜欢这地的，清幽干净，像个世外桃源。
　　“不意外，吴宗主，骨子里有些孤傲。”
　　“你确认，我们说的是同一人？”
　　李天的记忆里，那人从少宗主时，便是十分张扬之人，平日里那高高翘起，能挂灯笼的嘴还有些欠，没事就爱撩拨别人两句，遇上说不得笑的，估计还会讨顿打，师叔就是如此。
　　“一世天才，半步登仙，便是如此。”。
　　即便是这样的人，也有着执念，因而把自己围困在人间。
　　“也许吧，正所谓高处不胜寒。”李天和并不了解吴升皓，也不便随意评价。
　　二人随意走随意聊，突然一个含着笑意的低沉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响起。
　　“师侄们，这是在说本宗主？过奖过奖。”
　　那语气，和尾调的上扬，李天和听过一遍就再不会忘记。
　　他心里一惊，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吴前辈，功力深厚，他竟一点都没发觉背后有人。
　　“吴宗主。”赵修璟反而先行了个礼。
　　李天和紧随其后，转过身，
　　“吴前辈好。”
　　吴升皓身材高大，他伸手摸了摸两个稍微低下头的年轻人的头。
　　“二位师侄，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他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个袋子，分别递给李天和赵修璟。
　　“来，小天和，阿四，唔，应该叫阿璟，这是给你们的礼物。”
　　李天和也不推辞，前辈给的礼物收下就好。
　　“谢谢吴前辈。”
　　赵修璟也淡淡地跟了句：“谢谢吴宗主。”
　　吴升皓自然也不在意，心情愉悦地带着他们来到湖边。
　　李天和这才发现，湖边有个桶，而桶里真的有鱼。
　　“这是...”
　　“本宗主刚刚无聊，闲着钓的，厉害吗？这么大一条。”
　　“真...厉害。”
　　“你们要带点回去吗？”吴升皓笑着，徒手从桶里抓了条鱼，举起来。
　　眼看鱼在半空中拼死挣扎的扑腾模样，李天和立马委婉说道：“不用了前辈，我们其实想要，但也没法带回去。”
　　乾坤袋装不了活物。
　　吴升皓没多说，把鱼随手一扔，扔回了小溪里。
　　“你们的伤如何？”
　　“晚辈大致无碍了，只是阿璟的灵脉破碎，还需静养。”
　　吴升皓点头说：“我这里有些药材，平日里用不上，你们走时可以拿点。”
　　李天和有些迟疑，道：“前辈自己不留着用吗？”
　　吴升皓摆摆手，十分阔气地说：“本宗主的小金库里东西多得很，不用客气。”
　　“好，那晚辈们也不客气了。”
　　大致又说了好些有的没的，吴升皓好似是聊满足了，才逐渐进入了正题。
　　“此行把你们喊来，我也有些想问的，先前看阿璟没醒，不方便问。”
　　“前辈但说无妨。”
　　吴升皓看向李天和腰间银白色的剑，突然问起：“这和风剑你可喜欢？”
　　李天和虽不知前辈用意，但也从容地答道：“自然。”
　　“何时找到的？”
　　李天和并不意外吴升皓知道这事。
　　“前几月，不久。”
　　“那倒是真不久呢...”吴升皓略带思索地说道，接着微笑着补充道：“师侄对本宗主送的礼物如此青睐，本宗主感到非常欣慰。”
　　“吴前辈送的？”李天和微微皱眉。
　　吴升皓含笑解释道：“这是我拜托从清给你的，怎么说也是我的师侄，不能亏待。”
　　“师叔怎么从未提及过？”
　　吴升皓没有多想，猜测道：“从清估计是担心说了，你会不好意思而不愿接受。”
　　“好像，的确会这样。”师叔的确很了解李天和，而吴前辈也的确很了解师叔。
　　也许是见赵修璟许久没说话，吴升皓很照顾地主动问起赵修璟。
　　“阿璟这黑剑也保养的不错，看来也是很珍惜了。”
　　李天和侧目，平静地问道：“黑剑也是您给的吗？”
　　赵修璟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天和。
　　吴升皓看似随口说话，却也是在悄悄试探，如今达成了所愿，自然笑了起来。
　　李天和被这么两个人看着，不禁问道：“怎么了？”
　　吴升皓笑眯眯地也不说话。
　　李天和只得目光转向赵修璟，四目相接不过数秒。
　　赵修璟长叹一口气，主动说了：“这是你送的。”
　　“我送的吗...”李天和不知为何，并不意外，仿佛就该如此。
　　“那时，临行之前，你找着了乌金石，非要用乌金石给阿璟炼把剑，你师叔劝说过，你也不依不饶，最后还是从清找到了我，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有了如今这把黑剑，没想到，小天和反而全都忘了，我可真难过。”
　　吴升皓嘴上说着难过，脸上却笑容不减。
　　李天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下意识地继续看向赵修璟。
　　“本宗主看你们二人一齐出现，还以为小天和大多都想起来了，看来还是差上许多，不过也算是好事。”
　　“还需要些时日。”赵修璟沉声道。
　　吴升皓点点头，才说：“这也是我找你们来的原因。”
　　吴升皓几次三番来，都是找赵修璟，李天和本以为吴前辈是有事于赵修璟，如今看来，似乎他找的就是自己。
　　“师侄现在是知道些什么，对吗？”
　　“想起了一些。”
　　吴升皓逐渐严肃起来，
　　“这封印约莫还有半年，但封印的力量逐渐变弱，为防意外，必须早做打算。”
　　赵修璟皱着眉，认真说道：“我也是如此想的。”
　　此时氛围显得有些紧张，吴升皓抚着赵修璟的额头，主动打破了僵局。
　　“阿璟，别太紧张。”
　　李天和倒是趁机想起了什么，轻声笑了下，却马上换上一幅认真的模样道：“前辈，阿璟的记忆也是如此吗？”
　　赵修璟到底失没失忆，李天和作为近身之人，那是一清二楚，他当然早就发现，只是从来没提起过，也并不在意。
　　吴升皓转过头来，看到李天和认真的模样，倒是难得地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赵修璟问：“阿璟，你也出什么问题了？”
　　赵修璟冷静地说：“没有。”
　　李天和一脸担忧道：“前辈在此，不必忌讳行医，你说就是了。”
　　“我不是。”
　　“怎么会，当时你那模样，可严重了。”
　　见李天和一脸不信，赵修璟开口还想说什么。
　　李天和却突然表情变得平静下来，只是微微一笑，
　　“我知道。”
　　赵修璟有些拿不准这变化，干脆坦白道：“抱歉，我是为了接近你。”
　　这样的直白，反而让李天和无话可说，迟疑片刻，末了只能叹口气。
　　“我真的担心过你。”
　　赵修璟再次道歉：“抱歉，不会再骗你了。”
　　李天和表示放弃接过赵修璟的直球。
　　他温和一笑，徐徐道：“我之后再和你好好说这事。”
　　吴升皓则表示，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师侄还挺会说话的，偷了。
　　李天和说换话题就换话题，他转过头来，
　　“我到底忘了什么，能请前辈细说吗？”
　　吴升皓围观完这样一幕，不禁挑起眉头调侃道：“你的记忆哪能问我，本宗主可不知道，你得问阿璟才对。”
　　“为什么？”
　　说起这个，吴升皓变得十分不正经，邪笑道：“本宗主可没跟你同进同出的，以你们那黏糊劲，晚上做梦梦到什么，阿璟都兴许知道，还有——”
　　“吴宗主。”赵修璟低声打断。
　　李天和倒是不介意，反而有些好奇，从旁人视角来看，自己和赵四居然是这种相处模式吗？
　　其实赵四知道他晚上梦到什么，不算意外，从前他们本就经常在一起东拉西扯。任何话题，都有可能成为谈话的主题，更何况只是一个梦而已。
　　“算了，不说了这个了，本宗主今天有些高兴了，又跑偏了，来，你们手中的袋子拆开来看看。”
　　李天和，赵修璟闻言，低头打开。
　　里面的东西不是想象中的绝世珍宝，而是一颗蓝色水晶。
　　“这是，三世灵晶？”
　　“不，有些差别。”赵修璟否决。
　　吴升皓打了一个响指，欢忻地给出了答案：“这是青玄晶。”
　　李天和活了几百年，见识自然广博，直接就开口说：“我记得，青玄晶比三世灵晶要珍贵百倍，因为它的功效很特殊。”
　　“抽取储存记忆。”赵修璟平静地接过话。
　　“正是，青玄晶是千年难求一枚，我也是近些年来才偶然得到这两枚。”
　　李天和很快就想明白这青玄晶或许可以用到的场合。
　　“吴宗主，青玄晶莫不是是为了...”赵修璟显然也看出来了。
　　吴升皓再打一响指，勾唇道：“跟聪明的后辈说话就是痛快，回头本宗主就要去敲打敲打江淮那傻崽子，真是比不得啊。”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不如让江淮跟你们去历练历练，省的天天在宗里丢人现眼。”
　　李天和心下波动，江淮知道他师傅是这样看他的吗。
　　不过他脸上还是从容地推诿：“江道友天才艳艳，怎么会呢。”
　　吴升皓也许是觉得这话很好笑，直接笑出了声，挥挥手道：“本宗主还不知道那小子吗，子珺如此乖巧，都能追上几十年，实在是太不中用了，阿璟，你说呢？”
　　吴升皓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的，全然忘了他追那位可比江淮要久上许多。
　　赵修璟面色不变颔首道：“嗯。”
　　眼看正事谈完，又闲聊了几句，李天和壮着胆子，才开口问，
　　“吴前辈，您知道我师叔这些年究竟在何地吗？”
　　吴升皓早就猜到他会问这话，却仍然摆出浮夸的半笑半惊讶的表情，说：“你怎确定，本宗主会知道你师叔的位置？”
　　“晚辈闻人提起，昔日游访扬宁府时瞧见过师叔，晚辈敢斗胆猜测，或许他前来拜访过凌云宗，不过晚辈也只是问问，若前辈未知或不能言明，也无妨。”
　　吴升皓摆摆手，道：“本宗主也没什么好隐瞒，这些年本宗主与你师叔略通书信，他平日里多半在各地游历，偶尔也会也回来看上一眼。据今日之时，估计已到了北方。”
　　“那您知道，当年师叔和我师叔当年为何如此绝情，就断了关系？”
　　吴升皓挑眉道：“你没问过你师傅？”
　　李天和不由得叹口气道：“问过，但师傅不肯告诉我。”
　　吴升皓笑眯眯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师叔坦白了他的道侣，而你师傅欲断本宗主的腿，于是从清就跑了，而况且也并非再没联系，只是各自单方书信而已。二人皆固执己见，谁也不回对方的信。”
　　李天和有些捋不清这段话地关系，他先是意外，
　　“师叔有道侣？”
　　他下意识地想看看赵修璟的反应，然而只看到他的一脸淡定。
　　“你知道这个事？”
　　赵修璟微微点头道：“嗯。”
　　再是疑惑地开口询问：“为什么师傅想打断吴前辈的腿？”
　　当事人吴升皓吹着口哨，看着天边的云彩，不作回答。
　　李天和默默看向在场另一个知情人士。
　　另一个知情人士只是默默的转头看向当事人。
　　李天和顺着目光看去，心中瞬间了然。
　　“吴前辈...”李天和的眼神很复杂。
　　“嗯哼，就是你想的那样。”
　　李天和不解。
　　这两人是何时走到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