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42、别哭

　　送走了江淮后，屋内暂时恢复了宁静，李天和也得以彻底安静下来。
　　李天和把水倒入浴桶之中，用真气将好些药材碾成碎片，按剂量放入桶中。
　　他还带着一些珍贵的草药，也一并投入其中，直到整个浴桶的水变成深绿色，李天和才罢休。
　　这热水自然是给赵修璟泡药汤用的。
　　尽管李天和此时身体虚弱，但凭借充足的真气，他也能够轻松地扛起比他更虚弱的病人。
　　只是眼下唯一的难题是，扔进浴桶之前，得把赵修璟衣服脱了。
　　他默默伸出了一只手，先是把最外面的一层脱了，看着白净的里衣，李天和逐渐陷入了深思。
　　当时的情况很混乱，他和赵修璟的衣服不说破烂不堪，也是满身沙尘，换言之，就是，衣服很脏。
　　即使是仙修，也没有什么奇特的法术可以让衣服恢复洁白如初。
　　然而，他们的衣服却异常洁白。这意味着——
　　早就有人脱过他们两个人的衣服。
　　而赵修璟身上的伤药，想必也是有人在他脱衣服时上的。
　　想到此，李天和很淡定的，没有任何思想负担地把赵修璟扒光了。
　　扒完了，李天和也不羞，非常平静地从头到脚扫了一眼，最终给出了这么个评价，
　　“身材倒是不错。”
　　说罢，李天和开始动手。
　　他半跪在床边，右手从赵修璟背下穿过，牢牢锁住，左手从其腿弯穿过，向上一使劲，将人抱了起来。
　　“还挺轻的。”他不禁小声嘀咕道。
　　一个转身，稳稳地将人从床上，轻轻地抱到了浴桶之中。
　　做完这一切，李天和引了道真气在周围，让赵修璟不至于感到寒冷，然后哪也不去，便在屋中看起了书。
　　等到差不多两个时辰，水逐渐变得有些凉，他将赵修璟捞出浴桶，擦干净，穿上衣服，然后将他放回床上。
　　之后的时光无非就是，李天和看看书，其中有不少打发时间的书是沈若夕送来的，显得安静惬意。
　　只是有时候，
　　即使是在宁静和谐的日子里，也会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虚幻而美好的梦境之中。
　　李天和不得不紧握那闭眼之人的手，感受那虽比常人体温低一些，却仍然比尸体高多了的体温，才能够有一丝真实存在的感觉。
　　到了夜里李天和就到文默安排的邻近的别院中休息，白天再重复前一天所做的事情，再没外出过。
　　其间也有些熟人来探访，李天和随意与他们聊了聊。
　　沈氏兄妹来的次数最多，同他们讲到秘境之中发生的事时，一个两个都瞠目结舌。
　　其次是江淮，每次来都是苦恼于自己的爱情之路，时而兴奋，时而焦虑，可见爱情之路并不顺畅。
　　还有些其他人，也纷纷上门表达了慰问。
　　最离奇的是，吴宗主也来了一回，见赵修璟好昏迷不醒，没多说什么，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这些人的轮番招待之下，足不出户的李天和倒也并不无聊。

　　如此弹指一挥间，就这样过了大约两个月。
　　终于，赵修璟醒了。
　　只是醒来的时候不太对。
　　这时候李天和正在脱赵修璟的裤子，历经两个月的磨练，他是真真心平气和，仿佛在剥水果皮一样面无表情。
　　“你在做什么？”由于他许久未说话，嗓子十分沙哑。
　　这声音沙哑，却十分好认。
　　李天和有些微愣，侧头看去。
　　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了：“帮你脱衣服。”
　　那双红眸半睁着，似乎没有什么力气，但也十分有神，当然此刻也含着些错愕。
　　屋内弥漫着浓烈的草药香气，赵修璟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一旁的一个巨大浴桶上，心中顿时明了。
　　“你的身子不太行，带你泡草药汤去。”
　　李天和说着，早已成为身体机械化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尽管赵修璟明白他的意图，但当李天和两手把他从床上捞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慌张。
　　“我自己能走。”
　　李天和温和一笑，说道：“等你泡完，你可以试试看。”
　　他的话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将赵修璟稳稳地放入了浴桶中。
　　做完这些，李天和依旧坐在一旁专心看书，赵修璟则坐在草药汤中，时不时地偷瞄着李天和。
　　虽说是偷瞄，但这目光毫不隐蔽，一会落下，一会又移开，让人心里痒痒的，终于不知多少次之后，李天和主动抬起头看向他。
　　被人抓包后，赵修璟方才平静地问道：“这是在，凌云宗？”
　　李天和本也在等待着他的主动开口，读书时心不在焉，半晌才看了一行。
　　“嗯。”
　　“那个傀儡？”
　　“被我打散了。”
　　“哦。”
　　随后就是一片静默，赵修璟再次进入偷瞄模式。
　　李天和被看的心里有些烦躁，遂把书搁在了一旁的桌案上，站了起来，直接浅笑问，
　　“阿璟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赵修璟嘴唇紧抿，方才轻声道：“好，我只有一个问题。”
　　“你说。”
　　“你活下来了，对吗？”
　　李天和有些不解，但还是笑着回答：“如果我不在了，你恐怕也不会在这里安心坐着了。”
　　“嗯，我知道了。”
　　李天和不免想到当时的情景，他深吸一口气说：“为什么要替我挡，当时那情况，你我也不过早死晚死的顺序罢了。”
　　“我也不知。”就好像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李天和哑然，随后交换立场，便能理解了。
　　“当时，其实这样的...”
　　其实李天和已经同好些人讲过这其间的经过了，虽说或多或少有些许善意的隐瞒。
　　但无论如何，此时再全盘托出，他的心境也平复了不少。
　　“你是说，你用出了和风剑的剑招？”
　　“是。”
　　“剑招通常乃剑修之人长年累月人剑合一，方能妙用。从未闻有此情况。”赵修璟眉头紧锁。
　　“我明白，不过后来我也再试过，便用不出来了。”
　　“嗯。境界之突破须稳固，之后我陪你练练。”
　　“好。不过短时间内恐怕是不行。”
　　赵修璟转而问道：“我睡了多久？”
　　“两个月。”
　　“两个月...”
　　李天和点点头说：“比预想的要短，我计划所需时间约莫还有两月之久。”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当时身无真气护体，全然以肉身躯体接受魔尊傀儡的一拳，若非有幸有李天和在一旁，即便能战胜傀儡，赵修璟也几乎不可能安然地出现在凌云宗。
　　“还好。”
　　赵修璟的神情有些犹疑，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李天和问：“有话便说吧，不必藏着掖着”
　　赵修璟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说道：“其实，我昏迷时，能对周边之事感知一二，虽然很模糊。”
　　李天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仍是微笑回应。
　　“所以呢？”
　　赵修璟的身体不太能动弹，只能沉沉地向李天和投去一个目光，李天和自然地也回应看过去。
　　四目相对之时，赵修璟轻声地说：“别哭，我不会再离开了。”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李天和的所有防御，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泛起一阵涟漪，李天和两个月来逐渐坚实的心理防线一瞬间崩塌。
　　这一刹，李天和真是想给赵修璟来一拳，说话就说话，这么温柔做什么。
　　李天和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有些许泪珠从眼眶夺出，毫无知觉，直到落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李天和的哭就如同他本人一样，从不是吵闹的嚎啕大哭，也不是汹涌澎湃的大江大湖，而是初春里无声的涓涓细流。
　　赵修璟没想过李天和会哭，他有些后悔刚才的话语，本意也只是为了安慰面前之人。
　　他想解释自己的意思，但嘴巴却无法表达出来，于是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泡在汤中。
　　这一幕让李天和不禁笑了起来。
　　“我很多年没有这样又哭又笑了，赶紧坐下，小心着凉。”
　　李天和走近将人扶着坐下。
　　“这些天，都是这样的？”
　　赵修璟略有些僵硬。
　　李天和恢复了微笑，说：“是，有本神医的精心照顾，恢复的不错。”
　　“嗯，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还差得远，我们至少要在凌云宗住上半年。”
　　赵修璟皱眉，“这么久？”
　　“等你可以正常行走了，就可以回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等会你就知道了。”
　　李天和突然走进，伸手轻轻探进水中。
　　“你做什么？”赵修璟不自觉的往后靠了些，直到贴在桶边，无路可退。
　　“差不多了，水有些凉，可以出来了。”
　　赵修璟面对没穿衣服的自己，和拿着一条干巾的李天和，不禁问道：“怎么出来？”
　　“当然是，我扶着出来。”
　　赵修璟一下子站了起来，试图伸出手去接过干巾，才发现手臂有如挂着千吨重的东西，不听使唤，抬不起来。
　　“我怎么动不了？”
　　过了一会，他才发觉，不只动不了，站了不过一小会，腿就十分酸软，差点整个人栽下去。
　　李天和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这下明白了？能站一会已经算是恢复不错了，至于其他，暂时别想了。”
　　李天和顺势把人从桶中抱出来。
　　“我难道，一直要...”被这样贴身伺候？
　　李天和笑眯眯地点点头，边说便边帮人擦擦身子，穿上衣服。
　　“先前两个月都是这样的？”
　　此时，赵修璟突然很希望有人能把他敲晕过去。
　　“对。”
　　相比之下，李天和心情不错，把穿好衣服的人抱回床上。
　　在秘境中，赵修璟这个三百岁老古董，才刚刚对自己的情感有了一些领悟，现在却要直面这种接触，实在有些来得太快。
　　他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平静地说：“有些事可以让其他人来做，不必如此辛苦你。”
　　李天和听完温和一笑说：“阿璟是想让侍女来，是吗？”
　　“我不是。”
　　“那就是嫌弃我了？”
　　“我没有。”
　　李天和坐在床边，低头看去，笑着说：“既然如此，就别想那么多，照顾你我不累，不过你吃完药就睡罢，两个月一动不动，一醒话就如此折腾，身体还是受不了。”
　　赵修璟自知事已如此，不再推脱，侧目对上李天和的视线。
　　“你会离开吗？”
　　“我不会。”
　　“好。”
　　药物中含有一些让人昏睡的成分，而李天和的丹药自然品质极高，效果也非常好，赵修璟很快便进入了沉沉的睡眠。

　　赵修璟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也不是什么秘密，李天和本也没想隐瞒。
　　当日下午，别院里乌泱泱地就来了好些人。
　　李天和嫌他们吵，把他们都赶到了院外交谈。
　　“李道友，突然拜访，见谅。”沈若朝来时还带了几样珍贵的药材。
　　“李大哥，上回我给你的那书你看那完了没啊，我这还有，再给你些？”
　　李天和赶紧那边同沈若朝说了两句，转头跟沈若夕闲聊起来。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三人关系处的不错。
　　“赵大哥呢？不是说醒了吗？”沈若夕探头。
　　“吃完药，又睡下了。”
　　沈若朝趁机把药材拿了出来，说：“这也是我和若夕的一点心意，道友收下就好。”
　　李天和并不客气。
　　“我就替阿璟谢谢两位了。”
　　沈氏兄妹也清楚不宜久留，便很快离开了。
　　谁知刚进屋，没坐一会，又有人来敲了门。
　　却恰逢赵修璟醒了。
　　“不开门吗？”
　　门外的声音一听就是江淮。
　　“你想让我开门吗？”
　　李天和依稀感觉，赵修璟对江淮似乎有些意见。
　　果然，赵修璟冷冷地说：“不想。”
　　李天和觉得有些好笑，说：“不想就不想吧，我去回绝他。”
　　他刚走了两步，赵修璟闷闷地说：“算了，请他进来。”
　　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也好。
　　虽然李天和不知为何他突然改了想法，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